《娉婷似毒》赴遥

12、凶案

　　连翘的尸体被管家喊上两个门房用块破席子随便卷起抬走了，她住的地方也被几个婆子搜刮一空，仅剩下一点没人要的贴身衣物，被人随随便便地打成一个破烂不堪的小包袱扔在街边，日复一日地人踩马踏，不出半月就成了一滩软塌塌的烂泥，完全抹去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丝痕迹。

　　灵芝和她算是老乡，平日里两人情谊胜似姐妹，连翘横死一事令她接连数日都忍不住以泪洗面，一场大病几乎瘫倒在床上，反而还要兰溪这个当主子的衣不解带地照顾奔忙，以至于兰溪竟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说出自己的顾虑。好不容易等到灵芝勉强能从床上爬起来那日，又恰好是连翘死后第七天，老人都讲那是亡者回魂的日子，连翘算是死不得安，灵芝思来想去还是跟兰溪告了假，打算晚上偷偷地替她烧上一点纸钱，祭奠亡魂。

　　兰溪没什么意见，甚至还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坠子，是条红丝线穿的豆大的黑色石子，那是连翘的妹妹在她进城那年送给姐姐保平安的，后来连翘见兰溪喜欢便索性摘下来送给她，谁也没想到这坠子竟然灵验如斯。

　　“我晚上和你一起去吧，”兰溪小声说：“连翘姐姐生前对我好，我想去送她最后一程——这块石头我们也烧给她好不好？原本就是她的平安符，我想还给她。”

　　夜里两人偷偷摸摸地在荷花池旁的林子里找了块僻静的土地，就在假山石后面，打算烧过纸钱以后将纸灰顺势埋进土里，然而还没等点火便听到隐约的脚步声，灵芝吓得变了脸色，慌忙将手中的蜡烛按进土里熄灭，随后拖过兰溪迅速无声地蹲下来，两人的身形正好被假山石挡得严严实实。不多时果然有杂乱的脚步声渐近，听着像是两个人的，一人步子快且沉，另一人却是悠闲自在，一步一停，仿佛猫戏老鼠。

　　“我来都来了，可没办法再赖账。”来人的方向忽然传来一个熟悉至极的男声，公子哥似的腔调，带着些很讨姑娘喜欢的油滑：“好妹妹，告诉我吧，那天晚上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和他一起来的是个女人，“嗤嗤”地笑了几声，听脚步动静像是愈发靠近了假山：“谁是你的好妹妹？三爷，我看这整座宅子里的丫头是不是没有能翻出你的手掌心的？你欺负连翘给她下药那一晚我就觉得奇怪，以她的性子何必非要贪那点粥喝？嘿，果然还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穿衣服的时候委屈得梨花带雨，脱衣服时却比谁都更利索些，一门心思全都勾在三爷您心上了呢。”

　　兰溪听出了那男人是谁，又从另一人口中听到连翘的名字，下意识地一挣，被灵芝手忙脚乱地捂住嘴抱紧，抵着她的耳朵用力摇头。兰溪懵懵懂懂地闭紧嘴巴不动了，却发现刚才那一挣之下自己恰好移了些位置，此刻她眼前正是假山石间的一道狭长缝隙，隐隐约约地尚能将另一面的两人一举一动收于眼底。

　　那男人果然就是之前对连翘纠缠不清的安家三爷，女人瞧打扮应是哪位夫人房中的丫鬟，打情骂俏好不得意，被安子岳径自压在假山石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怎么，”安子岳一手悄悄摸上她的脖子，另一手却将女人的手臂压得死紧：“难道你的心思就没放在我身上？三更半夜跑来我这听墙角，你怎么这么口是心非，嗯？”他略微加了点力，玩笑似地扼住女人的喉咙，逼得她抬起头来：“难道你就没想着往我床上蹦？”

　　女人呼哧呼哧地喘了片刻，没吭声。

　　安子岳转而放柔了声音：“说呀，你究竟看见什么了？我可告诉你，是连翘妄自尊大地想做夫人才勾到我身上，你也看见了，她就是那么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连瞒不下去了想逃跑都要贪点东西，怎么，你还想给她翻案不成？”

　　女人似乎被他掐疼了，微微一偏头想躲开他的手，但是并没有成功：“翻个屁案！三爷，咱们名人不说暗话，我知道自己没有伺候您的福分，也没敢巴望这个。当然我跟连翘交情也不深，可谁叫我那天偏生就想跟在她后面捉个勾引主子的奸呢？没办法，奸没捉到，捉着个狠角色——嘿嘿，我说三爷，那么如花似玉的小美人，您下手时候就没觉着心疼？”

　　安子岳眯起眼睛看她，女人却不觉危险将近，自顾自地得意道：“这事我要是给抖出去……三爷，这是人命不是狗命，吃牢饭可没那么舒服啊。”

　　“哦？”安子岳淡淡道：“那你想怎么办？”

　　女人下意识地往前倾了身子，声音里满是渴望：“我不贪，三爷，我就是想拿点钱回去孝敬爹娘。你给我十两银子，我保证这事烂在肚子里，一百年后都没人知道。”

　　隔着一道厚重的假山，兰溪清晰地看到了安子岳眼里毫不掩饰的血腥杀气。

　　“一百年啊，”他悠悠叹了口气，猛地收紧手指稳稳掐住她的喉咙：“可一百年我也不放心怎么办？你这张嘴巴太大，还是我来找个好办法帮你闭上它吧。”

　　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个女人连一丁点动静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兰溪只听见“咔”地一声，极轻极脆，紧接着便见女人的身体背对着她软软地倒下来，再也不动了。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颈骨被扼断的声音。

　　没了女人的阻挡，安子岳的视线几乎就和她正面相对，兰溪慌忙矮身躲闪，却听安子岳笑道：“怎么？你也是躲在这想要挟我的？”

　　灵芝一声不吭地就把她往身后推，兰溪吓得连气都喘不匀了，刚要准备逃跑，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是□□沉闷的击打声音，只听方才尖叫的那位闷哼不断，苦苦哀求着什么，不多时声音渐弱，最终只剩下隐隐约约的急促鼻音。

　　兰溪犹豫一下，偷偷摸摸地站起来又向外望，只见安子岳拖着一人往假山的方向走过来，那人穿着身打补丁的衣服，长手长脚，脸上鲜血狰狞，听声音倒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子，可惜已经认不出来是谁了。

　　“别……”他意识到自己是被往死人的方向拖，忽然爆发出一股子新的力气，踢开安子岳的手臂翻到一旁，还没等安子岳上前去捉却又老老实实地跪倒在地上，哭着求饶道：“三爷，您饶小的一条生路吧，小的什么也没看见，真没看见，小的发誓这辈子给三爷当牛做马……”

　　安子岳拎起他的头发，柔声道：“给你找个伴还不好？她刚才也说要给我当牛做马来着，送你们两个一起去下面投胎岂不美哉？”

　　“不……不不不不不！”那人吓得浑身颤抖，身下一阵热涌，竟滴滴答答地尿了出来：“三……三爷，”他忽然一抬头，同兰溪的眼睛对个正着，忙不迭地伸手指向假山：“她她她才是个偷看的，三爷您瞧，就在那假山后面，我真是路过……”

　　兰溪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紧紧抱住灵芝的脖颈不肯撒手，四下张望着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忽然见到假山层叠处似乎有块石头颜色有异，当下用力扯住灵芝的袖子，默不作声地朝那石头爬过去。

　　很多年后兰溪仍然觉得那一次得以偷生是借助于连翘在天之灵的护佑——因为濒死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为了拖延几分生机而胡言乱语，安子岳压根都没回头看一眼；又因为这座假山层次繁复，竟真的被她在那块石头后找到一个窄窄的藏身之处来，她和灵芝两人紧紧搂抱着挤在里面，能清晰地感觉到彼此砰砰的心跳声。

　　也正是在这一次，兰溪才意识到她竟然夜视极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她完全不受任何影响，如临白昼。

　　那男孩的声音很快消失了。

　　安子岳生性多疑，扔下尸体后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寂静无声的假山石，犹豫着绕到后面粗略看了一眼，暗夜中他的视力不比兰溪，全然没发现不远处的石块后两人的踪迹，最终还是耸耸肩，权当自己疑神疑鬼，径自拖着两具尸首去处理了。

　　兰溪被灵芝紧紧按在怀里一直等到天光乍亮，两人身上都浸透了冰凉的露水，这才确认处境安全，迅速地从藏身处溜出来，做贼一样溜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他杀了人！”兰溪抖若筛糠地裹紧被子，一翻身轱辘到床榻里边，眼看着灵芝忙不迭地关门落锁，忍不住颤声道：“还有连翘，他说他杀了连翘！”

　　灵芝扑过来堵住她的嘴，手心又湿又冷，声音低哑：“嘘，小兰小姐，这事没发生过，你昨晚好好地睡在这里，什么也没见过，知不知道！”

　　兰溪拼命想要甩开她的手，声音泄露得含含糊糊：“凭……凭什么？”

　　灵芝直勾勾地看着她，半晌后倾身过来，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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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连翘的仇后面兰溪会给她报回来的。
另外想要感谢一下【简单评文铺】的评员：隔壁家的大爷。
感谢评文妹子很温柔很细心地帮我指出文中的不足，比如描写过于细致和某些线索交代不清等等，这几天我会着手进行修改，小可爱们如果有需求也可以找这位评文大大帮忙看文呀，大大超级温和哒。
还有就是，如果我在写文时有哪些没注意到的不足，欢迎小天使们留言告诉我呀~很希望大家能够留言一起玩耍呢：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