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皇帝记》府乐

5、豆腐

　　狗蛋在路上把刘家村的情况告诉赵穆。

　　刘家村的里正姓刘，同时也管着附近的王家村，牛家村。刘家村的人都叫他三太爷，他们家住着村里唯一的青砖大瓦房。里正的大儿子在城里做掌柜，二儿子和小儿子在家务农，刘家村里田地最多的也是他家，据说有一百多亩地，年忙的时候会请短工，狗蛋的爹就给里正家干过两年短工，可惜灾荒来了，里正家的田也绝收，也不需要请人了。

　　狗蛋本姓李，从狗蛋的爷爷落户到刘家村，狗蛋的奶奶是刘家村的闺女，狗蛋娘却不是，因此狗蛋只被视为半个刘家村的人。

　　阿风也不是刘家村的人，他是狗蛋出去讨饭的时候收留的小乞儿，两个孩子一起扶持着熬过了半个饥荒年。

　　赵穆看过几篇对古代同姓人聚落而居的调查论文，像刘家村这样几乎都是同姓且沾亲带故的人家的村落，就是典型的宗法制宗族。

　　这样的宗族，族法高于律法，失孤的孩子，丧子的老人族中也有赡养义务，不过必须是族人，所以狗蛋父母双亡后，村子任由其自生自灭，就是因为狗蛋不是刘家族人。

　　里正家在村子中心，一路路过的房舍院落都比村头的整齐许多，其中最好的那处乃是里正家。

　　此时里正家门口有七八个小儿聚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拿陶罐给他们每人分一块拇指大小的粗饼。

　　赵穆一行三人走近时老人一点惊讶的意思都没有，分完饼，老人抬起头，示意赵穆他们进来。

　　“老人家可是刘里正？”

　　赵穆抱拳作揖。

　　刘里正点头，“你就是狗蛋救回来的人，找老夫何干？”

　　赵穆心道果然，这样一个由同姓人聚居的村落，灾荒年间也紧紧有条，作为里正和族长的人权力之大，村里多了一个人怎么会不清楚，更何况两个孩子也没有多少保密意识。

　　“三太爷，这是赵大哥，他找您有事情要说。”狗蛋鼓足勇气开口道。

　　刘里正领人进了对门堂屋，坐到上首的椅子上。

　　这是赵穆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一个农家人家里有些什么。

　　里正家真正的瓦房只有三间，两侧加盖的厢房和村里其他的屋子差不多，顶多泥做的墙厚一些，屋顶的茅草多一些，进来的屋子应该就是待客之用，上首有两把长椅，本色的木头打磨的油光水滑，角落放置着低矮的木凳，房间靠墙有一张木桌，赵穆猜测这里还是刘家吃饭的地方。

　　刘里正坐下后就摸出一把烟杆，大拇指一直在摸搓烟杆，却没有点火抽烟。

　　赵穆在心中过了一遍，面上不漏分毫，朝刘里正点点头，坐在了剩下的椅子上，狗蛋、阿风站在他旁边。

　　刘里正老朽的面庞上看不出喜怒，赵穆没有失望，反倒对接下来的谈话多了一丝信心。

　　“刘老丈，在下济源人赵穆，家中父母早已去世，本欲往苏州投奔亲戚，不想在船上大病一场，流落在此，此次前来，有事相求老先生。”

　　刘里正敲了敲手中的烟杆，方开口道：“老夫不过一老朽，只怕帮不上赵公子。”

　　狗蛋面露焦急，刚想上前开口，就被阿风拦住。

　　赵穆并没在意两个孩子的小动作，被刘里正拒绝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老丈善心仁德，在下亲眼所在，您忧心村中族人衣食无着，从自家拿出粮食分给族人，可谓大公无私，如今在下为一小事前来烦劳老丈，是在下冒昧。”见刘里正因为他的称赞面露愁色，赵穆又笑道：“在下家中从前经营一些生意，有一作坊，制作一物，名曰豆腐，乃是由黄豆制成。”

　　刘里正的烟杆放下，看向赵穆。

　　赵穆笑道：“豆腐鲜嫩软滑，做成菜味道极佳，我观如今村中人家中少粮，却都有黄豆积存，穆不才，愿将豆腐的制作方法教于大家，或可助村民度过饥年。”

　　刘里正面容带上了几分激动，说出口的话却干巴巴的，道“此乃赵公子家传秘方，公子当真愿意教给我们？”
　　话一出口他忙接着道：“公子大度雅量，若有何差遣，俺绝不推脱！”着急中甚至不再自称老夫。

　　赵穆早就看出刘里正不善言辞，闻言道：“在下在病中被船主丢下，盘缠包袱尽皆被扣下，身无分文被赶下船，幸得狗蛋，阿风相救。老丈也知，没有户籍实在寸步难行，故而想请老丈行个方便。”

　　刘里正一口应下，见赵穆面露惑色，笑道：“赵公子一看就是大家出身，和俺们这些泥腿子不一样。俺不知道赵公子所说的豆腐方子有多少用处，可俺知道，地里一颗种子没下，俺们村家家户户的粮食早都耗尽了，就剩下一点豆子，吃完后就只能出去逃荒。如果赵公子说的豆腐真能做出来，俺们村里人好歹有了指望，就算出去逃荒，也能多带一口吃的，俺们村的老人娃子能多活一天。”

　　在刘里正心中，赵穆就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家公子，能为了一个户籍付出一个方子，他虽然是个实诚的村人，可也只和赵穆说了一部分实话。
　　刘里正从他家大儿口里得知，城里的老爷们最爱吃新鲜物，那豆腐能入赵公子的口，想来味道不差，等村里人做出来，刘里正打算让他大儿去卖给城里的酒楼和大户人家，肯定能得不少钱财，说不定他们村的人就不用出去逃荒了。

　　赵穆和里正约好等明日豆子泡好后来教村人做豆腐，里正会帮赵穆和阿风办好入刘家村户籍的事情。

　　赵穆告辞后带着两个小孩回去，路上阿风问赵穆是不是又亏钱了，刘里正最后的眼神特别像前日的浩阳楼的杨师傅，两人都像偷吃了肉一样，让小孩不禁纳闷。

　　赵穆揉了揉他的头，笑道：“他们认为占到便宜，可大哥也完成要做的事情了。”

　　阿风还是不高兴，狗蛋却好奇道：“大哥和三太爷做豆腐去卖吗？”

　　“大哥不去卖，是村里人去卖。”
　　赵穆其实对于刘里正的想法一清二楚，只是装作不知道。
　　只是一来他同情村民，二来，做豆腐的保密性并不强，赵穆并不打算简单的做豆腐去卖，他用做豆腐的方法换来了他和阿风在刘家村的户籍，摆脱了黑户，能做的事情就多了去了，甚至在豆腐普及后，他可以再卖几道豆腐做食材的食谱，比单纯的做豆腐简单高效多了。

　　在入冬前带着两个孩子进城居住是赵穆的下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