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哦哟哟

3、黎明

　　项天笑红了眼睛，吸了一下鼻子。
　　靠着石头的人听见了声音，他没有回过头，居然一动不动的，傻不拉几的。
　　月色真好啊，他抬头望天，月亮真亮，他说：“千里共婵娟。”
　　罗小刀终于动了，他抬头看见项天笑看着月亮笑，他也跟着笑了。
　　那天他们呆在一起的时间不长，项天笑是个军人，时间到了他就要回军营里去了，没回过劲的罗小刀恍恍惚惚了一下午，又糊里糊涂睡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就害臊了，他没去找项天笑，当然了，他去了也不一定见得到。
　　又过了一天，罗小刀想他了，不同于这些年毫无消息没有边际的想念，那是一种明明就在身边，却不能亲近的思念，如蚂蚁乱心，轻轻咬，麻麻绕绕的，不够痛，挠不着，消不去。
　　所以他今天偷偷摸摸来了，一如那年给他送饭，说起来，虎毒不食子，项成不是真的想要饿死项天笑的，所以他才能没有阻拦的一送就送了两个月，罗先生的饭菜烧得还是那样好，份量还是那样多。项天笑有一个没有底的胃，那大约是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
　　“项叔长了一些白头发了，”罗小刀哽咽着说，他也想项成和罗先生了，这四年里他回去过两次，回去两次，项成的白头发一次比一次明显了。“罗先生还是那样好看。”
　　项天笑最喜欢笑他爹没文化，但是罗小刀从来没有附和过一次，因为他自己也是个糊涂蛋，罗先生教的那样好，他偏偏读不进去，死记硬背的东西过了一晚就全部还回去了。
　　项天笑不一样，他聪明，他的聪明是和罗先生一样的，但是他调皮捣蛋不喜欢读书，浑水摸鱼的混日子，缠着项成教他功夫。
　　他大约也想像他爹一样，娶个和罗先生一样的。那个时候的罗小刀那样想。
　　罗小刀说罗先生和以前一样好看，项天笑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能蹦出更好，更合适的词来形容罗先生。
　　果不其然，项天笑懂了，他笑得更开心了，比听见他爹长白头发还要开心，他望着月亮，那里头住着嫦娥，嫦娥什么样子呢？一定没有他娘好看。
　　项天笑低下头看着罗小刀，罗小刀长得普通，不如罗先生温柔，不似项成粗犷，不比项天笑痞气俊朗。
　　同样是土匪窝出来的小子，差别却是那样的大。
　　项天笑也蹲了下来，和罗小刀挨在一起，他伸手在脖子上摸索，摸到一根手编细绳子，然后用力扯下来，后颈有点疼，不过不打紧。
　　“告诉我娘，明年她生日我会回去的。”他把东西塞到罗小刀手里，那是他的玉，出生的时候他爹给戴上的，说是项家的传家宝，鬼扯呢，他才不信。不过眼下也没有别的东西了，他说：“收了我家的传家宝，你就是我的人了。”
　　经过凛冬的树枝是以怎样的心情生出叶芽的呢？
　　项天笑的话让罗小刀怔怔的，呆如木鸡大抵如此吧，然而他的心“扑腾扑腾”的跳，跳的那样欢快，比桃花迎着春风舞动还要快活得意，那颗心要跳出嗓子眼了啊，罗小刀吞了吞口水，把他压制在喉咙下了。
　　别跳了，别跳了……
　　安抚不了乱跳的心脏，他的脑子嗡嗡作响，突然炸开，是鱼儿一跃而起又回落在水里的欣喜若狂，是小黑狗瞧见肉骨头的摆尾喜欢。
　　罗小刀觉得自己已经疯了，啊，他还能想到“疯”，那就意味着他还没疯，听到这样的话怎么还是正常的呢？怎么会不疯掉呢？多半是在疯掉的边缘游走试探了。
　　“罗小刀？”项天笑皱着眉头拍拍他的脸。他想：这是什么意思，不愿意收？不可能！可能傻掉了，这可怎么好，本来就傻不拉几的。
　　罗小刀的双手猛地拉住他的手，三只手拉在一起，手心中间是那块玉。
　　这种时局要保存一块易碎的玉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项天笑怕摔坏了，就用另一只手拍拍他们紧紧相握的手，笑问：“你就不怕我反悔？”
　　听闻此话，罗小刀一震，果然撒了手收好了玉，他把它戴在脖子上，上面还是温热的，有项天笑的味道和温度。
　　戴好了，又确认项天笑不会要回去后，他咧着嘴傻笑。项天笑板着脸问他：“你的呢？”
　　是了？他的呢？收了东西也是要回礼的，但是他没有玉，忽地，他想起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那是他爹就给他唯一的东西。
　　匕首大约一手长，普普通通的样子，拔开来看，锋利非常。
　　项天笑收下了，这是他们交换的定情信物。他笑着搂着罗小刀，吧唧一口亲在脸上，亲的罗小刀耳朵红红的，真馋人啊。
　　他望着罗小刀的脸，忍不住凑过去，脸颊贴在一起，慢慢触碰摩挲着。
　　罗小刀啊罗小刀，这可是罗小刀啊。
　　露天席地的，他找不着好的去处，军营去不得，罗小刀的住处又有一段距离，最后，他领着罗小刀摸到一个小树林子里头。
　　罗小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心又扑腾起来了，他紧张，想到方才他们才确定的，想到他上一次难以忍受后的羞耻，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他紧张，紧张的不知道怎么走路，不知道眼睛要看着哪里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紧张，项天笑从背后抱着他，两只手臂把他圈在怀里，下巴放在他头顶，两个人这样抱了一会儿。
　　等到罗小刀稍稍放松下了，项天笑就挪了一下脑袋，凑到他肩上，嘴唇轻轻触碰他的耳朵，气息传进他的耳蜗。
　　罗小刀双手紧紧抓住抱着他的那条手臂，他双腿发软，把重量放在背后那个人的身上，全心嵌入他的怀里，扭过头看那个人，说：“天笑哥。”
　　然后项天笑就抱着他亲，抱着他滚到地上去了。
　　罗小刀比项天笑要大一些，大约大了两岁的样子，罗小刀老老实实的，最容易受项天笑的欺负，项天笑总是一边作弄他，一边教他求饶。“叫‘天笑哥哥’，天笑哥就不欺负你了，天笑哥给你偷鸡蛋吃。”
　　谁愿意吃他的鸡蛋啊，罗小刀最不喜欢吃鸡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