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不可语冰》李雅普诺夫

1、初次见面

　　这是田小郁第二次来到这个城市。
　　从车站开往学校的公交车上人满为患，虽已九月，但这座全国著名的火炉城市仍然有着属于夏天的炙热。车窗上的布帘随着车的行驶一晃一晃，明亮的阳光就那样一下一下的撞了进来，不时地刺着小郁的眼睛。被人群挤在车窗边的小郁无奈地闭了闭眼睛，艰难地伸出手，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又遮在眼前以挡住阳光。没过多久，却感觉手被晒得滚烫。小郁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怎么这座城市冬天那么湿冷，夏天又那么炎热，真的是不习惯啊。
　　好不容易车开到了学校门口的站台，小郁双手提着沉重的行李箱，踉踉跄跄地挤下了车，隐隐约约还踩了某个人的脚，引来一声低低的却明显的抱怨。刚出车门，火热的空气便喷涌而来，鼻腔里残存的公交车上的凉气瞬间被取代，“哎，真的是……”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一声“你好，是新生吗？”小郁赶紧抬头，便看到了一个样貌清秀，个子高高的男生微笑着看着她。“对对，你好你好”，小郁红着脸回答着，低了下头不好意思直视着他。“我是今天迎接新生的大二学生，我叫任清，你是哪个学院的？我帮你把东西搬到宿舍吧。”“不用了不用了学长，我是外国语学院的，宿舍似乎就靠着学校门，没一会就走到了，我自己搬吧。”小郁边推辞，边手忙脚乱地把行李整理好，准备一起拉往宿舍。“没事的，这就是我今天的工作。”这位任清学长又笑了笑，坚定地从小郁手中拿走了绝大部份行李，率先迈开脚步往外国语学院的宿舍区走去。小郁愣了愣，望了望手中仅存的一个袋子，赶紧追了上去。
　　宿舍在七楼，有电梯。小郁局促地站在电梯里，偷偷瞟了一下身旁的任清，没好意思开口搭话。幸亏电梯很快就到了七楼，任清再次拖起了大部分行李，问清楚在706宿舍后，向那边走去。摸不清楚方向的小郁跟着他，心里暗暗有些庆幸与感激。进了宿舍发现还没有别的室友来，小郁便挑了个靠阳台的床位，任清把行李放下便礼貌地准备离开，小郁急忙从行李里掏出一瓶娃哈哈，顾不得不好意思，塞到了任清手里，并十分真挚地向他说了谢谢。任清看着手中的娃哈哈有些惊讶，但也没有拒绝，笑了笑便离开了。“幸亏我事先带来了我最爱的娃哈哈……”。小郁吐吐舌头，有些开心的笑了。
　　整理好宿舍后浑身已经被汗浸透，虽然宿舍有空调，但还没有办理租赁手续，没有遥控器。小郁拿起毛巾，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把脸，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虽然脸有些红，但双眼亮闪闪，小嘴也红彤彤，衣服虽然简单但也没什么不合体，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走回宿舍放下毛巾，稍稍整理后小郁便走出了宿舍，准备前往开学前就联系好的一个人家面谈家教工作。
　　外面依旧是明晃晃的大太阳，田小郁尽量挑有阴影的地方走到校门口准备坐公交车，发现任清仍在那里作着接待工作，小郁静悄悄地从旁边绕了过去，正好公交车到了。
　　要做家教的那户人家离学校5站路，不算远。田小郁大概看了下坐车要的时间，下车后照着那家女主人微信发来的定位，总算找到了她家门口，按了按门铃。门内响起一阵拖鞋曳地的声音，无端地让人感觉到拖鞋主人的懒散，啪一声门打开，印入眼帘的是一张隐约带着不耐烦的脸。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发一言便走了开去。“什么嘛小屁孩……”心里正腹诽着，突然听到里面传来招呼声，“是田小郁同学吗”，似乎是女主人出现了，“赶紧进来吧，外面太热了。”小郁赶紧进去带上了门，礼貌地向那位看起来很亲切的阿姨介绍了自己。这家阿姨姓陈，小郁要补课的对象正是刚才开门的那位男生，叫林泽。这学期升初三，英语成绩奇差无比，其他功课却很优秀。小郁便是被招来给他辅导英语的。“这样吧，每天都来补课的话你不方便，阿泽可能也不太愿意，你就每周二、周四、周六来，晚上六点到八点，你看行吗？”“没问题陈阿姨”，田小郁有点紧张地揪着手指，脸颊有红了起来，非常不好意思地继续说，“那陈阿姨，我工资的话按先前我们讲好的周结可以吗？”林泽妈妈温和地笑了笑，说了句当然可以。小郁心中松了口气，便提出现在就开始补课，正好今天周六。林泽妈妈点点头，将小郁带到林泽房间门口，敲了敲门说到，“阿泽，小郁老师来了，你准备一下开始补课吧。”接着示意小郁打开门，看到小郁进去后，她隐隐叹了口气，关上了门。
　　这边，田小郁故作镇定地向林泽介绍了下自己，并让他叫自己小郁就可以。林泽抬起头，再次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打量了下田小郁，眯了眯眼睛，微微笑着说，“好啊，小郁姐姐。”听到他的称呼，田小郁内心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刚才努力维持的甜笑似乎已经坚持不住了，她深深吸了口气，不停安慰自己，姐姐就姐姐吧，谁让我的确比他大呢。田小郁攥了攥拳头，打开包，拿出了之前就准备好的材料，坐到了林泽的旁边，非常温柔地说到，“林泽，我们开始吧，把你新发的课本拿出来，我们先把第一单元的单词讲一下。”林泽不太情愿地停下手中转着的笔，慢悠悠地从包里拿出了崭新的课本。
　　“小郁姐姐，你看我这书书皮还没包呢，你帮我包一下吧，要不然我可不忍心用。”林泽一本正经地盯着田小郁，那双大眼睛却分明露出一丝坏笑。田小郁不停地告诉自己冷静，便又十分温柔地说一句“好”，拿起林泽的英语书和包书纸，认命地包了起来，好不容易包完，林泽又从书包里拿出了七八本书，“小郁姐姐你包的真好，也帮我把其他书都包了好吗？我最不擅长做这个事了。”不擅长做你还买书皮来包，成心折腾我吧？田小郁心中暗暗叫苦，却不好意思拒绝，只能一本一本慢慢地包了起来。
　　这边田小郁热火朝天的比划大小，剪纸，包书，那边林泽右手支着头，左手转着笔，很是慵懒地看着田小郁被他支使着干活。只见她的脸比刚进他房间时显得更加红，额头上还残存着屋外高温带来的一些汗珠，又似乎是被他耍的内心紧张却无处发泄而出现的汗珠。突然，他发现她那双小耳朵竟然比她的脸还要红，衬得她的脖子越发白皙，薄薄的皮肤下面，紫青色的细血管清晰可见。她似乎没发现他的打量，兀自做着手上的工作，嘴唇紧紧抿着，仿佛在坐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有意思，比上次那个老巫婆好玩多了，林泽不动声色地继续打量她，若有所思的眼神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但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么个第一次见面就被他不怀好意戏弄的人，最终却让他苦苦追寻了那么多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