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再寒时》韩欣儿

25、第 25 章

　　西竹馆玄素阁内，我慵懒的坐在琴台前，头搭着双臂，侧过脸眼睛也不带眨地看这个上一世的挚友，生怕她会马上消失似的。
　　原来我是如此念旧。
　　“素素，这一切都是真的么？我好怕一觉醒来，发现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傻孩子，这是真的。刚才听小青说起你名字的时候，我还以为会是重名。可这世上哪有长得这么像的人？”玄素伸手将我鬓角的碎发理到耳后，缓缓道，“这些年你去哪去了？过的好不好？十年前将你推下悬崖一事我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
　　她继续苦笑道，“当时这也是无奈之举。”
　　我将嘴角一弯，尽量让自己显得不甚在意，“我不怪你的，那时我本来也没想活了，现在也还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倒是你，怎么也到这里了？”
　　“我在那个世界就你一个朋友，你被我推下去后，我还留在那里有什么意义？”她很随意的说，“来这边世界看看也好。”
　　旧友重逢，自是有很多话聊，十年前的共同经历与十年间的各自分别。她说了我一些当年的陈年往事，那些父亲一度瞒着我的让我摸不清头脑的过去。
　　她说，原本我就是桑云大陆的人。
　　年幼时遭到家族敌人的谋害，命在旦夕。我住的院子起了大火，火势太大根本逃不出去，她的师傅也就是我后来的父亲为了救我一命不得不将我传送至现代世界。或许本就年幼记性不好，他们也没想到我居然会把桑云大陆的那一段回忆彻底忘记了。
　　父亲其实不是我的生父，这个自我懂事开始他便告诉过我，可此时我才知道他是我家的医师，怪不得他对于我高中毕业选择中药学有所担忧。数年后，我的身体出现严重不良反应，也就是嗜血之症开始发作了。父亲查阅诸多典籍后终于找到了我犯病的原因，因两个世界无法相容的缘故，基因发生了些许突变，我的血液异于常人。父亲不得不开始考虑将我送回桑云的这一问题。
　　为何偏偏是我，他们在现代世界没出现异常？玄素说可能是我穿越之时年龄小，抵抗力弱，既以发生，究其根本又有何用？
　　玄门有规定，所有玄门子弟一生只能开启一次时空隧道，绝无第二次。
　　父亲收了玄素为徒，传授她修行之术，只求学成之日能将我送回桑云大陆。可惜父亲没能等到那一日就与母亲双双被我杀害了……此后玄素加倍练习，终于有了打开隧道的能力，在半个月后将我推下悬崖。因忧心我的安危，玄素一并跳下了悬崖。
　　她游历桑云好些年，欲探出我的消息。可是时间越长失望越大，后来她来到建康开了这家西竹馆。每年除了打探我的消息外，就是在馆中调养生息，几乎不再理会外界凡尘之事。
　　“嗜血之症如今还会不会发作？”玄素关心的问我。
　　“不会了，已经好了。”
　　她是真的对我好，即便是奉父之名照顾我。
　　“苏尘烟在你这？”我想起来这里的初衷，“他是我一朋友，听说最近遇难了，想来看看他。”
　　“你是说烟儿？”她很惊讶我会认识这样一个人，也没细问，“他在我这，你随我来。”
　　玄素带我来到另一处楼阁，这间阁楼位置更加偏远，不似刚才玄素住处的雅静，奢靡之音站在十米开外都能听到。
　　“他像这样已经两天了，自被人陷害后烟儿就把自己关在里面了，我认识他七年了，这七年里很少有这种情况。”玄素很惋惜的说道，“烟儿是个好孩子，可惜生在了帝王家。早年没了亲娘，后母直视他为眼中钉，这回的事九成也是她陷害的。哎，你还要进去么？”
　　“嗯。”
　　玄素敲了敲门，“烟儿，是我，素娘。”
　　稍微等了一会，开门的是个打扮得有些妖艳的男子，脸上抹着一层微厚的粉脂，衣襟发式也有些凌乱，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道，“老板，公子他……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见客，您还是请回吧。”
　　“让开。”玄素冰冷的声音响起，气势丝毫不亚于一般男子。
　　“老板，这……恐怕不合适……烟公子说他不想见您。”男子浑身毫无力气的瘫靠在门上，许是感觉光线刺眼，微微颦眉，将眼睛闭上，用袖子遮住阳光。
　　“你是我员工还是他员工？再不让开今天就给我收拾东西滚！”
　　“嗝……好的，老板。”他打了个酒嗝，身体往后一靠，待我们走进房后转过身将门合上，跟在我们身后，也没太在意她身边的我。
　　空气中弥漫着的全是酒味，数十个男子衣襟敞开，相互对饮，有的醉得像滩水一样的卧躺在地上，好不靡乱。
　　第一回看到这种场面，我有些不适。
　　“他在楼上？”玄素问身后这个男子。
　　“嗯，我去叫公子下来？”
　　“叫了也不会乖乖听话，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成什么样子了！他疯你们也跟着一起疯？全部出去，回自己屋！”玄素对身后的男子道，威严甚在。
　　我与她一同走到房门外，里面寂静空无一声，“欣子，需不需要我陪你进去？”
　　“你带我到这里就行了，待会我去素阁找你。”
　　玄素没有异议，下楼后给那些醉得不省人事的男子狠狠的一巴掌，酒醒的扶着未醒的出了这间阁楼，偌大之地，显得更加空旷了。
　　房门并未上锁，我敲了三声门未听见有何反应便自己推开了门，动作很轻。
　　房间里面能摔的估计全都摔了一遍，地板上居然找不到一片整洁之地。绕过屏风，我才看到这里不止苏尘烟一个人的存在，床榻上还坐了一个女子，应该是在悉心照料着他。
　　女子看到我闯进屋，也很诧异，快速地拔出长剑直指向我，“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鄙人韩歆，是苏公子的朋友。”
　　我向她抱拳以示尊敬，本以为还需要再做解释将玄素搬出来表明自己说的都是真话，却没想到她几乎只打量了我全身上下两秒就将剑收起来，眼神中似有不甘，我搞不懂她这情绪怎么变得怎会般快。没多做解释，她将一个装有药的碗放在我手中就直接出了房间，“麻烦你了。”
　　我抖了抖肩膀，将药碗放在桌上，慢步走到床边。床上躺着的正是许久不见的苏尘烟，面色稍显苍白，半个月前俊朗的模样已被憔悴替代，这半个月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居然能将一个人折磨成这样？
　　手一点一点的摸上他的脉搏，无关其他，只是职业惯性罢了。
　　恍然想起，相处了那么长时间也没把他的寒毒根治，巧的是今日正是七月十五，一年中阴气最重之日。我忍痛咬破自己的拇指，待冒出血珠就将手伸至他的嘴角。这种方式流血似乎过慢，等了很久也不见苏尘烟醒来，我才发现原来手指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只有凝固的血色。
　　稍作思考了一番，我叹了口气，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片瓷器的碎片，转过头闭上双眼往手臂上轻轻一划。鲜血果真源源不断流出，我咬了咬牙，另一只手紧握成团，真他妈疼啊，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尘烟的面容渐渐恢复一丝血色，双眉也舒展了开来。我从怀中拿出止血散倒在自己的伤口上，可能是我太过于自信，自信自己的血至少能唤醒他。
　　人醒了，却也好像没醒。
　　他睁开眼的刹那是红色的瞳眸，嘴角还有未曾擦去的血迹，整个人貌似过于妖艳了些，两人眼神交接的瞬间，我不做任何思考转身就就走。
　　这眼神我太熟悉了。
　　曾经的噩梦，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