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我摘星》弦意

5、第 5 章

　　消失是不可能消失的。

　　但尴尬也是真的尴尬，生平第一次，倪星亦想要就地撕开一道时空裂缝，把自己藏起来。

　　“来逛街？”沈屹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很快转了话题。
　　他站在那，倪星亦不好继续坐着，便也站了起来。

　　她半垂着眸子，有些不自然地拨了下自己几缕垂下的刘海：“嗯，来逛街。”

　　沈屹点了点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这时，一人快步走过来：“沈总。”

　　来人约莫三十来岁，一身熨帖的工作西装。看模样，应该是沈屹的助理。
　　他凑到沈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这是在商场里，周边环境也嘈杂，倪星亦未听清那人对沈屹说了什么。

　　待那人说完，沈屹的眸光微闪了一下：“行，我知道了。”

　　下一秒那黝黑的眼眸又定到了倪星亦身上。

　　“一个人？”沈屹又问。
　　倪星亦摇头：“和朋友。”

　　她的后背紧紧绷着，虽然从旁人角度来看，她的站姿依旧是好看的。
　　但靠得近了，便能看到她垂落在身侧的手指蜷缩在一起。
　　“你呢，怎么在这？”
　　倪星亦收拢蜷缩的手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紧绷。

　　如果没有发生刚才那件“背后说人被正主当场抓到”的尴尬事件，她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的无措。

　　“我过来……随便看看。”
　　倪星亦：“这里？”

　　带着助理来商场里“随便看看”，看什么？逛街？
　　倪星亦几乎不用思考，就猜到沈屹是来这边视察工作的。

　　果不其然，沈屹抬起手，虚虚碰了碰鼻尖：“嗯，这边商场是品文旗下的。”

　　倪星亦：“……”

　　如果可以，她现在一定会疯狂摇着裴清梦，问她：
　　崇宁有那么多大型商场，你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这样，她就不用再次遇上这家伙，还发生了刚才那种尴尬的事情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又都是外表斐然的模样。不少路过的行人将视线投过来，好奇这一对俊男美女在那干什么。

　　沈屹对于外界的这种视线已完全无感，他看起来就是那种只专注于自己世界的人。
　　但倪星亦做不到沈屹这么超然，一直萦绕在她周围的紧绷感，让她更是尴尬的不要不要的。

　　而且——
　　不光是行人。

　　倪星亦眉心蹙了一下。
　　沈屹那个助理，也一直在看她。

　　虽然没有路过的行人那么肆无忌惮，但因为距离靠得近，那种带着遮掩的注视存在感十足。

　　倪星亦微微睁大了眼睛。
　　刚才没怎么留意，没有察觉到，沈屹这个助理，看起来竟十分眼熟。

　　她绝对在哪里见过。
　　而且，是在近期。

　　但这种想法又有些不切实际。
　　她之前一直在国外，回国前的半个月，几乎都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除了国外的朋友同学与老师，还真没和什么陌生人见过。

　　怎么可能见过与沈屹相关的人呢？

　　在倪星亦想要落荒而逃之前，蹲在厕所里的“罪魁祸首”终于飞奔而来了。
　　是的，倪星亦单方面将这口锅扣到了裴清梦身上。

　　沈屹是背对着裴清梦的。
　　虽说男人身形高大气质出众，但裴清梦之前看到沈屹就发怵，每次碰面都是能避就避。
　　是以，完全没有将眼前这个背影和将将与好友吐槽过的某人联系在一起。

　　向来不嫌事多的裴大小姐在男人身后停步，雀跃着上前，一脸暧昧道：“星亦呀，这位帅哥是谁——”
　　“呀”字未出口，帅哥转过身来：“裴小姐。”

　　裴清梦那笑容就僵在唇畔：“沈总。”

　　因为她是在笑着的，沈屹也回了个微笑。

　　裴清梦平日里见惯了沈屹不笑的模样，这么突然对着她笑，裴清梦浑身一个激灵，就差站成以前大学时候军训的标准站姿了。

　　裴清梦吞咽了下：“好巧，你怎么也在这？”
　　沈屹侧头看了眼身旁的助理：“工作。”

　　裴清梦愣愣点了下头。

　　倪星亦自觉已经够尴尬了，不想拖好友下水，迅速道：“那你忙，我和清梦是来吃下午茶的，我们先走了。”

　　她说完扯过裴清梦的胳膊，才堪堪跨出半步，就听到身后的男人道：“我刚好忙完了。”

　　“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请两位一起喝个下午茶？”

　　倪星亦：“……”

　　·

　　十来分钟后，三人在商场顶楼一家人均消费大几千的法师甜品店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家店的老板是法国人，里面的服务生，大多也都是法国人。

　　这家店向来都是预约制，非周末的时候客户很少。
　　今日不凑巧，正好没人预约，所以店里只剩下两个不怎么会中文的服务生。

　　这家店规矩太多，若是平时，裴清梦是绝对不会想来的。
　　但是刚才被沈屹将了那么一军，她着实不爽，一个头热就提议来这里吃东西了。

　　倪星亦四年不在国内，对崇宁这边的情况完全不了解，尤其是这家商场，是她出国后才开始营业的。
　　自然裴清梦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两位女士要来，沈屹自然没有异议，爽快答应了。

　　倪星亦看了沈屹一眼。
　　男人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微侧着头看着窗外，露出挺拔的鼻和轮廓深邃的下颔线条来。

　　这个角度——
　　和之前那张照片非常相似，却更有冲击力。

　　倪星亦的心莫名跳快了几拍。

　　裴清梦这家伙虽然大大咧咧，但其实属于那种对人评价很中肯的人。
　　她说，沈屹是那种特别傲的人，让人望而生畏。

　　这也正是昨天倪星亦对他的第一印象。

　　但他今日的表现，又有些打破之前的影响。
　　又绅士，又温和。
　　配上他极其出色的外表和身世，像极了那些梦幻爱情电影里，令万千少女着迷的男主角。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一定定在自己身上，沈屹转头过来。

　　倪星亦慌忙移开了。

　　他们今天的运气着实是不好。
　　留在店里的这两位服务生，不光中文不好，英文也十分将就。

　　因为没有预约的关系，店里不少甜品饮品又都需要现做。
　　倪星亦和裴清梦与其中的一个服务生中英文加上肢体语言通通用上了，还是没能将想要的食物以及食物禁忌沟通明白。

　　一直坐在一旁，很安静的沈屹微微皱了下眉，站起身来和服务生快速说了一句。
　　倪星亦在国外待了四年，听得分明，沈屹刚才说的那句，是法语。

　　沈屹说完后，转头过来：“我与这位一起离开下，两位继续看菜单。”

　　沈屹一走，裴清梦立刻瘫倒在沙发卡座上：“靠！倪星亦你什么狗屎运，怎么逛个街都能遇上沈屹？”

　　倪星亦没好气道：“那是谁选的来这边逛街？”
　　裴清梦：“……”
　　她委屈巴巴道：“那你也别说要吃什么下午茶啊，我到现在坐下来都觉得肚子要爆开了，早知道日料就不吃那么多了。”

　　“那你刚才可以拒绝的。”倪星亦一手撑着额头。
　　她刚才也吃了不少，今天还是穿了一条特别合身的长裙，一坐下，就觉得小腹那里绷得难受。

　　如果可以，她宁愿待在外头，继续绕着商场转圈！

　　裴清梦左右探望了一圈，确定沈屹没有回来后，便压着嗓子说：“可是我不想错过啊！”

　　“错过什么？”
　　“倪大小姐，今天咱们碰上的是沈屹诶！”
　　倪星亦：“……所以？”

　　这会儿，裴清梦似乎完全感觉不到什么撑不撑了，她坐正身体，凑到裴清梦耳朵边：“他昨天才像你发出求偶信息，今天你随便逛个街就遇上了他，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倪星亦皱了下眉：“你能不能……说话正常一点，求偶信息是什么鬼？我是动物么？”
　　裴清梦振振有词：“人类本就是灵长类动物的一种。”
　　倪星亦突然不想和“某只动物”说话了。

　　沈屹去了十来分钟就回来了。
　　紧接着，一个中文很溜的服务生快步走了过来，向倪星亦和裴清梦道歉过后，温声为两人点单起来。

　　沈屹只在她们点完单后，选了一杯普通的咖啡。
　　整个过程里，安静且耐心，一如他刚才那样。

　　裴清梦向来是个极会热场子的。
　　但一如她之前和倪星亦提起过的那样，她看到沈屹是真有些发怵。
　　所以，此刻也很难得地安静坐着。

　　店里只余悠扬的音乐声，还有隐约从厨房里传出来的人声。

　　店铺所处位置虽然属于顶楼偏角落，但还是有人从外头经过。
　　尤其是一些年纪小一些的孩童，看到里头精致的装修，会停步下来朝着里面，或欢欣雀跃，或羡慕向往。

　　外头的热闹，更衬得里头异常安静。

　　好在，他们点的甜点饮料很快端了上来。
　　食物是最好的尴尬化解剂，甜食更是会让人心情愉悦，加上裴清梦许是稍微习惯了一些沈屹，这会儿开始活络起氛围来了，中间还拉着倪星亦聊她们以前读书时候的趣事。

　　沈屹话不多，倒也很配合，说到欢乐的地方，会曲拳垂眸低笑。
　　这一顿下午茶，也算是吃的宾客尽欢。

　　快吃完时，服务员按照惯例过来收拾餐盘，边收拾，边小心翼翼询问他们对这一次用餐是否满意。
　　她应该也是很紧张的，是以，在收走靠倪星亦这边的餐盘时，不小心带到了她放在一侧的饮料杯。

　　啪一声。
　　杯子摔倒，剩下的半杯饮料倾倒出来。

　　饶是倪星亦动作飞快，依旧难以避免地被桌上流下去的饮料打湿了裙摆。

　　裴清梦和服务员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她擦拭，三人的注意力全在那被弄湿的裙摆上，并未看到，那个整个下午看起来体贴温柔的男人，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光用纸巾擦是不行的，倪星亦只得起身，跟着服务员去了洗手间。

　　桌上只剩下裴清梦和沈屹两人。
　　裴清梦还在念念叨叨：“这也太不小心了，这家店以后一定要列入黑名单……”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你们似乎在聊我？”
　　“哈？”裴清梦看过去。

　　男人还是原来的姿势，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的桌上。
　　他脸上还带着那种温和的笑。

　　整个下午，这种笑容使得他平时过于凌厉的面容看起来温和很多，整个人也不再给人一种疏远的距离感。

　　裴清梦也开始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沈屹。

　　可此时此刻，男人抬眼看着她，漆黑的眸子里冷芒闪现。

　　裴清梦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沈屹这个人，她一辈子都不会习惯和他相处的！

　　·

　　“谢谢，这样就好。”在洗服务员再三的道歉声中，倪星亦最后用毛巾擦了擦裙摆。
　　她今日穿的是一条长裙，颜色较深，虽然沾染了一点饮料的污渍，但其实也不是很明显。

　　将毛巾还给服务员后，倪星亦半提着那一片犹湿着的裙摆走回大厅方向。

　　才绕过一侧的装饰栏杆，倪星亦的步子就顿住了。
　　座位上只有沈屹一人。

　　见倪星亦愣在原地，沈屹站起身：“裴小姐有点急事先走了。”

　　倪星亦本能去拿桌上的手包：“那我也先走了，今天下午——”
　　“裴小姐说你没有开车，还叮嘱我一定要送你回去。”

　　倪星亦：“……”
　　行了，她现在深刻感受到被人吃里爬外还倒打一耙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了。

　　下次她再陪那个灵长类动物出来逛街她就是狗。

　　沈屹的车停在地下车库的专属位置上，解锁后，他习惯性拉开车门，正欲跨上去时又停了下来。

　　沈屹快步越过走向副驾驶的倪星亦，帮她打开了车门。

　　直等到倪星亦上了车，他才关上车门，回到驾驶座里。

　　沈屹身形高大，就算是这款内部空间宽敞的商务款车内，存在感依旧十足。

　　车内空间是密闭的，这样一来，身旁人的压迫感一下变得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倪星亦装似平静，等车开出车库后，她反复进行了深呼吸后，转向沈屹，准备解释之前的事情。

　　虽然沈屹刚才问过之后，没有再提这件事。
　　但这并不代表这事在倪星亦这边已经过去了。

　　不料，沈屹比他更先开口。

　　“你是因为决定拒绝我，所以才没有加我好友的么？”

　　倪星亦张了张口。
　　她昨天确实没有通过沈屹的好友申请。

　　事实上，昨天她就做出了决定，要拒绝沈屹。
　　从母亲身上，她学会了很多东西，而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不要为了所谓的家族荣光来牺牲自己。

　　倪星亦低下头，用力咬了下下唇，低声说：“抱歉。”
　　沈屹很轻地笑了一声：“没关系。”

　　再接下来，一路无话。

　　倪星亦家就是市中心这一片，车开了二十来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车停稳后，倪星亦垂眸解开安全带，说打开车门跨下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完全没给沈屹下车给她开门的机会。

　　她手搭在车门上方，欲言又止。
　　犹豫片刻后，倪星亦说了一声“谢谢你”，尔后很快关上车门。

　　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车窗落下的声音。

　　“倪小姐。”
　　沈屹喊了一声。
　　几秒后，“不客气。”

　　倪星亦往前的步子却怎么也迈不开了。

　　整个下午，沈屹喊过她好几回。
　　都是喊的名字。

　　就像昨晚那样，一字一顿，倪、星、亦。
　　声音低而沉，尾音却微微扬着，像是带着笑意一般，让人听着非常舒服。

　　但现在，他又喊她“倪小姐”。
　　这一声，语气和之前白天叫她名字时候也没什么两样，听到倪星亦耳朵里，感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她在这简单几个字里，听出了某种情绪。

　　——委屈。

　　这个念头是极其荒谬的，沈屹这个人，不管如何都和这两个字沾不上边。

　　倪星亦闭了闭眼。
　　虽然才见过没几次，但沈屹待她态度一直温和有礼。

　　事实上，作为家族生意的继承人，他找一个合适的人做伴侣的行为完全没有问题。
　　想到以后因为生意往来，两人还会继续有交集，倪星亦回身。

　　“沈屹！”
　　正在缓缓合上的车窗猛地停住，沈屹转过头来。

　　倪星亦快步走过去：“虽然……”
　　倪星亦咬咬牙，“虽然我们无法有更深入的关系，但是做个朋友什么也挺好。”

　　男人微微睁大了眼睛。
　　漆黑如墨的眼眸里倒映着她身后准备下落的太阳，黑眸中像是点着火一样。

　　倪星亦被他这种目光看着，没由来的一阵心虚。

　　心虚过后，她迅速反应过来——

　　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和那些“我们还可以当朋友啊，我不想失去你”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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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倪星亦：我，渣女，离我远点，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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