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蒜花》饲养员007

9、第九章

　　夜里，睡意袭来，才知道硬座是多么的难熬，我把头靠在窗户边上，浅浅的睡着，等到脖子僵硬痛醒过来，才发现也只睡了半个小时。谭海仰着头，靠在椅背上也睡了过去，对面的女人也睡着了，她的头搭在了边上的男人肩上，那男人的手顺势就放在了女人的腿上，我看了那男人一眼，他很凶的瞪了回来，我不敢吱声，闭上眼睛继续假装睡着，却悄悄的把手伸到谭海的胳膊下面，紧紧的挽住了他。
　　谭海的头倒了下来，我闭着眼睛动了动身子，让谭海靠得更舒服，我也靠着椅背跟车厢的角落，睡了过去。半夜，谭海醒来，见一直靠在我肩上，赶快就让我倒下，头枕在他的腿上。我舒展开了上身，舒服了很多，很快又睡着。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我不好意思的抬起头，冲谭海笑笑，他揉着腿，嘿嘿的笑：“麻了。”
　　我红着脸说：“谢谢你。”他摇头：“说这些干嘛。”我垂下眼，不知道该说什么，谭海握住了我的手，我没有挣扎。
　　这是一个漫长的旅途，从一开始的兴奋不停看窗外变成了百无聊赖，恨不得赶快到达目的地。于是只好不断的打瞌睡，说话，吃东西，接着打瞌睡，说话，吃东西。第二天上午，腿因为一直坐着，变得肿了起来，鞋子也穿不进去。只好一直揉着脚，然后在原地站起来，踏步。
　　去厕所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人很多，挤到厕所外面，还要忍受着奇怪的味道，排上很久的队。所以白天我尽量少喝水，少去上厕所，改晚上去，人少一些。第二天半夜，醒来的时候，看到对面的女人和她旁边的男人不见了，我还想着她们是不是已经到站下车了。
　　但当我在厕所门口等了几分钟，门打开，她们两人一起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我呆住了，而那女人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匆匆的走了，那男人仍旧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无法理解她们一起上厕所的事实。回到位置上，那个男人还是凶巴巴的盯着我，我只好紧紧的抓住谭海，把头埋在他的胳膊上。
　　谭海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为我是坐的累了，像前一天晚上，他让我躺在他的腿上，我眼角的余光看到那男人还是盯着我看，我只好测过身子，把脸埋在谭海的肚子上，谭海的腿动了一下，我以为他不舒服，看了看他，他对我摇摇头，我晕晕的又睡了过去。
　　终于到了南京，这个我只在课本的文字和图画上见过的城市，但我最终也没能一睹她的芳容。下车前，我去洗脸，看了看镜子，原先黑瘦的小丫头因为两天的旅途，变得更加的黝黑，像是街头的流浪儿，而谭海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互相取笑了一番，然后最初那种兴奋和期待又回来了。
　　从火车站往外走，人流拥挤，谭海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跟着人群走出了车站。外面接人的也是人山人海，谭海一边仔细在人群中寻找辨认他的同学，一边不时回头看看我，似乎怕我跟丢了一样，可是他还抓着我的手的呢。
　　“小海。”有人在高声喊他，我们顺着声音的方向，终于找到了谭海的同学，一个敦实憨厚的小伙子。他看到谭海牵着我的手，嘿嘿的笑，问：“小海这是谁啊？”谭海坦然说：“你嫂子，我女朋友。”我听到谭海这么说，没有好意思反驳，也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反驳。但是竟然就这么默认下来了，所以这一趟旅程下来，我们就从连朋友都不是，变成了亲密的男女朋友了么？
　　“他叫许卫华，是我们初中同学，上完初中就跑到江苏找他姐姐了。”谭海替我介绍，许卫华接过去说：“我姐姐嫁过来了，我就跟着过来打工了。”语气里有说不明的自豪和炫耀的感觉。我赶快说：“那我们要麻烦你了。”这位敦实的小伙子把手一挥：“说这些，我跟谭海谁跟谁啊。”
　　“我们还要乘火车去苏州，谭海只说带朋友来，我还以为是谁呢，结果带的是女朋友啊，小伙子还真可以啊。”许卫华有些羡慕：“不像我，找都找不到。”我尴尬的笑笑，没说话。谭海转移了话题：“赶快看看，几点的车，别赶不上了。”
　　还是一样的绿皮火车，因为是短途的省内车次，大包小包的行李的人少了很多，也没有那么拥挤，我们很轻易的就放好了行李。然后三人坐在一起，谭海和许卫华在叙旧，我继续趴在窗前看风景。这又完全是另外一番的景象，没有高山，没有山包，没有土丘。火车从平坦的田野中穿过，时不时的就有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水塘。
　　大一些的河流里面，有很大的船缓缓航行，上面堆放着白色的沙，小一些的河流，有人在岸边撑起一张大网，列车飞驰而过，丝毫不让我看个清楚。
　　村落星星点点的散布在土地上，白墙黑瓦在辽阔的平原上显得渺小，不时有各种形状大小的鸟跟火车平行的飞上一段，然后被列车远远落下，远远的变成一个小黑点不见了，湖泊河流边上又许多的芦苇，迎着风起舞。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新鲜，心里默默的说，难怪那些女人都要跑到这边来讨生活，这片肥土比起来我们在山里硬开出来的田地，那真的是要富庶得太多了，还有那么多的河流湖泊，难怪都说是鱼米之乡。
　　这一列火车上的列车员，跟我们来时的也完全不一样，她们说的话带着软软的口音，虽然都是在说普通话，但是带着我们口音的普通话就明显的凶悍一些，她们白白净净的皮肤，纤细的身材，操着吴侬软语的口音的普通话，这就是江南温柔乡么？我不禁回头去看看谭海，他正跟许卫华聊得口沫飞溅完全没有注意到。
　　我们对面那一排，坐的应该就是本地人，他们说的话就完全是另外一种语言，就连他们的男人，说话也说细声细气，我伸直了耳朵去听，但还是一个字都听不懂，但是他们一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打量我们，目光里带着些许的鄙夷，女人还用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我知道刚从那火车上下来没多久，衣服上肯定都还是带着味儿。我把目光移开，不再看他们，反正也听不懂他们说什么。
　　“喂，娇，你的身份证带了吧？”谭海突然转头问我。“啊？身份证？我都没办过啊。”妈妈去世后，我们家的户口本就一直在叔叔手里，我想了想，又问他：“不是要十六岁才能办吗？小兰她们说的。”
　　许卫华接过去问：“你还没有十六岁啊？”我不好意思的摇头，说：“快了。”“那还得给你弄张身份证。”许卫华挤眉弄眼的对着谭海说：“你这是拐卖幼女啊！”谭海拍了下许卫华的头：“你别乱说，去哪里给她弄身份证？”
　　“包在我身上了，我那时候进工厂，也是没满十六岁，人家也不收，后来找了人办了张身份证就进去了，也不贵的，二三十块钱。”许卫华满不在乎的说：“工厂说是不收童工，都要满十六岁才能进，但谁管啊，只要身份证上满了，他们才不会去查呢，也不管是不是真的身份证，工厂里没满十六岁的多了去了。”
　　“不过，在工厂上班很辛苦的，你这么瘦，行不行啊？”许卫华看着我，有些担忧。“我以前在饭店里，每天都要上到夜里三点呢，还能比这更辛苦啊？”我问他。“要上夜班的呢，两班倒。”许卫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上夜班有夜班奖金拿。”我知道他不是在吓唬我，只是先让我有心理准备而已：“没事的，我可以的，我不怕辛苦。”
　　这时候，谭海突然插进来说：“没事，有我呢，她要是吃不消，我可以养着她嘛。”一听这话，许卫华大声笑了出来，我也闹的面红耳赤，诺诺的说：“谁让你养啊。”谭海却认真的说：“男人养女人，正常的啊，就是应该的。”
　　我没说话，心里却泛起涟漪，甜到深处，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很好。我偷偷看谭海，发现他也在看我，没有平时的嬉皮笑脸吊儿郎当，他很认真的看着我，说：“我说的是真的，只要我养得起你，我就养着你好了，我知道你吃了许多苦，我再也不要让你吃苦了。”
　　许卫华这才佩服的说：“难怪我找不到女朋友，小海，海哥，牛，嫂子你真会挑，眼光真好。”我红着脸，心里却十分高兴。主动的牵住了谭海的手，他用力的握了我一下，我转头看着窗外，嘴角忍不住翘起来，这就是恋爱吗，感觉真好，有人疼爱，有人照顾，有人关心，多么温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