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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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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月前
住院部后面的小花园内,俞节穿着一身病号服,外面还裹着黑色厚羽绒服,靠在一个廊道的石柱旁,一手拄着拐杖,一条腿上打着石膏半曲着,浅淡的眸子下有些泛青,头发也有些凌乱,整个人显得不修边幅,或许是一条腿站的有些久了,背还微微向前倾着。从背后看去感觉格外颓丧。俞节神色很是平静的盯着前面的绿篱。而绿篱的前面刚好是医院西门的入口。俞节靠的这个位置,刚巧能将医院西门出入的车辆和行人看的清清楚楚,此刻看似随意搭在拐杖上的手,手尖微微泛着白,隐约可见凸起的青色血管。
医院挺大的,这个西门的入口通常是从二环辅路的高架下来的车进来的入口,若是停车位不够,车主一般就会把车停在医院旁边不远的街道划线处,再走进来。
如果一切顺利,这会儿严昇闻接到姐姐应该快到了吧。
昨天晚上严昇闻曾发了条消息过来:“今晚海带条炖排骨,明天中午我给你带饭过来啊,还有你最爱的鱼。”
俞节坐在病床上,把这再普通不过的几个字,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甚至拿手机的手都有些微不可查的轻抖。那种惊喜中又带着莫大的恐慌和焦躁,俞节觉得自己好似待产的婴儿,眼看着马上能呼吸新鲜空气了,但还需经过狭窄的产道和最痛苦的挣扎。长久维持的平静表象,似是在这条消息的到来撞出了细密的冰裂纹,眼看着就要碎裂成一地,但堪堪又被不动声色的稳住了。
俞节盯着手机好半晌才回到:“不要炖太烂了,不然捞都捞不起来。”
严昇闻很快回了:“好。”
俞节将视线从手机上移至自己打着石膏的腿,这腿或许下周就能拆石膏了。
一切快结束了吧。
医院这种地方,从来不分春夏秋冬和早晚高峰,人一直都不少。俞节的视线越过绿篱紧紧的盯着西门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从昨日的收到严昇闻的两条消息后,两人便再无联系。而自己又不能贸然主动联系他,严昇闻在这次行动扮演的角色与自己截然不同,他作为李文长的身边的人,有多少人盯着,通讯设备是否是被监视的,俞节都无从得知,而此刻自己能做的只有,等。若是这“排骨”炖的顺利,那今早应该是会过来的。
俞节就那么杵着拐杖直挺挺的戳在那,平静的神色下是破涛汹涌的焦躁不安。对姐姐的担忧,对严昇闻的担忧,以及对未来的憧憬与惶恐全都搅成了一锅粥在少年的心中翻腾。
俞节的视线在旁人看来好似定在了不远处的绿篱上一样,身旁偶尔走过的三两个行人对于这个瘸腿造型还非得坚强站这儿的少年时不时投来注目礼。在来往的行人中,从俞节身后走来了一个中年大叔,这大叔不似一晃而过的行人,头埋的有些低,两手都揣在自己的衣兜里,步子迈的很缓慢,那双眼却在俞节身上的羽绒服上来来回回扫了好几圈,最后将视线定在了俞节右边的衣兜里。见俞节挺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大叔站在俞节右斜后方两步时,步子迈的更慢了,揣在衣兜的左手便拿了出来,往少年右边的衣兜伸去。
“我靠,你丫怎么跑这儿来了,害我找你半天,”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两人后方响起。
那位伸手党似乎被吓了一跳,猛地将手又缩了回来,紧张的回头瞟了眼声音的来源,一个高高的少年手里提着两杯饮品,一边往这边走一边嘴角含着笑正有些挑衅似的也盯着他,伸手党的表情瞬间显得有些尴尬还带着惊慌,将伸出的手拐了个弯摸向了自己的鼻尖,而后又悻悻的垂下手,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擦着俞节身旁向前走去。
夏旻看着这位伸手党的离去,感觉自己活雷锋了一把,十分有成就感,看着前方依然岿然不动的身影,决定上前提醒一番。
伴随着这突兀的声音,俞节的眼神似乎终于也动了动,将视线从绿篱上移了下来,瞟了眼从自己旁边走过极力掩盖局促的大叔,后又将视线放回了原处。继续出神一般,然后不过两秒,突然感觉有人似乎拍了自己肩膀一下,这才将脸转动,看向了拍他肩膀的人。
“嗯?”俞节神情平静的看了眼夏旻,在此时此刻,俞节的眼里似乎只能装得下绿篱前面的那扇大门,而眼前突兀出现的人打断了自己,让俞节莫名的感到烦躁,平静的神情下,一丝不耐快要呼之欲出。
“诶,注意自己的兜儿”正处于成就感爆棚的少年,看到俞节回过头来,先是在心中感叹了一把:这兄弟背面看着丧的像个大叔,没想到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还未在心中感慨完,
随即感受到了这人模狗样的兄弟身上散发着呼之欲出的不耐,不知为何,夏旻竟无端有种自己打扰了人家清修的错觉。
“好的,谢谢。”俞节神色淡然的勾了勾唇角。
夏旻又盯着他看了两眼,见眼前人一脸十分隐晦的“你他妈滚远点”的表情,顿时放弃了与这哥们再闲聊两句的打算。随即从善如流的说道“那行,那您注意安全。”便转身离开。边走还边在心中吐槽,这么拽一哥们,就不该帮丫的。
俞节仍然倚靠在那里,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微微抬了抬眼皮,突然透过绿篱看到有两个熟悉的身影一男一女向着自己走来,两人走到跟前俞节,姐姐俞溪眼睛还红红的,显然刚刚已经哭过了,俞节在姐姐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后便将目光紧紧锁定于男人严丝合缝的神情上。严昇闻在这样的注目礼下与少年对视着,无论少年的目光是多么的冷静而克制,严昇闻依然能感觉到平静的海面下暗藏的汹涌,少年不是在看他,而是在自己的脸上找循着属于自己最终的审判。
严昇闻:“来来来,给你炖的排骨。”说着便将手里的保温饭桶递给他。
俞节没有接,依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严昇闻只好悻悻的将保温饭桶递到了俞溪手里。
在与俞节又对视了片刻后,忽然,男人的面瘫脸碎了,在少年的目光下碎的七零八落,嘴角很快上扬呈一个有些欠抽的弧度。
严昇闻:“别这么严肃啊,我昨晚炖汤,火开太大了,一不小心轰的一声——炸了。”
俞节:“哪炸了?”
严昇闻:“你说呢?”
仿佛一瞬间,一束烟花在少年漂亮的眸子里炸开了,浅褐色的瞳仁在阳光下色泽更为浅淡了,眸子里的那抹璀璨与冬日的暖阳融成一片,沁着丝丝暖意,紧抿的唇毫无预兆的向上勾起。
“炸了啊”伴随着微不可闻的叹气,好似一口多年郁结于心的沉重感都伴随着这声叹气烟消云散了。
俞节:“你不会把房子都烧没了吧?”
“我下手是那么没轻没重的么!放心,这排骨没炖的太烂,里面的都能捞起来。”严昇闻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眼还是少年人的青涩,甚至比真实年龄还显得稚气。只是少年人的这张脸在严昇闻看来,在自己认识他的这一年多里实在神奇,这张面皮似乎总是在适当的时间能摆出适时的神情,极少能在其中寻到一点真性情,他总是与周围的人融洽的天衣无缝,和谐到让人忘记了这其实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当年纪尚轻的孩子对于身边的人和事应付的过于娴熟,或许并不是天赋异禀,不过是生活的苦难造就了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在艰难的讨生活罢了。
不过此刻,严昇闻觉得似乎能从这少年的神情中窥出一丝有些控制不住的孩子气。
严昇闻叹了口气,正色到“这事儿在你这儿,算是结束了,”严昇闻看了眼俞节打着石膏的腿,继续说道,“你这小崽子,就是张哥手下一个小渣渣,该知道的都不知道!”
俞节十分认真的看着他:“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了。”
“呵,好孩子!”严昇闻在这本就四体不勤的少年肩上没轻没重的拍了两下,拍的俞节险些向旁边栽去。看着少年好险稳住了身形,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仓库昨天凌晨四点炸的,动静也是够大的,好在自家兄弟办事效率还是不错,来的够及时,没让里面给全烧了,李文长藏的那些东西也还真是不少,比我想的多,烧了一些还剩不少啊。现在李文长与张辉已经被逮捕了。这次爆炸动静也是够大了,市局那边老杨已经来消息了,说市局已经成立了专案组,这案子肯定要查下去,这边家里会和专案组配合。
严昇闻拿了根烟出来点上,“不过,我这边的任务还没结束,除了你和家里这边儿知道我的身份,市局那边还不知我的情况。张辉在李文长手下干了不少缺德事儿,你呢毕竟是在张辉手下待着的,就这两天吧,估计市局那边会叫你去趟局里配合调查,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在这次行动中,从俞节腿断那住进医院那天起,就是为了把自己摘出来的,他就会和李长文手下众多不知所谓的小虾米一样,去局里走一趟,但既没有实际参与他们的“大事件”,也没有真正扯上人命,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屁孩,调查一番应该也就放出来了,然后淹没与茫茫人海,被人们忽略,遗忘。
至于这次爆炸,就是个意外,不过是老天开眼,在恰当的时机与地点,一点微弱的火星就炸出了一起惊天的大案。即使会有人意识到这其中有猫腻,但那又如何,自己一个无关轻重的人罢了,没有人会在意。
到此,那些掩埋于黑暗,甚至透着丝丝血腥气的过往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