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渡生

7、贵妃

　　子时将近，卿叔原才把一整日的奏折全部批阅完毕，小喜把卿叔原标红的奏章拣选了出来，放在一旁，为着明日早朝的时候备用，至于剩下不是那么紧要的则退回六部，由内阁审阅处理。

　　我在贵妃椅上想睡又不敢睡，这伴君如伴虎的滋味从前没有得幸品尝到，竟然父皇去了还能让我“享受”一回。画本子不停的砸在脸上，砸一次瞌睡虫去一回，来来回回好几次，却是再也忍不住睡意，手一歪，枕着自己的大臂，就睡了过去。迷糊中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一轻，人突然升高，吓得我赶紧睁开了双眼，正望见一双略带星沉如水的双眸正注视着我的脸颊。四目相对均是略带尴尬，我本欲打个哈欠继续装睡回去，一来免除了自己的尴尬和害羞之情，二来也给卿叔原留一层薄面，毕竟新帝如此这般到底于理不合。

　　沉闷的一声笑从面前的胸腔里传出来，震的我的小心肝颤了几分。“既是醒了，那就陪朕聊会天吧。”快步向着厢房走去，把我轻轻的放到了榻上。

　　被他揭穿装睡的事实，自己难免有了几分不自然，睁开双眼眨了眨，硬生生挤出了几分惺忪，好似是睡梦中初醒，方才见得偏偏贵公子神颜。这般的行为举动，和那刚看的话折子里公子佳人的亲密似乎十分的相近，只不过我非那贫困孤女，这面前的男人也不是风流才子，不算得佳话，曾的还给了我几分无媒苟合的罪恶感？

　　不着痕迹的往榻的边缘靠了几分，尽量显得自己的身躯庞大，这般狭小的床怕是再容不得另一个魁梧的男人闯入。月上柳梢头，一男一女，一张床，任谁都要想入非非。

　　“不知陛下想要聊些什么呢？”这般不识趣的也只怕没有几个了吧。

　　“无双，我离开的三年你过得可好？”卿叔原一脸认真，似乎真的今夜月色这般的好，他真心只是想要听一听我这三年的近况。

　　看着卿叔原这般的认真，我也不好再嬉皮笑脸。转了转眼珠子：“三年自然是好吃好喝好睡，只不过自那之后春山不再搭理我，五姐也时不时刁难。不过大抵都是小打小闹，并无趣事。”这话倒是我肺腑之言，自打我的欧阳哥哥走了之后，我是了却平生志愿，随波逐流，坐等着父皇某日兴致所起记起了我，然后给我包分配外嫁，不管回纥还是暹罗又或者大月，总归哪里都好，什么都无所谓。

　　卿叔原伸手摸了摸我散落在脸颊的碎发，把这一缕因为前面贪睡散落的头发别回了耳后：“如此这般便好，以后有我庇护，定不会让你吃苦了。”

　　这话倒是好生奇怪，我在大夏的后宫虽然不受父皇的宠爱，但到底还是实打实的公主之尊，吃得好喝的好睡得好，尽管五姐的刁难让人不省心，可是自打她知道我喜欢的是欧阳正，而欧阳正被父皇赐死后，她看我的眼神犹如蝼蚁。怕是嘲笑我和她都是求而不得，同病相怜，与这般毫无斗志的我计较是好生无趣，索性到了后来也放弃了捉弄我的意愿。而春山的冷暴力更是不足为惧，春山心肠本就不坏，甚至我因为给欧阳正求情而大病的那段日子她还来我的金风殿小坐片刻过（虽然冷言冷语）但是我知道她也是心软了，之后我们不曾多说什么，但也都相安无事。这真正让我失了父皇，失了家园，成为亡国公主的都是拜这卿叔原所赐，若是有选择，这般的庇护怕是我要跪求苍天也要推辞的吧。

　　看着我沉默不语，卿叔原也没有再多言。如今我还尚未有身份，卿叔原是不能夜宿销魂殿的，不然新帝刚登基，一条淫靡昏庸的大帽子定会被礼部的人扣上。那些礼部的老臣等了这些年，终于熬过了一个连死谏都不在乎的皇帝，来了一个可以让他们大战抱负看似有了礼乐新希望的皇帝，自是不能放弃这个救命稻草的。可我却是知道这个少年新帝一身正气下的调皮，仍是不敢掉以轻心，等待卿叔原的下一步动作。

　　这满屋的旖旎都被这沉默给搅乱，一池本要波动的春水也归于平静。卿叔原给我掖好了被角，静静的踩着一地的寒霜走出了销魂殿，通过隐约的烛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也莫名的有些伤感，世事无常，我的欧阳哥哥已经不再了，这帝国双璧只留他形单影只，这样的造化这样的人生，怕是没有人料得到吧。

　　这几日无双颇是无聊，也不曾想要到处走动，知晓自己是被困顿于销魂殿内，也不去为难守门的士兵，静静的在屋内看看书，写写字，日子其实和往常的别无二致。

　　五日后，小喜领着圣旨踏入了销魂殿。

　　“王者建邦，设内辅之职；圣人作则，崇阴教之道。式清四海，以正二仪。有女柳氏，冠荩盛门，幽闲令德，艺兼图史，训备公宫。顷属艰危，克扬功烈，聿兴昌运，实赖赞成。副位中庭，宜膺盛典。可册为贵妃。”小喜一改跟在卿叔原身旁的恭敬模样，在宣诏之时竟然也有了几分不输雄伟男儿的气势。

　　一个大殿的人都跪趴在地，有的人神色复杂，有的人喜极而泣，只有跪在中间的这个主子一脸淡然，好似一切至于她都是无意义的。这般的结果早在卿叔原登基那一日就已经料想到了，只不过不晓得卿叔原是这般的急不可耐，连龙椅都不曾焐热就想要纳妃。

　　忽听得宫外一阵锣鼓喧天，仪仗队和鼓乐队的神响隔着几道宫墙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司礼监的太监在唱着什么词，距离还是太远，让人不能听清楚具体的话语。

　　“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俯身接旨，三叩九拜，跪谢天恩。

　　“小喜公公，外边是这般热闹，今日宫中有什么喜事吗？”站起了身，对于外面还是有了几分好奇，忍不住问。

　　小喜没曾想到我会这般问，神色有了一丝的古怪，可是旋即又堆上了谄媚的笑容：“恭喜贤妃娘娘了，今日是陛下的大喜之日，普天同庆呢。”

　　将信将疑，我也不再为难这小喜，不过是做人奴才的，左右逢源看人脸色过日子，和我这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也没有几分差别。

　　等到小桃在花阿嬷的吩咐下急忙忙的拿出了一波赏银分别给了几个来的宣旨太监后，人群才纷纷散开。

　　销魂殿本就没多少侍从和婢女，几个人跪拜了一番说了诸多吉祥话后，拿着赏银也喜滋滋的退回到各自岗位，叩谢三生有幸。这一场豪赌就赌到了一个贵妃，一生自是少了波折和苦难，不必跟着主人一步步从采女做到婕妤然后再听天由命，是龙凤呈祥还是冷宫孤老。奴才的地位也是看主人的品阶而定的，有了这一座大靠山，自然是求生拜佛谢主隆恩了。

　　等到掌灯时分卿叔原并没有来销魂殿，只不过前半夜前殿热闹的很，人声鼎沸吵得我不好安睡。遣了小桃去前面问发生什么事了，怎的如此吵闹。
　　等了许久都不见小桃回来，怕是这傻丫头又迷了路又或者闯了什么祸了。我摇了摇头，反正被声响折腾的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吩咐几个侍女更衣，亲自去前殿问问今日有什么喜事，这到了半夜也不让人安宁。

　　因现在我作为重点看护人还被拘着不得自由，所以所谓的勘察也不过就是由这大殿走到了前门，问问侍卫发生了何事。身边的婢女是噤若寒蝉，好似被提前嘱咐不得声张，个个都是一问三不知。有些气恼，甩了甩衣袖，把这些如同聋哑人的侍从喝住，自己迈步向前一探究竟。

　　“娘娘，不可呀！”因为被我喝住，太监和宫女们不敢再上前来，只能跪在原地不住地磕头求饶，阻止我走出大殿。不过十几丈，那几十个大内侍从拦收销魂殿的各个角门，不论我从何门出去都被礼貌的拦住，不让我再上前。这样的大殿，虽然我是主人，但也不过是一个被人摆布的玩偶，失了自由竟不如幼年时的不受宠来的逍遥自在。

　　但见小桃神色苍白的从前面跑了回来，面上带了几丝不忍，嘴唇紧抿，似乎在考虑什么大事。

　　“怎的今日这般热闹？”看到小桃没事，我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放下。自打春山不与我来往后，亏得有了小桃和我隔三差五的溜出宫去，不然我自是少了诸多的乐趣。这小桃我已把她视为半个姊妹，如今我身份不同，在这宫中也不能完全保住她的安危，若她真的闯了祸，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还没等小桃组织好言语，这傻丫头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哭相倒是秉承了她一贯的风格，鼻涕眼泪一大把，好是难看：“殿下，今日是陛下的大婚，纳独孤氏女敏为中宫，如今在喝合衾酒。”

　　这倒是我糊涂了，中宫之位空悬，哪有先立贵妃再立中宫的道理。这天家规矩自来是多的，买一送双是定理，皇后贵妃和四妃同立，取“三三不尽，六六无穷”的美意。“那今日还有其他人入门吗？”

　　小桃哽咽着回答道：“还有王家的长女瑢妃为良妃……”

　　所以说，自古帝王将相其实没有本质的差别，人人登了金銮殿，自然想要小登科。江山美人自是一样都不能少，不管是我的父皇，还是卿叔原，都是一样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