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十一、匪夷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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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行片刻，解说稍歇。
忽闻萧凌开口，却令人微微一惊。
“子敬，这岳阳楼可否在开春之后完工？”
“开春？”鲁肃闻言敛神，却未应答。而是瞧了瞧缀在萧凌身后的一众人，似无关联问道：“女公子，这些新员可是令我驱使？”
“你说呢？”萧凌挑眉一笑，“是谁总喊着人手不足，分身乏术？”
一句打趣，复又潇洒道：“子敬，巴陵新立，万事从头，你多担待些。这些新员成分复杂，有郡中大族推举者，亦有择贤馆考核录用者，虽不能全然尽你所需，却也能使唤一二。如此，有了人手予你分担，这岳阳楼可要提前完工哦。”
鲁肃了然一笑，再开口却是抱了个拳，“既有人手，那肃便如女公子所愿。开春之时，新楼必起。”
他一声保应，丝毫不担心工期，而是眉眼一转，凑近跟前，低声问道：“女公子可要在开春时动兵？”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岳阳楼的用处。
起楼以祭汗青，征时正弘士气。
“明知故问。”萧凌含笑一应，却是扬了音，“走，子敬，去你鹈鹕营。”
鲁肃应一声，再无多话，只是伸手做个邀势，引人往水寨而去。
一路说些闲话寒暄，不刻便到鹈鹕营水寨。
水寨处早早得了消息，已有军官士卒出列相迎。
遥遥不近，当先一名青壮将领出列，神色恭敬，率先来拜，“末将邓当，拜见萧将军！”
“邓司马甲胄在身，无须多礼。”萧凌闻声而应，神色欣然。近身几步将人扶起，只如老友重逢般寒暄，“邓司马，兄弟们在我军中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哪会不习惯！”邓当神情惊宠，略有些不知所措。却也不会在众人面前失了态，只感恩而笑，“将军太客气了。将军不以盗名加罪我等，反而诏安兄弟们投了军，从此有了建功立业的好盼头，哪里还会不习惯！”
他口中虽是应和着，其实心中依旧有些恍惚。
诚如萧凌所担忧，一伙潇洒自由惯了的江盗水寇，如今从军受了约束，能习惯才怪。
只不过当初劫掠时踢到了铁板，被人捏着了命脉，无从选择罢了。
一想起这数月以来的变故，他至今都觉得匪夷所思。
他本是汝南郡富陂人，家中薄有田产，自幼习得几分武艺。因着乱世无序，便拢了一伙同乡青壮，以作自保。刚开始确实只为联保自护，但随着世道越来越乱，人心越来越浮躁，便也慢慢做起了拦路劫道的勾当。
然而他又不同于寻常盗贼那般豁出去了只有烂命一条，他和兄弟们都是拖家带口，有妻儿老小的良家子。至少在家人面前，他们一伙兄弟，是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
于是他并未在邻乡四下做歹事，而是对家人邻里托以跑商之名，远到了淮水之中，做了□□水盗。也算他盗亦有道，并非无差别劫掠，而是专选富贾大户下手，多以劫掠财物，少有害人性命。一年到头虽做不了几回，却也收获颇丰。
数月前，他有线报来说，只说有一户富贾人家，要举家西迁入荆州，途中恰巧要渡淮水，着实一条大鱼。都说财帛动人心，他同兄弟们一合计，便再一次出门“跑商”。只可惜这户人家倒真是寻常富户不假，却不料同行护卫并非普通家丁，而是一伙悍勇惯战的官兵。
这下可是踢到了铁板。
不但劫掠不成，反而全体成了阶下囚。
按着大汉例律，盗者当斩无生。然而带队军官却说，“荆州新定，将军必缺苦力，正好送去劳改！”
邓当从未听过“劳改”这等说辞，却也隐隐猜到，兄弟们大概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说不得要一辈子充作奴役。
他当时其实是后悔的。后悔好好的家室不守，偏要心生歹念，去做劫道的盗贼。然而事已至此，他根本无从选择。只能随着官军们一路西进，到了荆南长沙。
原以为会有拘押审判，之后发配劳改，一辈子再不见老母骄妻。却不料众人在被关押了数日后，未经审判便被全体转移到了军营。
“军营？是要被充作营中死士，战时先登赦命么？”
彼时诸侯割据，征伐纷争不断，各路人马多有将死囚充作先锋，用以提升战力。但凡这些死囚立功，便可赦免死罪，甚至还能获得功勋，转而成了人上人。
邓当觉得自己应该是没猜错。毕竟他们这伙兄弟也有数十人，而且个个有些武艺。只是当他见到主审之人，再听闻一声问话时，还是愣在了当场。
“你说你叫邓当？是汝南富陂人？你内人可是吕氏？你还有个十四岁的小舅子，叫吕蒙？”
邓当清楚记得自己初见萧凌时的场景。那一身英姿气度，是那么的耀眼。那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又是那么的令人不敢抗拒。
他只记得自己当时诺诺不敢应，生怕牵连家人，却不料之后发生的事，更加匪夷所思。
“行了，你也别不应！今后就留在我军中，任个司马吧。正好我手头缺人，赦你们无罪，好好干！哦，对了，你们的家人，我也会派人悉数接来。”
潇洒的人，永远都是那么干净利落。
邓当如何都想不明白，命运竟是如波涛般翻转。
他从一个淮水中劫掠的水寇，摇身一变，竟成了新立的巴陵县鹈鹕营水军的别部司马。不但老兄弟们俱在，而且还多了四百多新丁，整整五百人凑了一营。虽然别部归后营，只管操练和后勤，却也是实打实的身份。
军司马啊，那可是秩比千石的大官！倘若不是这新县令兼着鹈鹕营水军校尉，他都敢同衙门里那些文官叫板。
然而当他知道新县令、自己的顶头上司叫鲁肃，而自己当初想要劫掠的那家人就是鲁家人时，直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所幸鲁校尉性子宽宏，并不计较这些。反而多有安慰，要他无须担忧，并转达萧将军之言，只说家眷不久便到长沙。
倘若最初还有怀疑的话，但等到众人家眷都被接到长沙并好生安顿后，便再也不容置疑。
他感念萧凌的不杀反用之恩，也敬佩鲁肃的宽宏仁达之量，却独独想不通为何偏偏是自己成了那个幸运儿。
须知在荆州呆久了，才知道萧凌治盗严苛，其实多有斩杀，鲜少招安。
便是怀着如此一份敬畏，这数月间，他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极力做好本职，也确实没让上司失望，将一众新丁带出了一份新气象。
如今事隔数月，当他再一次遇到萧凌，并神思回转梳理了一番前因后果后，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句，“将军，当初属下为盗，罪难可恕。究竟是何缘由，使将军未追严惩，而是选择了招安？”
这一句问的很轻，轻到只有面对面彼此才听到。
只见萧凌挑了挑眉，却是大咧咧应了句，“无他啊，谁让你是子明的姐夫。”
这一句应得半真不假，却又十足惹人遐想。
子明便是自己小舅子吕蒙的字。
当时家人接来长沙后，一家人都被安顿在巴陵。小舅子更是被女将军特许，进了鹈鹕营水寨，跟在鲁校尉身边见习。前营后营随他跑，貌似特权还不少。一度让自己这个做姐夫的眼红。
如今听萧凌这么一句调侃，心中竟也忍不住八卦起来。
女将军这是看上自家小舅子了？
虽说坊间有传言，说女将军好少男相陪，自己小舅子又确实身材俊朗亦有几分勇武，的确有被相看得中的机会。但是之前，一个在荆州，一个在豫州，又是如何勾搭上的？更何况现实眼前，一个权掌荆州，一个窝在小小水寨，有如何能有关联？
别说什么小舅子少年英才，远近遐迩，惹得佳人青睐。
屁！他还不知道那小子？那小子从小无心向学，喜欢争强斗狠，可一点都与少年英才搭不上边。更何况自家人世代乡居，便是有些名气，也不过十里之地。
更别说萧凌妙龄十八，又有实权在握，早早成了荆州各家各户眼中的香饽饽。
大家都在一个劲地往女将军身边塞人，希望家中子弟能被相中能成入幕之宾。即便不成，但凡被女将军青睐，春风一度，亦可得些好处实惠。
便连荆州牧刘表，不也是为了长子的婚事，而选择低声下气，早早将荆州兵权交到了女将军手上！
自己家的小舅子，到底是得了何种神仙运，才入了女将军青眼？
想不通！完全想不通！
倘若萧凌知道邓当内心竟能如此八卦，说不得也要惊掉下巴。然可惜无人敢在她面前说这些流言，而她亦不在乎某些诋毁。
她只是瞧着邓当的惊讶不似作伪，亦不愿对方乱想，便又轻飘飘加了句，“邓司马可别乱想。当初招安，不仅仅是有子明的原因，更有邓司马盗亦有道，未曾残害无辜。当然，我看重子明，不过是觉得他将来大有作为。相信我，本将看人的眼光，向来很准。”
她自然不可能再解释更多。
难不成要她对着邓当说，“嗨，你小舅子可是三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东吴四大都督之一，就连威震华夏的关二哥，都被他白衣渡江给干掉了呢！”
“大作为？那小子会有大作为？”邓当再一次不可置信。
那小子是有几分武艺胆气不假，但也不见得比他这个姐夫强到哪里去啊？怎么就会有大作为呢？难道自己如今当个军司马，还不算大作为？
萧凌瞧着邓当再度出神，便自轻轻一笑，微微摇了摇头。也不去管他，再同鲁肃往水寨中去。
许是提及了吕蒙，萧凌便顺势问道：“对了子敬，阿蒙呢？怎不见他出来迎我？”
纵然这又是一个“后世”大名鼎鼎的人物，然而此时却也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十四岁并未元服，所以大多数时候，萧凌更愿意叫他“阿蒙”，也算是一种亲昵关系。
鲁肃微微一愣，才意识到确实不见吕蒙出迎。他可是早有吩咐，差人唤他出迎的。
此刻不见人，怕又是逃了课业，去前营鬼混了。
那小子，说起来也是头疼。
当初女公子要他跟在自己身边，空闲时多读点书，说是将来好做栋梁。哪想到就是个闲不住的主，一有空就往前营跑。虽说小子武艺不错，身边又有护卫，但前营毕竟负有巡护扫讨之责，时不时需要出击清扫流寇，并非万无一失。倘若真有闪失，别说是女公子处，便是邓当那里，也不好交代。
他实在是忙，忙着巴陵新立，万事从头，也忙着督建岳阳楼，恨不得将自己掰成数瓣。
他压下心头一丝火气，想差人去寻。不过未及开口，便闻萧凌轻笑道：“看来，这小子又偷偷跑去前营了。”
她是知道吕蒙性子的，年少气盛，胆色过人。
既有历史的借鉴，有又鲁肃平时书信中提及。对于此，她倒并未强求什么。当初将人丢在鲁肃身边，除了“鲁肃之后吕蒙继任都督”这份小小的恶趣味外，更多是想让鲁肃影响一下吕蒙，毕竟如今的吕蒙，十打十是个静不下心来学习的中二少年。
萧凌也不怪罪，只随手点了一名兵士，“去前营把吕蒙找来，就说我来了。”
然而她的口令刚下，远远便有传令兵急色赶来。
那兵士应是有紧急事，竟未注意萧凌，直往鲁肃身前一拜，急吼吼道：“报将军，江北流民滋事，正在冲涌水寨前营！”（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十一、匪夷所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