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你快滚》点石成金DscJ

72、行善人难行其善

　　有大人，也有小孩，个个衣衫褴褛，脚步蹒跚，他们每个人都是木然着脸，走到了许永宁的面前，许逸仙看着他们又转回了脑袋，他接着迈开腿想要继续走。

　　这么多天的灾难早就让人难以承受，还能够行动的人大多都挤到人群里面去了。

　　整个城门口都有种压抑的生死气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现在只有一头的吵闹让这种气氛被搅得极为诡异，许逸仙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个情况，在看见这群犹如行尸走肉的人的时候，他心里忍不住有些打颤。

　　伸出手去掀开那些肮脏的帐篷布，一个，两个，许逸仙才发现有的人因为双腿都冻坏，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还只是裹着破旧的衣服蜷缩在帐篷里依靠着发抖取暖，在看见许逸仙的时候，他们的眼睛也只是动了动，半张开嘴巴继续面对着帐篷一角发呆，从喉间发出嘶哑的声音，就像是路边那些即将融化的雪，没办法做任何的挣扎，只能以帐篷充当阳光，静静在这里迎接自己的死亡。

　　许逸仙越看心情越沉重，难闻的味道比中药味道还让人感到难受，招呼人过来帮忙抬走，他就又迈着步子接着往里面走，越是往里，没有出来的灾民就越多。

　　他们记住了那些有行动力的灾民，却忘了灾民最可怕的，是这些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的人。

　　脑袋上的铃铛声轻轻作响，混进痛苦中，许逸仙沉着脸，突然间听到有人呼救的声音，他起先是愣了下，随即就开始寻找声音的来源。

　　“救救我们。”

　　“救救我们。”

　　虚弱的声音好像随时都会戛然而止，寒风混着铃铛的声音让这声音断断续续，四下张望，左右确认，才微微弓腰，皱着眉拉开了帐篷的遮挡布，里面坐着一个穿着打扮都非常简单的女人，而女人的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

　　女人的双腿已经彻底被冻成了青紫颜色，她凌乱的发丝成了一缕缕，紧贴在满是污泥的脸上，女人身上的衣服单薄的可怜，许逸仙可以说，比他今天看见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少。

　　可是她的怀中的小婴儿却是裹了好几件大衣，小婴儿的嘴角有血迹，许逸仙看女人的腕上有好几道伤痕，小婴儿很乖巧的模样，没有奶水的婴儿抵抗力更加不好，遇上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如果没有这个女人，这个小婴儿恐怕已经去见阎王了。

　　女人红着眼眶，和他静谧着对视了几眼，她咳嗽了好几声，好像终于看见了希望，她一声不吭，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面流了出来，她想要站起来，可是试了好几次，双腿都没有将她给支撑起来。

　　慌乱之下，她把小孩护在了怀中，摔倒的时候，也就只是摔到了她的侧身，许逸仙看她拍了拍怀中的婴儿，慢慢地把婴儿给推了出来，她用那双红红的眼睛盯着自己，双手颤抖着，她半躺在地面“求求您，帮帮他。”

　　许逸仙看着被用几件破旧衣服包起来的婴儿，脸色通红，呼吸也变得微弱不可闻，“等等……”

　　他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就看见那个衣衫褴褛的女人闭上了眼睛，她就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嘴角还挂着笑容，许逸仙看着她蹲下身，不敢置信地伸出手去试探这位母亲的呼吸，鼻底静谧的犹如黑夜。

　　他顿了顿，收回手，往小婴儿的脸上摸了一把，烫的吓人。

　　慌忙地抱起那个被放在地面上的小婴儿，他的呼吸也很微弱，小孩应该柔软的皮肤现在触摸上去却是带些僵硬的，他加快了脚下的步子，鞋子踩在雪地上带起来的白色雪花紧紧追随在他的身后。

　　快，快啊！

　　原本讨厌小孩子哭泣的他，现在却在心里暗暗企盼怀中这个小孩子能够爆发出震天的哭声，最至少还可以告诉他这个小孩子还是活着的。

　　施衣赠粥的那边人群杂乱，起初还有几个人会争着抢着要往前面冲，却被跟随的侍卫强行镇压拉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很多人都是强行撑着一口气，面对食物和温暖的衣服，单薄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哥！哥！”许逸仙大声的呼喊打断了许永宁对八皇子说话，所有人都看向了他们这边，许逸仙抱着怀中的小孩子绕个弯跑到了许永宁的身边。

　　许永宁看着他，皱皱眉头，说“毛毛躁躁。干什么。惊扰了八皇子你担待的起吗。”

　　许逸仙看了眼八皇子，八皇子只是摆摆手，温声道“无妨。二公子怎么这么毛躁？发生什么事了。”

　　许逸仙感激地看了眼八皇子，看他面上如沐春风，把手中的小孩子抱到了许永宁的面前，许永宁看他手中的小孩子，也没有多过问，唤了几个人把小摊的凳子排列好做成了个简易的床，又唤人去打温水，拿新的棉衣过来。

　　连干净的衣服都没有拿到，许逸仙把小孩子拢在自己的怀中，蹲在地上把他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小孩的身上，小孩原本裹着的衣服因为潮湿从内里已经开始发霉，带着阵阵的臭味，小孩的手脚的冰冻程度没有他的母亲看上去严重，可也差不多了。

　　“大少爷，水来了！水来了！”

　　奴仆手里端着盆水站在人群的后面呼喊，原本以为人群中会让出一条路，谁知道，那群难民却是站在了官兵的前面，挡住了奴仆的去路，奴仆弓着腰，低声下气道“麻烦各位让一让。”

　　难民们不为所动，每个人的眼神里面都带着不满，看都没有看那个小奴仆一眼，许逸仙瞪大眼睛看着他们走到了边上，所有难民看他的表情都是冰冷的，小奴仆挤都挤不进来。

　　八皇子跟在他的后面对着难民招招手“各位，麻烦让一下，施衣赠粥我们已经在办了，你们堵在这里，我们也没有办法。现在还只是第一批，往后还有第二批，第三批。我在这里向各位保证，在雪灾结束之前，我们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你们现在认为这个小孩子受到了特殊对待，如若往后躺在这里的是你们，你们当如何办？”

　　他的声音很年轻，却很沉稳，带着种蛊惑人心的感觉，难民中开始骚动起来，谈论的无非是能不能养他们到雪灾结束，可是这样，他们还是没有离开。

　　小奴仆被挤在人群的中央，急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手中端着盆，不知该进还是该退，许永宁只用温暖的手包裹着小孩子想尽力让小孩子身体暖和点。

　　八皇子发现自己说的话只如同石沉大海，眼色不由地暗了暗。许逸仙有些焦急，往后看着许永宁紧敛着眉头，情况非常危急，如果不是侍卫们挡着这群疯狂的难民，他们现在估计被撕的渣都不剩。

　　站在前面的多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身体佝偻的老人家在人群的最后面大呼造孽。他们也只是充耳不闻，卫大夫在后面姗姗来迟，就连他也挤不进来，许逸仙和许永宁他们三个人就这么被难民围成了一个包围圈，许逸仙看那些男人看向他的眼神，有不满，有嫌恶，还有愤怒，独独没有所谓的感激。

　　当即，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手脚发麻。

　　那位母亲死在自己面前的微笑表情尚在脑海，脸部表情被风雪吹的僵硬，许永宁紧紧皱着眉头，小孩的呼吸本身就微弱，看这个情况病的也不是一天两天，如果不能够及时救治的话，恐怕……

　　许逸仙看向许永宁，许永宁冲着他摇摇头。

　　“这是人命啊！”

　　人群里有个苍老的身影冲着吼了声，可是只是换来了几个人的回头，那位老人家因为这声怒吼开始剧烈的咳嗽，好像快要把肺给咳出来，许逸仙现在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话本里的妖怪都会想要剖掉人心看看是黑是红，如若他是妖怪，他也想剖开这些人的心看看究竟是怎么个颜色。

　　空气里有股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味道，明事理的老人家被挤在人群的后面，围在前面都是些年轻人，人群中也偶尔会有几个想要往后退的人，奈何前后都是人，谁也出不去，谁也进不来。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说了句，“一个小孩子，让我们排队，凭什么他就不用排队。我们也快要死了，就不能先帮帮我们吗。”

　　许逸仙瞪了过去，人群里明显有个人瑟缩了些，他嘟嘟囔囔，还在和旁边的人说，人群里受到这种情绪的感染，也有人开始这么觉得，谈论的声音逐渐变大。

　　可是仍旧也有人在往后退，最终，小奴仆终于靠着自己好不容易给挤了进来，盆中的水都由热转温，卫大夫紧随其后，期间还有人故意想要绊住卫大夫的脚步，结果被卫大夫用银针扎了下，也不知道是哪个穴道，那个人就爆发出了震天的哭声，哭的肝肠摧断，鼻涕泪水流在一起，卫大夫回过头对着那个人骂了声：“老人家的腰不好摔折要赔钱的！”

　　骂完后，也没有给男人解开，赶紧跑到了许永宁的身边帮忙照看小孩子，两个人急急忙忙的，难免会惹人不快，本来就控制不住的灾民情绪越发差了起来，许逸仙看着那群人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只觉得心凉，好在卫大夫还带来了好几个小医童的，他们稚嫩的肩膀上都扛着药箱，在旁边也帮忙看起病来。

　　原本在哭嚎的男人边哭边爬到了某个小医童的旁边，犹如丧家犬般握住了那个医童的脚腕，小医童被拖的没有办法，只能替他拔了针，叫他到后头去排队，男人脸上泪痕未干，人群里面也有人笑他，他想是觉得丢人，拍拍屁股站起身连声谢谢都没说，就冲到了人群的尾端，许逸仙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去排队了，还是藏起来了。

　　许逸仙看着人群重新变得整齐，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那种寒意还是由头至脚停留在身上，他搓搓手，转过头去凑到了许永宁和卫大夫的身边，他们已经替小婴儿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只是两个人都是眉头紧锁，卫大夫说：“大少爷，您也知道，此处天寒地冻，这小孩子才多大，肯定是难痊愈的，可是医馆现如今已经被病人都给挤满了……”

　　医馆不能够收留这个小孩子了，许逸仙看向八皇子，八皇子沉默了下，说“留在我那处倒是可以。但是我怕府上人多眼杂……”

　　许逸仙咬咬牙，刚准备开口，就被许永宁给打断，只听他道“我带回许家。我懂些医术，在旁边也好照顾，父母那处我会去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