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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画卷一副千金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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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逸仙常常与京城当中那些臭小子饮酒,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街头乞丐,只要愿意和他饮酒,愿意和他谈,他都不会放过,所以,他对于程洵所说的那四字当然是清楚的很,况且,这四字还是从他嘴里传出去的。
金银烹狗,烹带有烹煮之意,而这个词语当中却又带着几分抨赶之意,在这里其他人或许是听不懂,可无论谁听不懂,王思雪都必然明白,因为这个词语,便就是在指他。
一年前自己还在京城当中混的风生水起,正巧赢了个几十两银锭子,正高兴地招兄弟们去喝花酒,谁知道刚刚出门,就看见一条大黄狗站在门口,威风凛凛,对着自己呲着牙。
本来以为只是只普通的狗打算绕过去,突然自己的耳中嗡嗡作响,他环顾四周,发现果然有位衣衫褴褛的乞丐坐在墙根,手中拿着个简易的狗笛,他脸上全都是干巴巴的泥土,好像是嵌在了脸上那些深深的沟壑中,扒也扒不下来,更何况,还有个大圆边帽子挡着,更是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常常听闻京城有恶狗伤人,可无论如何都抓不到。都说被狗咬了会得种怪病,没得治,也没得查,被咬了你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一命呜呼回去见老祖宗,然后哭哭啼啼告诉他们你是被狗咬死的,总而言之,整个京城都被街头巷尾这些狗都吓的人心惶惶,新皇也被‘狗患’给整懵了,直接下令屠了全城的狗。
可这样也不行啊,没有狗晚上看家,偷盗之事便就频频发生,且官府常养狗来寻那些被深埋的线索,没有狗,人趴在地上闻也闻不出来什么。
没办法,只好又让人从外头带狗回来继续养着。后来民间不知道传出来了个这个说法——这些狗是成了精怪,得要用银钱打发,还不能只是小铜板。
刚开始没有人信,撞上了,没扔的先冲上去咬一口,然后狗就跑了。撞上了,扔了小铜钱的便就天天去他家后院偷鸡吃或是汪汪汪吵个不停,只有扔了银锭子的能够幸免于难,看着狗叼着银锭子就跑了。
也不是没有人追查狗叼到了哪里,可是那狗实在是聪明,进了林子,人的能力可就大不如狗了。
狗笛这个东西不是这个国家的,外来文化,自然也没什么人懂得。可许逸仙偏就是喜欢这些稀奇八怪的,小时候便就在家看见兄长用狗笛逗狗玩,一时兴起,便也就去了解了一二。
自己的耳朵也争气,每次狗笛响,他总能听见那些细小的震动。
看来这回自己是被盯上了,许逸仙抬手用小拇指掏掏耳朵,回过头从身后跟随之人的托盘中取了一锭金子,一锭银子分别砸向了那条狗。
口中还大声念道“哈哈,金银烹狗!金银烹狗!”
这本来只是一时兴起,随意说出,谁知道后来有天,王思雪刚从莺舞楼出来,便就被一锭金子,一锭银子给砸了个正着,而砸他的人却是王思雪大哥身边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随从。
当时王思雪受宠正甚,由于小时候被养在外院,回了内院,王家自然会对他更好些,毕竟对王家来说,王思雪也是他们的脸面了。就这样,王思雪的那位大哥王麟瞬间就被市井文缠身,各种不堪入目的话都冲到了那位身上,例如说,弟弟是杂种,哥哥没准也是。
出于这样的情绪,那小随从懵懵懂懂,可能在院中也没少听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念叨,只觉对王思雪是厌恶至深,看见王思雪在妓院大肆挥霍,便就朝他扔去金银锭子,大声喊道“金银烹狗!金银烹狗!”
好家伙。许逸仙当时说这个词,只是为了说给那乞丐听,嘲讽他为了金子银子用狗来当工具,谁知道,却成了他们攻击王思雪的词语,一时间,京城街道都散着丑闻。
那小随从的年纪小,是王麟身边两个下人的儿子,正是懵懂年纪,随后问起,只说是看他不顺眼才会这么说。结果,王家好不容易为王思雪雕刻成的贵族公子的人皮被剥的干干净净,自那以后,王思雪便就完全不顾王家脸面,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至于那小随从,在三天后成了具冷冰冰的尸体,正对着跪在了王思雪门前。王思雪差人将他买了口棺材,然后埋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可王思雪‘金银烹狗’就像是浆糊,沾在脸上,就洗不下来了。
此时,程洵刚刚踩进来,就得罪了自己的债主,还拿在京城的陈年往事说话,许逸仙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这程家和王家本来就是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别在人家的地盘上打起来。
莫说阿猫阿狗阿鸡阿鸭都会武功,这赌坊第一天开张,估摸着赌博的都是王思雪喊来的人,仅凭程洵和他肯定出不去,想到这里,许逸仙又不禁感叹有钱真好啊,忽的又想到自己刚刚明明也快要有钱了,就觉得心底阵阵郁闷。
赌坊当中的空气紧张的吓人,除了人衣服摩挲的声音,许逸仙还就是听不出来其他声音了,只见王思雪抬腿,重重地踩在了那个金锭子上,随后,踢回到了程洵的脚下,一抬手,一展扇,弯了那双杏眼“哟。程家的二少爷,怎么,垂涎小爷美貌垂涎到这里来了?”
他这话带着浓浓的嘲讽意思,许逸仙觉得不对劲,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他抬手揉了揉鼻尖,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美人哥哥……”
程洵铁青着脸,明显就是不高兴的模样,他三两步走到王思雪面前,王思雪还以为是要动手打他,下意识就护住脑袋,谁知道,程洵又转了个弯,到了许逸仙的面前,他没有在意那些窃窃私语,反而是用质问的语气说“你又去赌博了?”
许逸仙有些尴尬地点点头,颤颤巍巍伸出手比划,示意自己也就是赌了一点儿,程洵当初可只给了他十文钱!
程洵低垂眉眼快速扫过赌桌,最后像是被什么得罪了一样,挥手就把在桌上的骰盅和筹码通通扫到了地上,东西砸在地毯上自然是毫发无损的,许逸仙被他动作弄的发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这么大的火气。
“哎哎哎。你走过来就走过来,可别砸我的店啊!”王思雪此时已经放下了手,好像刚才那个抱着脑袋躲闪的人不是他一样。
程洵轻飘飘地扫了他眼,王思雪就马上噤了声,王思雪是外院带回来的,程洵可是实打实的大少爷,谁的气势更胜一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许逸仙本来打算装死算了,反正王思雪和程洵对上也是修罗场,看看戏顺便再叫两声打起来就行,可手臂上一紧,他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程洵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还是很好看,可许逸仙偏偏被震慑的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跟我走。”程洵道。
许逸仙哦了两声,正打算走,王思雪赶忙让人劫住两个人,他慢悠悠走到了两人面前,彻底堵死了去路,只看他皱起眉头,“诶诶诶,我好歹是这里的老板。给我点面子行不行,程少爷,你要带人走我没问题,可是你身边这人还欠我银两呢——要不,我把你带去怡红院让她们教教你怎么讨好男人?”
王思雪的话句句带针,可那调笑的语气,又让人觉得只是玩笑。如此羞辱,程洵还不恼怒,他眼皮子都没有抬起来“欠多少。”
王思雪笑着伸出手指“三百两。”
许逸仙只看程洵好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不由自主觉得有些惊悚,这些富家子弟实在是太过于丧心病狂了!三百两!这换到普通人家,可不止是一年的收入!程洵居然还松了口气!
许逸仙惊讶的同时,程洵已经从袖中掏出了三张成百的银票交给王思雪,“三百两。”
总共三张,王思雪也不用数。许逸仙看程洵努力地吸了口气,好像是在平息着胸腔的怒气,“王思雪。收我三百两,我问你一个问题。”
“停停停!第一,我不是收你三百两,而是你还我三百两。第二,一个问题一百两。”
靠。这小王八羔子,莫说程洵想揍他,许逸仙都觉得自己的骨头痒痒,巴不得把面前这王小少爷打一顿先。
程洵摸摸袖子,还想要掏钱。许逸仙实在是看不下去,程洵好歹也是个名门望族,被王思雪欺负,这算个什么事儿?许逸仙开口说“王老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方才可是乱改的赌局。别当我瞎,真让你整了,三百两都给你了,三个问题,不答我就天天去你家门口蹲你,只要你落单,我就用麻袋套上直接打一顿。我相信,您不会上茅房也带着随从吧?”
“你……!”王思雪被许逸仙这番威胁的话给惊的一双杏眼瞪得更大,他在外院摸爬打滚那么久,肯定也不是个傻逼,看许逸仙的样子,还没准就真的会干那种套着麻袋把他扔到粪坑里的事儿,他思忖片刻,才摆摆手“行行行,赶紧说。小爷今天心情好!”
一下子省了一百两,许逸仙高兴地将手伸到了程洵的手那边,用食指搔了搔程洵手心的软肉,程洵看了他眼,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手。
许逸仙:……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程洵看自己的眼神里,好像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程洵要问,当然就是自己所丢画像之事,许逸仙不是不想把上头的人画出来,而是这画像有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画的墨水。
那种可隐形的墨水,画像表面是山水画,可只要放在水中浸泡,才能看到山水当中隐藏的人像,等到水一干,就又不见了,许逸仙极少去看,只有遇到可能之人,才会费尽心思去看一次,一时的失职,倒让他这半会儿都记不起来那雁不归长什么模样了。
王思雪沉默了会儿,最后发出声轻笑,许逸仙和程洵都看着他,他也越笑越大声,最后直接弯下腰,许逸仙怀疑,他下一秒就要笑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找人居然还用隐形墨哈哈哈哈哈还记不住你是哪里派来的弱智吧哈哈哈我觉得隔壁大黄都比你聪明几条街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王思雪一笑,赌坊的人都陪着笑,许逸仙骂了声狗腿子,程洵则更直接,拉着许逸仙就要走。
王思雪见状,抚着胸口顺气“我最近确实得到了一副画卷。不过——”
他比了个三。
许逸仙啐了口,真是市井小民,土财主!
“三百两?”程洵的声音很平静。
王思雪眯起眼睛,逐字逐句报价“三千两!”
许逸仙光是听这数字腿都软了,三千两啊!!这可不是三十两!也不是三百两!三千两!这可是有人一辈子都看不到的财富。
程洵似乎并不意外,就伸到了袖中开始摸银票,掏出将近十张银票,许逸仙看他表情变幻的越发阴沉,凑过去看,那些银票都是小额银票,最大也不过五两银子。
王思雪也注意到,凑过来看,随即又爆发出难听的笑声。“程少爷?没钱,就乖乖滚回去吧。”
程洵的表情很不好,嫡出的儿子被婢女的儿子嘲笑,任谁都不舒服。许逸仙刚打算安慰他,就听到从门外传来声爽朗的青年音。
“这三千两,我出了!”
许逸仙转头,敛紧眉头看了青年半会儿,才惊喜地喊出声“杨哲!”
杨哲对他笑了笑“穷鬼!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