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你快滚》点石成金DscJ

29、愚钝之人多作妖

　　许逸仙回头看了眼程洵，程洵把手置唇前，对着自己做了个别说话的动作，扯着他的袖子往自己的身后拉，程洵走到前头，打开了门，门口站着的人还不少，大概有五六十人，把进来的时候路堵的水泄不通。

　　刚刚还在讨论的人看见程洵的时候都噤了声，下一秒，平静的人群中有人抬起手，指向了站在程洵身后的许逸仙“就是他！”

　　风的速度都不及他们的动作快，皆转过头看向了在程洵身后的许逸仙，自己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个衣衫褴褛的佝偻老人从人群中走出，他撑着拐杖，步履阑珊，脸上尽是皱纹，那双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泛着浑浊的泪水，他才出来，人群就又安静了下来。

　　苍老的声音比秋风中的落叶还要让人感到悲凉，只看他放下手中的拐杖，不顾身后反对的声音，屈膝在许逸仙的面前跪下“恩公啊。小女今年十八，实在不忍她黄泉独自赴，我们都是风烛残年的人，半条腿踩进棺材板了，家中小辈如此，让我这半百老人实在心有难堪。我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知道打，肯定是打不过您的，少侠，您行行好，娶了我那不争气的女儿吧！”

　　许逸仙瞪大眼睛，用手搓搓耳朵，想要证明自己有没有听错，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位老人家的身体在瑟瑟寒风中像是艘破船，仿佛随时都会林中风给吹倒。老人家身后，也逐渐有人开始跪下，许逸仙细看，发现还真的是四个女子中其中一位的家人。

　　许逸仙往后退了步，刚想出口拒绝，就看见又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也是四个女子中的家人，许逸仙记得这是某一个女子的父亲，初见他的时候，还可以看出几根黑发的，现在满头花白，别提多可怜。

　　他也是来求许逸仙娶走自己的女儿的，虽说是询问，可语气里外都是如果许逸仙不娶，就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许逸仙简直要被他们这样逼笑了，说“我没有娶妻的想法，还劳请各位请回。”

　　老人瞬间就急了眼，露在外头发黄的牙齿都在上下打架，直咳嗽几声说“我家姑娘，往后当真只能仰仗恩公您了，好歹让她有个牌位吧！算我这老头子，求您了！”说罢，他双手扑地，连续磕了好几个响头，老人家跪在年轻人的面前，本来就是于理不合，人群中出现了窃窃私语声，让许逸仙感到很是为难。

　　“恩公！恩公！我求求您！”另外家的白头翁也跪在地上，双膝做腿，移了过来，他已经跑到了台阶下，程洵站在许逸仙的身前，不允许他上来“小女当真不能再受人非议了啊！我知道您是个大善人！心善！我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人群中投过来的视线变得不再是那么友善，这两家人的做法让人心生同情，人们交头接耳，时不时几句话传入耳中，虽说也有不赞同，可大多声音还是被埋于那些言论当中。

　　“你说反正都救了我家姑娘，娶了又能怎么样？三妻四妾，还是家人亲手送去，这人未免也太贪了！”

　　“是啊是啊，救都救了！再多做件好事也没关系啊！”

　　“这娶妻还能够委屈了他不是？”

　　恶劣的话从粗野莽夫口中饱含着理当如此的语气向许逸仙砸来，明明是自己救了他们的女儿，他们却觉得自己应该做的更多，如果只是一人两人还好，可当十个，二十个，更多的人都这么想，那就是决堤的洪水猛兽，滔天巨浪，挡也挡不住。

　　如果没有涉及到本人的利益和名誉，他们就会感谢许逸仙替他们救回来了那些姑娘，可当名誉开始受到损害，每个人都把解决的方法放到了许逸仙的身上，认为这就是许逸仙应该做的！完全不顾及许逸仙本人的意愿，只颠倒是非，忘记了许逸仙只是局外人，没有必要帮助他们！

　　本身两家人就难办了！有的人偏偏嫌弃事情不够大，从山下又上来一行人，看见他们的人群，就如同触碰到了什么污秽之物连连躲开，他们带上来的是尸体，两具尸体！盖着白布看不出来谁是谁，可有人的反应比他快，认出是自己家的人，扑过去痛哭起来。

　　黄梅的娘身穿纯白丧服，头戴白绫，她整张脸与黄梅都长得极像，那么她带来的尸体，定然就是黄梅的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也跪在了地上。

　　许逸仙这几天看见的尸体够多了，有仇人的，也有朋友的，今天一连看见两具尸体，也没有太大的反应，那些人做的事情越发过分，只想要一心把自己女儿推给曾经救过她们的人，哪怕是无心，也让许逸仙不敢恭维。

　　黄梅的娘吸吸鼻子，示意人把担架放下，身后跟上来的人，许逸仙也有认识的，有常去赌场的赌鬼，也有将他赶出来的黄梅的父亲，或者是裁缝店里的伙计，只看黄梅的娘挪着步子走到了方才那跪着的男人身边，她红着眼眶，肩膀都在微微耸动着，从袖中掏出了个东西，是方罗怕，罗怕上绣着的正是和许逸仙手中簪子配套的花纹，两样物什本该是成套的。

　　黄梅的娘把罗帕递给程洵身后的许逸仙，压抑着巨大的悲伤说“恩公。梅儿说，她曾经把这另外一部分给了您，这发簪本来是家中人给她，说是往后要是有想嫁之人，就把这东西交给他。如今，这发簪在您的手里，说明梅儿对您有情，能不能求求您，让梅儿往后有个家回。”

　　女子的声音阴柔至极，不像老头子的蛮横无理，同时又饱含着母亲失女之痛，万念俱灰的模样更加容易调动人的情绪，更何况，许逸仙手中还拿着木簪。

　　早知道自己不过举手之劳，居然换来了这群人这样的对待，两方人各持己见，互相认为对方是有不对，谁也不可能退步，许逸仙听他们说话，都觉得怒气填胸，他手中拿着木簪，上前一步“这木簪是当初黄家女亲手交托我手，但她从来未曾提过婚嫁一事，只说是为了给母亲报平安，让我交给她的母亲，后来我将她救回来，也有要还给她的意思，可她没有收下就走了。曾经我三番五次想要还给黄家人，他们都以各种理由将我挡在门外，后来出了些事情，我的双腿不便，无法之下，才忘记了还上。今日这木簪在我手里，是因为我刚想起来这东西，翻找出来想要还回去！不信你们大可询问我身边的这人！”

　　程洵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黄梅的娘听到许逸仙拒绝的声音，身体摇摇欲坠了几下，勉强才稳住，她往后趔趄两步，弯下腰来几乎撕裂嗓音“求恩公给我女儿一个家！”

　　这些人根本就说不清楚道理，一条心都在怎么能够让自己女儿更加有面子，风风光光下葬上，殊不知，如果许逸仙一娶娶了四方媳，其中两人还已经去见了阎王爷，不说许逸仙的面子受损，就是另外两家的女儿也会更加的见不得人！

　　这些人想不到这个层面，只希望，自己的女儿不要再留在家里丢人，许逸仙不是没听说街坊邻里的话，往后也很少前去打扰怕惹来更多的流言蜚语，几个女子往后肯定是不敢有人要的，就算有，不是身体上有残疾，也就只能是大户人家娶回去冲冲喜了！无论怎么选，就唯有当初救过她们的许逸仙是唯一出路。

　　许逸仙不答，人群都变得寂静无声。不知道是谁家人开口“他不愿意，就把他绑回去！绑回去成亲，我们人这么多，还怕他可以跑掉不是！有武功又怎么样，他还真能把我们打死不成！”

　　“你……！”

　　一语激起千重浪。每个人都觉得这法子可行，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像是淬了毒，跪在他们面前的三个人拦住了许逸仙的路，不准他离开。

　　许逸仙害怕，那个人说的没错，他真的不能够对平民百姓下手，若是动了手，他就成为了毫无道理的一方。用刀剑指向手无寸铁之辈，是为下小人！这是曾经的师父教给他的话。

　　左右为难，进退维谷。

　　五六十个人把这里围的水泄不通，每个人都在等他的答复，许逸仙感到自己的手被人牵起，他看着程洵，程洵与他十指紧扣高举起来“各位。此人包括药钱、住宿费、餐费在我这里欠下上百十两真金白银，如果各位能够拿出这些银两，我将他穿戴好送给各位！如果拿不出来，请离开。”

　　他说的话轻飘飘的，又很有底气，语气软硬兼施，一口提出自己是个死穷鬼的事情，证明许逸仙根本没机会给他们的女儿立起牌位，就连债都要他们帮忙还，人群中迟疑了下，就又开始窃窃私语。

　　许逸仙感到手心黏糊糊的，这样的场景，让程洵紧张到手心出汗，他看了眼程洵，悄悄用手指挠挠他手心，换来了程洵警告的小眼神，许逸仙被他牵着手，人却站在他身后，只见他把脑袋抵在了程洵的肩膀上，说“谢谢。”

　　程洵垂眸，没有理会他。

　　百十两银子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是很难拿出来的。人群中又有人阴阳怪气地酸道“有几个破钱了不起啊，保不准就是蒙我们的，给个一二两就够了。哪里还要那么多，怕不是在这里坑我们呢！他们就两个人，直接在这里绑回去！”

　　说话的是刚才说话的那个人，他一直都在带着人群中的节奏，仿佛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许逸仙顺着那声音看去，此人竟然是当初在赌场里，被他嘲讽过的那个男人！

　　难怪一直在这里吵闹，原来是蝼蚁之辈见不得他人好，看来他是看不过前段时间的自己名声大噪，打击报复呢！

　　许逸仙冷哼了声，骂“狗改不了吃屎！”

　　那富家子弟可不管，反正他们人多势众，哪里还会怕许逸仙？只双手环胸，用挑衅的目光看向许逸仙“怎么的。我跟你说，黄梅是我的远方表妹，你别想撇下我的妹妹跑掉！”

　　怕不是那种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

　　双方对峙始终没结果，但在那个老人家的身体终于倒下换来一片哄乱后，矛头直接对准了许逸仙，越来越多人支持那个人的话，包围圈向许逸仙靠来！

　　不怕人疯，就怕有的人又疯又自私，这话的确没有说错。许逸仙想要往屋里退，那富家子弟却先他一步，把火把靠近了木头，好像只要许逸仙再往后退半步，这间世外桃源，就会化为灰烬！

　　想来是有人嫌弃这里的环境还不够乱，穿着官服的官兵凶神恶煞挤进人群，百姓对官兵总归会有畏惧，官兵们控制住了场面，这才让人松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松完，就有官兵走到了许逸仙的面前，说“方才有人报官说亲眼见你杀了刘书旺，请你和我们走一趟。”

　　这当真是不嫌弃他这里够乱，如果拒绝，就会被绑起来去娶妻，如果不拒绝，就要接受盘查，林大人那么恨他，他断了林大人的财路，就是没罪也得给他整出两个罪名来！

　　不过看到凶神恶煞的镇民，他老实把手放到了官兵的面前，“官兵大哥！我愿意接受！请赶紧带我走！”

　　官兵或许八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嫌疑犯，疑惑地给他绑上粗制的麻绳，扯着绳子那头，大声嚎“走开走开！官兵办事，别当道！小心官爷把你们通通抓进去！”

　　这煮熟的鸭子飞了，当真是气死！那直针对许逸仙的男人可不乐意，说“你别以为你进去了就可以躲过！我们这些人就在狱门口蹲着，出来就绑起来，看你怎么办！”

　　官爷看了他眼，说“你要敢去，带一个抓一个。你以为屋监狱是你家，你想来留来啊！？”

　　男人马上就不敢说话了，许逸仙发现这人挺搞笑的。他回过头，程洵朝他点点头，许逸仙看着他的嘴型，那是在说:放心吧，我会救你出去。

　　犹如一口定心汤药，格外的让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