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你快滚》点石成金DscJ

12、瘟神相惜称神瘟

　　许逸仙不知道现在自己看到的天，是今天的天，还是昨天的，又或者说是后天的。反正他现在看到了天，活着看到了天，身上的伤口已经都被包好了，可是呼吸起来，仍旧是钻心的疼，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受过这样的疼痛，教他武功的师傅个个都称赞他，夸奖他，而他却被个市野莽夫给打的站不起身来。

　　瘟神降世。这可不是什么简简单单轻轻飘飘的四字，自己国家对于这些东西不是很相信，可这个国家，却格外注重。

　　“你醒了？”杨哲从旁边端着水走上前，直接递给了他。许逸仙也没有拒绝，他伸手去接水，却发现自己的手颤抖的厉害，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想要接水的手，完全不听他的指挥颤抖着，许逸仙满是恐惧地用另一只颤抖的手摁住那只手，可无论如何，都没有止住，他把疑惑的视线交给了杨哲。

　　杨哲见状，把水凑到了许逸仙的唇边：“……没事，大夫说正常，等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好了就行。你都昏迷半个多月了。”

　　“……我是天煞孤星，你离我远点。”

　　“是个屁啊。你丫要是，我可不早就被克死？”

　　许逸仙苦笑了声“当初那面板的店老板也是这么说的。”

　　“你别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现在查清楚了，那群人本身是想要要财，结果那老板娘说什么都不肯给他们，一时急眼，才会动手的。不关你的事情。”杨哲伸手拍了拍许逸仙的肩膀，许逸仙嘶了声，他赶紧收回手连连道歉“不好意思一时间忘了你身上还有伤口。你说那面馆老板也真的是，怎么把人给打成这样，当时要不是我赶过去，你小子现在就已经到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那老板呢……”

　　“死了。”

　　“怎么死的？”

　　“真相出来的那一天一头撞死的。说自己对不起自己老婆。”

　　许逸仙突然笑了，这回改杨哲看他了，只听许逸仙就像是得了魔障，嘴里念叨“三条人命，三条人命……”

　　“哥，你可别自己吓自己，没事的。不关你的事，可别想不开啊，你身体还没好呢，你身上的药你知不知道花了我多少钱，你没还清你不许死啊！再说了，如果你也死了，可就是四条人命了！”杨哲对于许逸仙的样子也觉得难受，只能出声安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胡言乱语一通。

　　许逸仙刚要开口，就听见外头传来咚咚当当的脚步声，有人在走廊上快速的奔跑，杨哲皱起眉头，嗔怪道“肯定是杨澈这小丫头！毛里毛躁的！你等着！我出去骂她！”

　　可是走进来的，并不是穿着锦衣玉服的杨澈，而是另外一个丫头，她用力推开杨哲，，露出那张已经变得蜡黄的脸蛋，许逸仙看了半会儿，才认出来她是谁——这不就是刘老实的那个女儿！

　　此时她眼睛中正含着泪花，痛苦万分的模样，想前段时日，她还满面春风，杨哲怎么会不认识，走过来就要拽刘家女，这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直接就把杨哲推的退后几步，她想要往许逸仙的床边跑，可是仍旧被杨哲拉着袖子，她就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声吼“都怪你！都怪你！灾星！祸星！都是你克了我哥和我爹！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你怎么还有脸！！！！”

　　这句话可以说是喊得撕心裂肺，杨哲伸手想要去捂住她的嘴，却被狠狠地咬出了个牙印子，从后赶来的随从赶紧把她给拖了出去，她摔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磕掉了牙，满脸的鲜血，可她的手指还扒在地板上，指甲掀起来，留下了整整齐齐的血痕，她最终被拖出去了，可那咒骂的声音仍旧在耳边，挥之不去：“你这个混蛋！狗东西！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许逸仙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他着急着想要翻身下来，杨哲立马一屁股坐在了被单上，不让他出来，杨哲对着他伸出手“别着急！别着急！你想问什么我跟你说！你先别着急！”

　　“怎么回事！”许逸仙已经理不清楚了，他只觉得头疼欲裂，手脚又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

　　杨哲也有些头疼，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老刘的儿子。你认识吗。”

　　许逸仙点点头。

　　“他染上了赌瘾。欠了一大笔债。还了一笔，又有更大的一笔，他的儿子赌疯了！赌场就像是个无底洞，他的儿子总觉得自己可以把输掉的赢回来，可老天不给他机会，老刘变卖了很多的家产，也填不上了，最终，他挪用了我们店里的钱，被我们发现了，我们给了他一笔钱，让他离开。他自知理亏，拿了钱就走了。原本说只有那么点钱，赌不了了，听说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鼻青脸肿的跪在他的面前，要他帮忙还债。老刘终究是心软，什么都拿去给他儿子填那个堵不上的洞去了。后来有一天夜里，老刘的儿子终于赢了一把，正笑着笑着，就死了。”

　　赌博。赌博。

　　许逸仙脑子里突然想起来老刘的那句话：你能比吗？人家去赌坊哪次不是赢钱？你呢？你给我赢个一两银子回来，我就谢谢祖宗了！

　　他不敢再往深处去想了，他害怕，他真的害怕。

　　杨哲的声音还是轻轻的，说着不属于他的故事“老刘一下子没受住打击，两眼一闭，两腿一伸，人也没有了。”

　　这时候从外头走进来一个随从，他凑近杨哲的耳边低语几句，杨哲就皱紧了眉头，只看他转过头对自己说：“……老刘的女儿也……没了，在破庙里上吊自杀了。”

　　家破人亡……家破人亡！许逸仙的脑子里只剩下了这几个字，他现在不用抬起自己的手，就知道肯定是颤抖个不停，杨哲看他的状态实在不好，抬手想要拍拍他的手背让他安心下来，可许逸仙就好像真的当做自己有什么传染病一样，抽回了手，杨哲摸了个空，很快就调整好表情，他站起身，对许逸仙说：“你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老刘那边的生意我还没有全盘接手，抱歉了。”

　　许逸仙只是呆呆地盯着被单上绣的花纹，花纹忽然间被打湿了，许逸仙伸出手想摸摸看是什么，忽的又去摸自己脸，那处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他刚刚哭了吗？他不知道，没哭吗？他不记得，他现在只觉得大脑中是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些什么。

　　他起身，径直走出大门，外头好像是在下大雨，很大很大的雨，守卫的人一个都没有拦住他，或者说，不敢拦住他，他每走一步，就好像是走在棉花上，飘飘忽忽的，赤着脚往外走，踩在粗糙却因为雨水打滑的石面上，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慢慢的，静静的，周围很多为了躲雨在拼尽全力奔跑的人，可他与那些人走的是相反方向，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里。

　　破庙。对了，他要去破庙。双脚不听使唤的继续走着，许逸仙觉得灵魂不是自己的了，可能是被那什么天煞孤星，瘟神给代替，给吞噬了。冰冷的雨珠将浑身上下的衣服都给淋得湿透，寒气逼人，明明是炎热天的雨，冷的却不像话。双脚也不知怎么的，失去了所有支撑身体的力气，他就这样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披散着头发，铁青着脸，身上还有伤口裂开而流出的鲜血，他现在哪里像个人，简直比鬼还要更可怕。

　　去破庙。

　　他脑子里还是这个想法，他仅凭着这个念想支撑着，他用手扒住砖与砖之间的缝隙，继续向前爬着，身后拖出了血痕，又全都融于纯净的雨水。雨停了，雨好像是停了，又好像是没有停，他的腿还在雨中，只有上半身被挡住了雨，他抬头，只看见一个人在他的身边，撑着伞，静静的。

　　许逸仙忽然好想笑，这算什么？怜悯吗？他这样的天煞孤星，瘟神降世，有什么好怜悯的？

　　他什么都记不住了，只感觉有人把像死狗一样的他从地上捡起来背在肩膀上，那把雨伞直接就被扔在了大街上，那个人没有捡起来，他趴在男人的背上，男人的背不是太过于宽厚，但格外温暖，至少比那冰凉的地面要温暖，他的手不颤抖了。

　　他静静地靠在了男人的肩头，说来真是好笑，一个摆擂台可以赢四方人的家伙，现在居然落得如此田地，他可以清楚的感知到自己现在究竟是有多么的难堪，那个人走了很久，也可能没有走多久，反正到了那扇大门前，许逸仙开口说：“我是天煞孤星。瘟神降世，你要是把我背进去，你会倒霉的，轻则血肉受伤，重则家破人亡。你想好了。”

　　他的嗓子已经哑的快要不能够说话了，可他就是想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一天他有很多的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成了天煞孤星，瘟神降世，不知道为什么面馆的老板和老板娘就这么没了，不知道为什么老刘的儿子为什么会染上赌瘾，更加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会把自己捡回来！

　　男人只是站在门口愣了愣，就把慢慢没力气而快要滑下去的他往身上拱了点进了大门，滂沱大雨让许逸仙已经逐渐看不清楚东西了，他只知道呼气，吐气，维持着自己作为人的本能，他记得自己被放在某张床上，那个把他背回来的人，居然端了一整盆的火炭来，烧了半天都没有烧着，过会儿，他又端了盆烧着的回来。

　　许逸仙想这个人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老百姓，大夏天的，谁家存这么多炭火？

　　许逸仙转过头，看着视线中模模糊糊的天花板，自暴自弃道“我是天煞孤星，瘟神降……唔！”

　　柔软的唇瓣抵在自己的嘴唇上，那个人的身上还带着潮气，雨珠顺着他的发丝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许逸仙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究竟是哪个人这么大胆，可无论如何，面前都是一片模糊，那个人的吻技很生疏，在唇瓣上摩挲了半天，也没有伸出舌头来。

　　只是亲吻了小会儿，那个人就立马站起身背对着自己，好像是生怕自己的动作慢了，只听他说道：“好了。这回你是瘟神，我就是神瘟了。”

　　许逸仙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模模糊糊的声音，他就好像终于被人从万丈深渊中救了出来，他想，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应该是在笑的，他就是这么觉得，因为他想要抓住这束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