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瑶不娶》瑶煦

31、诞育

　　许是交谈的多了，他的声音佳期已然熟悉。只是微微一怔，便回礼道：

　　“世子安好。”

　　礼毕，她四下里寻着庆欢，怎么都不见人影，不由出声询问：

　　“不知庆欢公主在哪？”

　　“庆欢受了惊吓，已经睡下了。是容钰失礼，因有事找郡主，只能借公主之名请郡主出来。”

　　佳期忽觉不自在，可又不好说什么，便低了头不再说话。

　　“郡主今日受惊不小，不知背上的伤可有大碍？”

　　容钰一直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并未逾越。佳期见他守礼，也渐渐胆大了些，就这样一问一答着攀谈起来。

　　“世子的伤怎么样？诚如皇上所说，世子年纪轻，别落下什么病根才好。”

　　容钰忽然笑了，低头看了看伤口说：

　　“每次听郡主说话，都觉得年长于我一般。容钰自有分寸，有劳郡主挂心。”

　　佳期不觉红了脸，便不在这上面多说，只问了容钰找自己究竟何事。

　　“郡主请随容钰来。”

　　他并不说破，只邀佳期往营帐深处走去。虽然昏暗，她却不曾疑心，只从霓旌手里接了灯跟着他过去，并吩咐霓旌候在原处，且先不要告诉母妃。

　　琉璃的绣球彩穗灯在黑夜中流光生辉，引得许多小虫子在彩穗旁盘桓，佳期一时觉得有趣，嘴角含笑逗弄着它们。

　　所以容钰回头想要提醒她已经到了的时候，便看到了她巧笑倩兮的样子，难得见着她的小女子形态，不由一时出神。

　　“世子——”

　　佳期见前面的人停了脚步，便抬头看去。夜色中看不清他的目光，又好奇他究竟要给自己看什么，便出声问着。

　　容钰立时回神，不好意思地收起目光，示意她往前面的地上看。

　　“我替它包扎好了伤口，虽然不足以救它性命，起码可以保它生产。”

　　容钰蹲下身，看着那虚弱极了的母狼，面露不忍之情。佳期忽然见着这狼，一时心惊，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

　　感知到了她的害怕，容钰抚摸了狼的鬃毛，侧首同她说：

　　“别怕，它有灵性的。再者它现在虚弱，伤不到你的。”

　　佳期试探着向前走了几步，那狼却重重地喘息了一下，吓得佳期立刻止了脚步。紧张的问：

　　“它是不是不愿意我靠近啊？”

　　容钰摇了摇头，继续安抚着地上的野兽说：

　　“都说它是畜生，其实它们最通灵性。若非如此，也不会受这无妄之灾。郡主不无心伤它，它也不会对郡主如何，郡主不用怕。”

　　“灵性”——是啊，佳期此刻也已经明白，这狼群夜袭大营，或许只是因为它们的王死在了这群人的手中，如此意重。这母狼虽然伤了二人，此时却也是舐犊情深。比起方才帐中众人各怀心思，倒真的是它们来的纯粹且情真。

　　这样想着，佳期壮着胆子又向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将灯放在一边，小心地看着面前的狼，认真地问着：

　　“它肚子里真的有小狼吗？”

　　见女孩儿渐渐放下防备，容钰不禁笑了，点着头答着：

　　“在容钰看来，怕是已经足月了，这狼知道自己伤势太重，今晚定然会生产的。”

　　佳期听了倒觉得有趣，含了笑问：

　　“你一个将军，怎么知道这些事情？”

　　“我和父王在西疆的时候常常见着。”容钰思绪仿佛在这一瞬间飘到了千里之外那个地方，眼中闪过落寞。而后似是反应过来佳期正看着自己，忙隐下情绪继续说：

　　“见多了也就知道了，它们和人一样，必会拼尽全力保全自己的孩儿。”

　　佳期不由想到了父亲，心里愈发暖了。低头看着这母狼，它微微抽搐着，似是痛苦的很，眼神也是暗淡的，忽然又伤感起来。

　　“我们能帮它些什么吗？”

　　佳期皱了眉，有心要摸一摸它，可还是不敢下手。佳会出生的时候她就快六岁了，多少有些记忆，母妃苍白虚弱的样子还印在眼前，她便知道诞育孩儿是十分艰难的。纠结再三，只好询问容钰，不知怎样才能保它平安生产。

　　容钰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只觉得天真可爱。虽然平日里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其实还是同庆欢一样的单纯，心里明明怕得很，却还是忍不住疼惜这个伤了自己的野物。

　　“狼本是在地下洞穴里产子，现在怕是不能了。我们只陪着它就好。”容钰温声说，“它比人坚强的多，却因为人受了难。它虽伤了我们，就只当我们人对它们的补偿吧。我们不幸，它们也是无辜。”

　　“世子心善，上苍看着世子的善心也定会护佑这位母亲的。”

　　二人蹲坐在地上，渐渐亲密起来。那狼忽然痛呼一声，颤栗地愈发厉害。佳期手足无措起来，只看着容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容钰笑了笑，只说了一句相信它。便带着佳期走开了些，只在远处远远的看着，以免惊扰它。

　　“只怕它生产之后，是不能哺育自己的孩儿了。”

　　容钰略含叹惋地说。

　　“所以世子在这儿守着？”佳期言语间也含了诸多不忍，“只可惜我们能做的有限。”

　　“不妨，只要撑过了今晚，狼族中其他的狼会哺育它们的。”容钰劝解着，“狼族格外疼惜幼崽，一切皆以它们为先。”

　　那狼沉沉地哀鸣着，实在令人揪心。佳期一心扑在它们的安危上，丝毫未曾想过容钰为何叫自己过来看这件事。只自顾自的担心着，全然不记得曾经对它的恐惧。

　　过了许久，那狼声音渐弱，又过了一阵，便连气息都听不见了。佳期只觉心里咯噔一声，试探着看向容钰，不信自己猜到的事情。

　　容钰并未回答，只加快了脚步走向那狼。佳期忙跟了过去，走到近处拿了灯探了探，只见那母狼已经一动不动，倒是多了三个狼崽，茸乎乎的小小一团，泛着蓝灰色，耳朵叠在前额上，甚是安详可爱。

　　它们不知道母亲的境遇，也不知她已经离开。只紧紧闭着眼睛，依偎在母亲身边。

　　想到这儿，佳期心头苦涩，泪已盈眶，便取了自己的帕子盖在母狼的眼睛上，黯然神伤。

　　“言匀——”

　　容钰忽然扬声唤着，佳期不意竟还有人在附近，忙四下里看着。只见一名小厮从远处走过来，手中还抱着什么东西。

　　“幼崽畏寒，我叫人拿了些毯子来，先暂且过一日。我明日一早要去布置围场，那个时候再把它们带过去，必有其他狼来寻。”

　　佳期点着头，见容钰已在角落里挖了小洞，自己便帮忙递了毯子过去，容钰铺好洞穴，便同她说：

　　“郡主力气温和些，帮容钰把它们抱过来吧。”

　　佳期一愣，后知后觉的应着，从言匀那里拿过一张厚厚的帕子，小心地抱起一只脏兮兮的小狼崽儿，只觉得软极。

　　容钰接过，小心地放在了小洞里。如此反复几次，小狼已经安顿妥当，佳期又拿灯离近照了照，见三个小家伙在团团棉毯中跌跌撞撞着，一时感动，又一时心酸。

　　几经思量，佳期又解了自己的披风，盖在洞穴之上，轻轻地同容钰说：

　　“这里虽然偏僻，但只怕有人来了不清不楚地伤了它们，这是宫里面的东西，他们也不敢触碰。”

　　容钰含笑称是，正欲带她离开。她又想起什么，指着那母狼说：

　　“它怎么办？”

　　“郡主不必忧心。”容钰声音里含了怜惜，“它不属于这里，明日我会带它到山林里，如此，它便可以长长久久地同孩子们作伴了。”

　　佳期轻叹一声，缓缓点了头，便随他离开此处。她几次回头，看着那原本可怖的身影此时如此苍凉且孤寂，心中酸涩的很。

　　快走到和霓旌约定好的地方时，容钰忽然同她说了一句：

　　“郡主现在不害怕了吧。”

　　佳期微怔，而后容钰便笑着行礼告辞。霓旌远远地迎了上来，略看了看便问;

　　“郡主的斗篷呢？”

　　她并未回答霓旌的话，霓旌知道主子心思不在这儿，也就接过灯安静地扶着她。她也依旧疑惑着搭了她的手往自己的帐子走去。

　　她脑海中唯有容钰方才的那句话，难道，他邀自己去看顾那母狼，是为了抹去自己对皇帐里的事情的恐惧不成？

　　纵然不信，可不论如何，她此时回想起那狼在帐中的凶猛，果然没有了惧怕。眼前，只剩下了它为了孩儿坚忍的神情，还有三只小团子懵懂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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