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花（GL）》三月小雨

12、探王府

　　黄蓉和小龙女找了家豪华的客栈，进去投宿。掌柜的说：“敝店只剩下一间客房了，二位姑娘将就一下，同住一间如何？近来有许多江湖人物来到中都，别处也不一定有客房的。”此时已到黄昏，外面又下着大雪，黄蓉也不愿去别家客店，就和小龙女同住一间房，并让店伙计送来晚餐。
　　吃了晚饭，喝茶休息了一阵儿，天已经完全黑了。黄蓉说：“龙姐姐，咱们今晚去赵王府里走一趟。”
　　小龙女问：“去那里干什么？”
　　黄蓉说：“我爹爹门下有两个叛徒，我怀疑他们躲在赵王府里，因此要去查个清楚。”
　　两人于是来到客栈大堂，向掌柜问明赵王府的所在，寻路来到王府前，只见朱红的大门前左右旗杆高耸，两头威武狰狞的玉石狮子盘坐门旁，一排白玉阶石直通到前厅，势派豪雄。大门正中写着“赵王府”三个金字。
　　门口守卫见二人往府里张望，走上前来，刚要喝骂，却看清了二人的容貌，不禁一呆，喃喃问道：“二位姑娘有什么事？”
　　黄蓉说：“没事。”和小龙女往东走了一段，见左右无人，两人越墙而进。黄蓉见小龙女踩在积雪上几乎不发出声响，不由得赞道：“龙姐姐的轻功当真不可思议。”
　　大雪天中，王府里守卫依旧森严，不时有一队巡逻兵走过。黄蓉和小龙女躲在树上，那些武艺低微的卫兵完全察觉不到。黄蓉听到前面不远处的大殿里传来说话声，悄声说：“龙姐姐，咱们到那里看看。”两人跃下大树，走到大殿一角，寻找可以窥视里面的地方，却找不到理想之处。
　　小龙女说：“去屋顶上。”
　　黄蓉仰头一看，见这大殿极其宏伟，双层飞檐结构，有三四丈高，说道：“这太高了，我可跳不上去。”
　　小龙女伸手揽住她的纤腰，飘然跃起，上升三丈时右足尖在第一层屋檐上一点，立时又高高飞起，轻飘飘地落在屋顶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她担心殿中人察觉，一时静静伫立，过了一会儿，见没有异常，才和黄蓉轻轻往上走，到屋脊处停下。
　　黄蓉俯身拂去屋顶的积雪，轻轻揭开一片瓦，立时就有一股热流冲了上来。两人从椽缝间往下一看，见大堂上灯火通明，地上放了好几个炭火盆，正中间摆着一大桌筵席，桌边围坐着参仙老怪梁子翁、千手人屠彭连虎、三头蛟侯通海、灵智上人、一名三十多岁的白衣公子和一位秃头老者，在下首相陪的是个身穿锦袍的中年人。其中灵智上人和别人不同，却是坐在一张垫了厚厚毡毯的太师椅上，他双目微张，脸如金纸，似乎受了重伤。
　　小龙女忽然轻轻拍了拍黄蓉的手臂，伸指指向下方一处。黄蓉往过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斜下方的粗大横梁上坐着一人，虽然背对两人，但他那身补丁衣服和背上的红葫芦，让人一望便知他是洪七公。洪七公忽然扭头往上方看了两眼，黄蓉知道他应该早就发现了她们，不禁心想：“他倒真是神出鬼没。”
　　忽听一人说：“王爷，下午一战，王处一和江南六怪各自负伤，你为何不让我们乘胜追击，将他们斩尽杀绝？”声音十分嘶哑。黄蓉转头一看，见说话的是那个秃头老者，他秃头上油光闪亮，没半根头发，双目布满红丝，眼珠突出，相貌着实怪异。
　　那白衣公子说：“沙老哥，你也知道有高人暗中相助他们，眼下不知对头底细，敌暗我明，你认为贸然出手合适么？”
　　那身穿锦袍的中年人忙说：“沙帮主，欧阳公子，二位不可伤了和气。小王眼下另有大事要做，江南六怪那些无关大局的小角色，用不着浪费力气去对付。”黄蓉心想：“看来他就是赵王完颜洪烈了。”
　　那白衣公子说：“王爷聘请我等前来，不知所谓何事，兄弟正要请教。”
　　完颜洪烈向众人敬了一杯酒，说：“欧阳公子少安勿躁。小王既请各位到来，自是推心置腹，天大的事也不能隐瞒。在座众位都是当世高人，最讲信义，得知此事后，自然不会泄漏风声，这点小王是信得过的。”
　　各人都保证绝不泄漏半个字出去。
　　完颜洪烈喝了口酒，说：“大金太宗天会三年，我金兵由粘没喝、斡离不两位元帅率领征伐宋国，俘虏了徽宗、钦宗两个皇帝，自古以来，兵威从无如此之盛的。”
　　各人都想这当口怎么没来由地说这些陈年旧事，就不能直截了当点儿么？但嘴上还是要恭维称赞两句的。
　　黄蓉心道：“好不要脸！除了那个和尚和什么欧阳公子外，你们都是汉人。这金国王爷如此自吹自擂，你们竟然都来捧场。”
　　完颜洪烈道：“那时我大金兵精将广，本可一统天下，但到今日将近百年，赵家还在临安做他的皇帝，各位可知是什么原因？”
　　梁子翁道：“请王爷示下。”
　　完颜洪烈叹了口气道：“当年我大金国败在岳飞那厮手里，那是天下皆知的事，也不必讳言。我大金连年征战，元气大伤，到如今再也无力大举南征。然而小王却雄心勃勃，想为我圣上立一件大功，这事却要众位鼎力相助。”
　　欧阳公子微微一笑，说：“兄弟虽会武功，可冲锋陷阵、攻城略地，却非所长，王爷只怕要失望了。”梁子翁等都点了点头。
　　完颜洪烈笑道：“欧阳公子会错意了，小王怎会让众位带兵打仗？这件事如能做成，那真可谓天佑我大金啊。”
　　众人听他又卖关子，心里虽然着急，可也不好直言询问。
　　完颜洪烈神情得意，又说：“几个月前，小王无意间在宫里旧档中，看到一通前朝留下来的文书，是岳飞写的几首词，辞句极为奇特。我揣摩了一些时日，终于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原来岳飞当年被关在狱中时，知道时日无多，于是把生平所学所悟的一些兵法诀要，写成了一部书，只盼传给后人，用以抗御金兵。然而秦桧怕岳父跟外人互通消息，防备得万分周密，狱中兵卒，个个都是亲信心腹，因此岳飞这部兵书，直到死后也没能交到外面。”
　　众人聚精会神地听着，个个忘了喝酒。
　　完颜洪烈续道：“岳飞无计可施，只得把那部兵书贴身藏了，写了《菩萨蛮》、《丑奴儿》、《贺圣朝》、《齐天乐》四首歪词。这四首词格律不工，平仄不叶，句子颠三倒四，不知所云。那秦桧虽然博学多才，却也不明其意，于是差人送到大金国来。数十年间，这四首歪词收在大金宫里的秘档中，没人领会其中含意，人人都道岳飞临死时气昏了头，语无伦次地乱写一通，哪知其中竟藏着一个极大的哑谜。小王苦苦思索，终于解明了，原来这四首歪词须得每隔三字地串读，先倒后顺，反复连贯，便即明明白白。岳飞在这四首词中嘱咐后人习他兵法遗书，灭了我大金。他用心虽苦，但宋国无人，却也枉然，哈哈！”众人齐声惊叹，纷纷称赞完颜洪烈的才智。
　　完颜洪烈道：“想那岳飞用兵如神，打仗确实厉害。只要咱们得了他的这部书，学会他的兵法，大金一统天下，岂不是易如反掌吗？”
　　侯通海不禁问：“王爷是要我们去盗岳飞的墓吗？”
　　完颜洪烈说：“盗人坟墓，有损阴德，小王岂能让众位大英雄大豪杰做此龌龊之事？”
　　众人更加不解。完颜洪烈说：“小王翻检历年宋国密探送来的信函，得知岳飞当日死在风波亭后，葬在附近的众安桥边，后来宋孝宗将他遗体迁到西湖边上隆重安葬，建造祠庙。他的衣冠遗物，却让人放在另外一处，这部遗书自然也在其中。这地方也是在临安。”他说到这里，眼光逐一向众人望去。众人都急于听他说出藏书地点。哪知他却转过话题，说：“小王曾想，既然有人动过岳飞的衣冠遗物，只怕也已把这部书取出来了。但仔细一琢磨，知道决计不会。宋人对他敬若神明，既不知他的原意，绝不敢动他遗物，咱们到了那个地方，必能手到擒来。”众人听得连连点头。
　　完颜洪烈道：“不过藏他遗物的地方，却也非同小可，因此这件事说它难吧，固然难到极处，然而在有大本领的人看来，却又容易之极。”
　　众人齐声问：“到底在哪里？”
　　完颜洪烈并不言明，说道：“过几日小王会亲自前往临安，希望众位助我一臂之力。”他担心一旦说出了具体位置，这些人会先一步将书取了，那样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为他人做了嫁衣。
　　众人情知岳飞是个文武全才，他所留的遗书中可能会有武功秘籍，只盼完颜洪烈尽早说出藏书地点，好前去将它据为己有，可他偏偏不说，众人都心痒难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答应和他一同前往。
　　黄蓉见他们接下来说得都是闲话，没有再听的必要，低声说：“龙姐姐，咱们走吧。”
　　小龙女点点头，牵着黄蓉的手走到大殿后面，搂着她一跃而下。
　　赵王府占地极广，有数百亩大，屋舍上千间，要找人当真不易。两人找过一间间屋子，没有丝毫黑风双煞的踪迹。黄蓉不禁心想：“难道他们不在这里？”正没奈何，忽然听到有人说话：“拿来了吗？”循声望去，只见远处长廊中一个锦衣公子正向仆人问话，正是完颜康。
　　那仆人说：“拿来了。”举起双手，手中抓着一只小白兔。完颜康接过，喀喀两声，把兔子的两条后腿掰断了，放在怀中，快步而去。
　　黄蓉和小龙女甚是奇怪，不知他玩什么花样，远远跟着。一路穿回廊，绕画楼，走了好长一段路，到了王府后院。绕过一道竹篱笆，眼前出现三间青瓦白墙小屋。这是南方乡下寻常百姓的居屋，没想到竟在这豪奢富丽的王府中见到，黄蓉十分诧异，只见完颜康推开小屋木门，走了进去。
　　两人悄步绕到屋后，从窗缝向屋里张望，却看不到室内景象。只听完颜康叫道：“娘！”里面一个女人声音嗯地应了一声。
　　完颜康走进内室，黄蓉拉着小龙女走到另外一扇窗外窥视，见一个中年女子坐在桌边，一手支颐，呆呆出神。这女子不到四十岁，姿容秀美，不施脂粉，身上穿的也是粗布衣衫。黄蓉心道：“这位王妃怎么扮作乡下女子，又住在这破破烂烂的屋子里？真是莫名其妙。”小龙女想：“这王妃生活倒也简朴。”
　　完颜康走到王妃身旁，拉住的她手问：“娘，你又不舒服了吗？”
　　王妃叹了口气，说：“还不是为你操心？”
　　完颜康靠在她身边，笑道：“儿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王妃说：“你这么胡闹，你爹知道了倒也没什么，要是被你师父知道了，可不得了。”
　　完颜康笑道：“娘，那别让他知道就好了。”
　　王妃叹了口气，说：“只好这样了。我曾经见过你师父发怒杀人的样子，可真叫人害怕。”
　　完颜康奇道：“你怎么会见过我师父杀人？”
　　王妃抬头望着烛光，似乎神驰远处，缓缓地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唉，我差不多都忘了！”
　　完颜康不再追问，得意洋洋地道：“我比武招亲打赢了那姑娘，那些人却屡次从中作梗，不让我娶那姑娘，我偏偏要娶。”
　　王妃皱眉道：“你问过人家姑娘愿意吗？问过你爹没？他肯答应吗？”
　　完颜康笑道：“娘，你就是太老实。我早差人去把那姓穆的父女骗来了，锁在后面的铁牢里。”
　　王妃愠道：“你越来越放肆了，这种强娶豪夺的事怎么能做？快去把人放了，再多送些银子，好好赔罪。”
　　完颜康道：“娘，你不懂的，这种江湖上的人才不稀罕银子呢。放他们出去，他们在外到处宣扬，万一传到我师父的耳中怎么办？”
　　王妃怒道：“你敢做就应该敢当。”
　　完颜康说：“娘何必这般小题大做？一对乡下父女，又算得了什么？我说些好话，和他们定了亲事，再把他们骗回家乡，叫他们死心塌地地在家等我一辈子，十年、二十年，没完没了！”说着哈哈大笑。
　　王妃气得发抖，颤声说：“你……你于心何忍？”
　　完颜康见她生气，连忙在胸前按了两下，衣内那兔子发出尖叫声。
　　王妃听到凄厉的叫声，忙问：“什么在叫？”
　　完颜康说：“啊，险些忘了。刚才见到一只兔子受了伤，捡了回来，娘，你给它治治。”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只小白兔，放在桌上。那兔子后腿跛了，行走不得。
　　王妃忙拿出伤药，给兔子治伤。
　　黄蓉此刻才知他折断兔子腿，竟有这般意图。小龙女见他如此歹毒，微微蹙眉，对他极为反感厌恶。黄蓉忽然开口说：“为了讨母亲欢心，竟然连那么可爱的兔子都忍心伤害。唉，这可叫人想不通了，如此温柔良善的母亲，怎会生出这么阴险毒辣的儿子呢？”
　　完颜康听到外面有人，吃了一惊，喝道：“什么人？”
　　黄蓉说：“揭露你恶毒本性的人。”完颜康拔步就往外冲。小龙女拉着黄蓉的手，飘身而去。
　　完颜康奔到屋外，只见一道白影一晃而过，快如闪电，眨眼间就越墙而去，没了踪影。他心中气恼，想回屋子，又怕母亲责备，一时犹豫不决。
　　忽听王妃说：“你回去吧。”声音有气无力，似乎心力交瘁，伤心失望到了极点。
　　完颜康叫道：“娘！”想说几句撒娇的俏皮话，可心中百感交集，怎么都说不出口。他等了一阵儿，见母亲再不多说一个字，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