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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再送礼就揍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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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珊阑珊,你看!”杏花君兴致昂扬冲上楼,脚步迅疾,湖蓝的尾摆在随着他兴奋的步伐,于转弯处落下一页悠悠飘荡。他将倚着楼栏背话本的默阑珊拉回屋中,才打开一个绿纹镶玉的锦盒,几分神秘道:“这个梁公子啊,真是有心,定是知晓你体寒嗓子又积劳成疾,连夜送来白首莲芯,这等稀材有价无市的啊!”
“梁公子?他怎么会突然送我这个...”默阑珊扇头抵上下巴,若有所思:不是前两天刚打发走吗?又是哪阵风把他刮上门来了?
“人家梁公子啊,记得明日是你生辰,特意送来的啊!”
愣了愣,默阑珊扑扇了下眼,才反应过来:“阿爹,你怎么能把我的生辰八字随便给人呢!”半气半怨,乃至愤愤不平。杏花阿爹真奇怪!她两天前回来刚与他说通,与那梁公子并不合宜,眼下正逢潇湘不倦馆经营旺季,她心思不想再多浪费在男女情爱上。当时他答应得乐呵呵,怎么说变卦就变卦呢?
“你不经我同意将我画像赠与他人便罢,怎么...生辰也告诉他...你不说人家如何会知道我嗓子常常有恙呢?”她可并未透露给他,她是个说书的!“而且我不喜欢他,”说到口干舌燥,说无可说,心累体乏的大叹口气:“阿爹,他是不是给你施蛊了?你这么向着他。”
“施你个死人头的蛊啦!”杏花君一巴拍上她后脑,“你就是这样,一口咬定是非,跟苍离啊一个样!才相处两天而已,是能有多了解?”
默阑珊捂着头,心如一壶凉白开:“可是他并非我中意的人。”
杏花君信誓旦旦道:“行了,我知道你在想谁,大街上鱼龙混杂,还不知是哪片林子飞来的鸟?你与他做泛泛之交便罢,别做他想!”
默阑珊向来听话,一听杏花君态度强硬,声音不由自主小下去,可仍不服:“...苍离阿爹就不会这么说。”
默苍离正巧就在楼下,二楼的喧闹听得一清二楚。绢布拭了一半停在镜面上,说不上任何情绪的一抬眼,正迎上默阑珊那双隐含嗔意偏不敢发作的眸。复低回了头,并非逃躲,而是心中定数已明,再开口便带了些袖手的意味:“杏花的话不听,你翅膀是硬了。”
杏花君两眼睛都听亮了,默苍离极少如此正面支持他,话长理短搭腔不是冷嘲就是热讽,难得一听他这么力挺,心下暗爽,开口不禁更来了劲,又一番暴风骤雨:“是啦,铁齿加铁翅,我看哪个男的敢娶你?”兴致勃勃骂到一半,忽才反应过来:“等一下,默苍离你叫我什么?!”
默阑珊垂头站着,气泄了有两缸。杏花君急于帮她找户好人家的心情她明白,可她不曾想到一向依理另眼看世的默苍离也这番表态。失了外援不说,外援还联合敌人把她夹在中间,冷热交替混合双打。更可悲的是,她深知杏花君再怎么针锋相对,那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要等默苍离开口,就等着好看吧。江湖早闻,墨家十杰无不能言善辩巧言令色,而默苍离更是十者当中独树一帜的璀璨——墨家矩子。四分锋芒在脑子,剩下六分在嘴上,堪堪一张口,便叫无数智者闻风丧胆。
如今虽已卸位,不过舌头可没告老还乡。自小长大,默阑珊极少被他训斥,不过只要他开口,哪怕是一句话,都绝对是默阑珊的童年灾难。
局势一边倒,心知负隅顽抗是徒然,她仍有些不满,也有些不甘,不卑不亢强词夺理道:“苍离阿爹不是常说,自己眼睛看到的才是真实吗?你们又没有见过他,怎么就否定他?”
几乎她落音的同刻,默苍离声音就响起来:“街上的男人,你要一个个去看吗?”
脸刷一下红到脖子底,默阑珊强顶羞愤开口再战:“他太过直白了,阑珊无所适从。”
默苍离:“旁敲侧击,皮里阳秋,多是心怀否侧。”
默阑珊:“我宁愿他心怀否侧,花言巧语,相处着倒还有趣些。”
“到此为止。”昏黄的镜中,漠然的脸庞移开,默苍离缓然放下铜镜,遏制住她话头,语气平静却意表明确,“你知道你刚才都在说什么吗?去望风楼站一会,想清楚再来与我说话。”
默阑珊简直要七窍生烟,难得她有心与他们好声好气解释,却并未换来一丝一毫理解。低头离去,强装的镇定看上去已然掩不住她的不满,反添几分幼稚可笑:“阑珊这就去站。”
快步来到楼上,乃是望风楼的最高处,琼顶上有一延伸向外的凭栏,四时风入帷罗,点名“望风”。往日默阑珊来此,不过行两事,一为研读话本,第二种便如今日——静心罚站。
举头眸光稍远,便见夜空苍蓝透明,星罗密布,瑰异璨目。有些后悔片刻前自己的幼稚,跟父母有有什么可气的?微不可闻一叹,忽然想起自己在书中看到的一句话:不过是伤敌一千,损己八百。
默阑珊屹立楼台,突然下方有道欣喜嘹亮的声音远远传上来:“阑珊姑娘!”
默阑珊一低头,暗吃一惊:这个扫把星…他怎么能找到家门口来?!
而后者全然不知道她心中的哀呼,仰视的一张脸写满兴奋喜悦,似乎是对此次的重会充满信心。
心道话早已挑明,再用不着顾仪顾表,默阑珊索性左脚踩上木扶手借力一蹬,越过雕栏直接从几仗高的楼宇飞了下去。
蓝绮飘荡,携风而降,明明是带着不容回避的质问落足他跟前,映照在他眼里,却是英姿飒沓如九天降尘,一见更是芳心暗许,眼底倾慕不言而喻。
“阑珊姑娘,可收到我的赠礼了?”他欣问。
“多谢梁公子,家父已转交于我,只是这物太过名贵,望梁公子下次勿再破费。”她礼尽周全稍一欠身作谢,心思却绕过眼前富丽堂皇的公子,留意上他身后几名贴身侍卫。黑衣宽刀——是苗疆的墨刀卫。
微蹙眉头,前两次见面,可不见他如此排场。
或是因为她面色薄冷,已非第一次见面时那般温婉可亲,又或许是因前日她对他不留情面的说教,叫他记忆犹新,他于她面前开口不自觉带上了一分低声下气:“阑珊姑娘,既然见了面,不如顺道走走如何?”
夜幕太暗,把默阑珊眼底唯一的光都湮灭:“梁公子想到哪?”
“阑珊姑娘知道...潇湘不倦馆吗?”
此话一出,天旋地转,默阑珊藏在袖里的手,无声握了握。轻轻揭开一角,她仿佛就能猜到他后面要说的话。真糟!定是彼时她大摆棋局之事在菡萏镇闹开,传到苗疆…被他抓到了把柄。
“梁公子也喜欢听书?菡萏镇民和年稔,黄少垂髫少处怡然,便设了这么个书馆供过客闲暇唠嗑。只是实在不巧,未逢吉时,潇湘不倦白日行书,不道夜话,此刻当已歇馆了。”
“那真可惜了。我有个手下沉迷评话,每到往潇湘不倦馆听罢,非要说长话短讲予我听,哎呀,听得我竟也心驰神往。”他望天说的一副痴态,转而又对脸色凝黑的默阑珊道:“潇湘馆关门了不要紧,撑梁的就在眼前,是不是该一尽地主之谊?”好像是满意眼前之人的反应,他谈笑中腰板渐渐直了起来,道:“上回我听到哪了?哦对了,《苍翼录》第二十五回:西子十台,神思隽逸,九分鼎力,一枝独秀。阑珊姑娘真是闻多识广,我亦听过一则墨家十杰的江湖传闻,与阑珊姑娘书中所述,真是不谋而合啊。”
“墨家十杰已成为过去,非什么稀罕的传闻,当下武林知道的人不在少数。”
“阑珊姑娘,你忘了吗?我的家父曾拜受你的父亲医治。当时我父受神蛊温皇所计害,朝不保夕。温皇不肯施以解药,王上替我引荐了你的父亲,并言让我不要过问任何。我当时便纳闷,作为温皇挚友的狼主都毫无办法的毒,这个蓝衣长者怎么就手到擒来?”
默阑珊暗喷一句:惹到神蛊温皇的能是什么善类?杏花阿爹真是多事!
“其后,我欲登门造访,王上虽不肯透露,我猜他正是借假死之名,隐姓归林的冥医杏花君,我说的对吗?而你冠以默姓,这就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我知道这个猜测匪夷所思,上下衔接,却完满了诸多狭缝。试问一句,你的另一位父亲,企图染指中原苗疆的阴谋家,伪君子——默苍离,他还好吗?!”
夜风中,默阑珊的眸如不见底的深潭。一场如沐春风的约见,成了不留后路的对峙,一人一方,皆心中盘算,僵局危如累卵,一触即发。
她提醒自己,忍耐。面对变数,她总是少了默苍离旁观一切的冷静,尤其当变数已触及她底线。
“梁公子此行为何?”她问。
“不为何,只想让阑珊姑娘请我到潇湘不倦,为我行书一曲。”语末,眼里戏谑走近了悄添道:“只有你我二人。”
抵触的脸放大眼前,令她作呕之极,理智的弦决然绷断。温度骤降零点心底瞬间寂灭,不动声色的,默阑珊露在袖外的两只手指勾了勾,袖中滑出一把翠玉折扇。
梁公子一看,退离两尺浑身警戒:“怎么?这是要与我动手不成?!”
“我让你选啊。”夜幕中额上金色朱砂如星辰一样精明闪烁。展开的折扇上移,遮去了那张危险的嘴,却更显辩意昂扬的眸。
“选什么?”
她凛然呵道:“要我动手,还是动嘴?!”
虽早知她并非玉软花柔,不想她敢动起真格,他惊讶得睫毛扑朔,片刻回神冷声道:“阑珊姑娘该不会是受不了笔伐口诛,想杀人灭口吧?!”
“好考量,必要时我会实行!”不是恫吓之语,横扇齐眉,怒火早已吞没她理智。
这姓梁的公子不是易与之辈,其父苗疆国辅梁太师手握墨刀卫兵权,轻动不得!可惜她默阑珊只继承了杏花君的耿直,默苍离的冷眼观世没沾几分,一听拿两位家父威胁,什么瞻前顾后衡量得失,统统抛到了脑后!
她身转腾挪,闪过迎面而来的刀卫,半阖的折扇例无虚发直取姓梁的命门!后者心头大惊踉跄一退,他武功本就弱,全靠墨刀卫护持,这凶煞来得无征无兆,他躲不及,抱着来不及拔出的佩刀险些就要跌坐地上。
赫然,天外一道暗器,打弧擦过扇骨,将即将交锋的二人震开!
那物虽小,却蕴藏千钧磅礴,潮鸣电掣,夜幕下默阑珊根本无从看清是何物,铿锵火花一现,便被余劲弹开。她滑退数仗终才在扬尘下止住身形,此时再去寻,那物早不知消失到了夜幕哪角。
林暗草惊,树影婆娑,一双罂色描面的玄鞋,从暗里步入孱弱的月光下。英挺而稳健,周身不言而喻的危险气息,让人心神一窒。
“绯迁?”回头的默阑珊面上薄怒被一丝波澜冲淡,内心惊喜交加。惊在这几日被她含在心口竭力维护的人突然出现在此,那她方才颇失风度的暴怒之态不是都被他撞个正着!喜是不知为何,当他站稳自己身后,恍然趋于平静的内心顿时五味杂陈上涌,甚至还有一丝委屈,这可是在她独对众敌时不曾感受到的。眼下只觉终于有个人肯站在自己这边,眼框一涩,仿佛有什么要不受控制涌出来。
人群中一侍卫瞠目结舌大呼:“啊!你是...你是...“横在身前的苗刀几次前指,嘴边的话就是僵持不出:“你是...雁...啊!!”就要脱口一瞬,突然有什么穿过他手臂,夜空中一朵血花怒绽,“哐当”一声,便见那人倒地翻滚,哀嚎不止。
“你...!”梁公子面色煞白,那两个字堪堪又要出口,默阑珊身后的人缓缓抬手,渺无声息的一个动作,他顿时脊椎冷颤,夺命之语梗在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