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灯火阑珊处》沐成林

10、爱在寒冬

　　（1）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武汉机场的人流量还是很大，各种箱袋夹裹着包裹，寻找亲朋好友的目光欢愉而急切。夏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廓形棒针羊毛裙和驼咖色的反绒过膝长靴，深蓝色的羊毛长围巾搭配同款的帽子，一手的臂弯中挽着一件长款的羽绒大衣，另一只手拖着宝蓝色的行李箱。

　　夏天修长的身形在人群中识别度很高，她期盼地在出口的一众人中寻找钟克非的身影，只看到左手通道旁有一位50岁左右微胖的师傅，手里拿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夏天小姐”。夏天理智上知道钟克非是不太可能亲自在这里站台接她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失落，分开了这段时间，她这次主动求复合，还以为钟克非也许真的会亲自来机场接她。

　　“您就是夏小姐吧，钟先生让我在这里等您，”胖师傅笑着迎上来，伸手拿起夏天的行李，“车停在地下车库了，这边走。”

　　“叫我夏天就好了，怎么称呼你？”

　　“我姓路，马路的路，那你叫我老路就可以了。钟先生每次回武汉，都会用我的车。”路师傅满脸的笑意，“我刚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你，心想，这就是小钟第一次带回家的女孩吧。”

　　夏天的脸微微一红，“路师傅，觉得你不像小钟的专车师傅，更像是他的老邻居。”

　　“是啊，这都看出来了，我是小钟他妈妈以前的徒弟，厂子不行下岗后，就一直在做租车的生意。所以小钟每次回武汉，都会照顾我的生意，”老路忽然停下来，轻声说到，“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啊，看起来和我师傅年轻时候的样子，倒是几分神似。”

　　“真的吗？”夏天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平添了几分好奇，“阿姨年轻时候，一定是大美女吧？”

　　“是啊，我师傅年轻时候，那是我们厂区远近闻名的厂花，”老路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奥迪，“不说了不说了，小钟不让我乱说的。不知道怎么，看见你来就是高兴，估计我师傅这个年可是要高兴坏了。”

　　“我不会告诉他的，我们一边走一边聊啊。”

　　“不是，小钟的飞机比你早到1小时，他在车上开电话会议。现在应该结束了，我去把车开过来，你等我一下。”

　　钟克非真的来接她了，就在那辆黑色的奥迪车上。夏天下意识地抿了抿略有些干的唇，整理了一下长围巾和帽子，这样看起来更优雅一些吧。

　　老路把车停在夏天身旁，很敏捷地下车拿行李往后车厢放，又回身帮夏天打开车门，“小钟的会议马上结束了，太冷了，你先上车。”

　　夏天轻身坐进去，钟克非一手握拳压着嘴唇，另一只手还拿着电话，眉头紧锁着，并未看已经上车的她。

　　“我知道了，你们先继续查，晚上10点我再给你们电话。”钟克非挂断电话，把手机搁在一旁，呼了一口长气，转头看着夏天，“冷吗？”

　　“不冷，”夏天摘掉帽子和围巾，捋了捋长发，随后伸出双手，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可是，手冷。”

　　钟克非右眉轻扬，微笑着握住夏天的双手，轻轻地揉搓，“这样好一些吗？”

　　“嗯，”夏天应了一声，靠在钟克非的臂弯上。他穿得不多却很温暖，熟悉的气息萦绕着夏天。夏天不想动弹，只想静静地闭着眼睛沉醉在他的臂弯中。

　　钟克非抽出左手把夏天紧紧地揽入怀中，下颌轻轻地磨砂着夏天的脸庞，在她的耳畔轻声道，“谢谢来赴约。”

　　“嗯，”夏天从喉底滑出一点低呤，她仍闭着眼睛，只是用双手更紧地揽住钟克非。钟克非轻轻地吻了一下夏天，不再说话。车内流淌着无尽的温柔，车外飞驰着浅淡的雪痕。

　　（2）

　　这是靠近武汉郊区的一个别墅区，车子停下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黄。

　　进门的时候，夏天一眼就认出钟克非的妈妈，虽然已经60多岁了，依然保持着良好的身型，满头的银发和依然白皙的皮肤，那种因为年龄愈发觉得优雅和淡定的气度。

　　钟妈妈看起来真的是非常高兴，她双眼晶亮，笑望着夏天，“小夏，今天大家都来了，都说想看看你。你不要介意。”

　　一旁是有些发胖的大姨和个子小巧的小姨，还有大姨夫和小姨夫，表哥表姐的，十几个人坐下来一大桌。各种问候和问题就这么应接不暇，夏天一边笑着回答问题，一边配合着钟克非给各位长辈敬酒，又和表哥表姐们互相敬酒问好。

　　夏天从来没有试过这么热闹的家宴，也从来没有试过一进家门仿佛就已经很熟悉的那种感觉。今晚她算是知道钟克非喝酒的基因基本就是家族遗传，这一家子个个都是好手，一圈下来她已经喝得头晕目眩，轻飘飘的面颊绯红。钟克非开始帮夏天挡酒，钟妈妈看见他爱惜夏天的样子，眼角眉眼都泛出幸福的光彩，她总是望望钟克非，又望望夏天，不时还和大姨小姨交换一下眼神和笑意。

　　“好了好了，大家不要吓着小夏了，她今天已经陪大家喝得很多了，”钟妈妈开始安排起来，“他们两个一早就赶飞机回来，肯定累坏了，让他们早点休息。这几天还有的热闹。”

　　“你看你看，媳妇还有没有过门就心疼成这样。才九点就要休息了，急着抱孙子啊，”姨妈们笑虐起来，看见钟克非戏谑地看着夏天，而夏天不好意思的有点想躲起来的样子，“好了好了，就当姨妈没说过，反正迟早的事，你看这孩子还不好意思了。”

　　大家又闹闹哄哄地各种道别，夏天已经有些晕沉沉了，也不知道被几个人拉了手告别，她有些软地靠在钟克非身上，跟着嗯嗯啊啊地送着大家离开。

　　钟克非扶着夏天进了二楼的卧室，夏天嘟嘟喃喃地说着就倒在了床上，“你们家太厉害了，我这，头好重，对不起哦……”

　　钟妈妈让阿姨梅姐泡了一杯红茶端进来，看见夏天已经倒在床上睡着了，拉着梅姐又出去了。

　　钟克非看了看手表，9：30分，还有些时间。他试了试热茶的温度，坐在床头轻轻扶起夏天的头，“乖，喝口热茶。”

　　夏天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张嘴押了一口送到嘴边的热茶，然后双手环抱住钟克非，嘴里嗔语着，“克非，不许走，永远不许走。”

　　钟克非看着怀里这个已经喝迷糊的小猫咪，她的脸绯红，唇色艳丽，几缕发丝凌乱地飘在脸颊上。他抚摸着她的脸颊，整理着她的发丝，轻轻说着，“小傻瓜，一直都在，我什么时候离开过。”夏天并不说话，只是更用力地抱住他。

　　“小猫咪，听话，”他把夏天的头放在大枕头上，开始帮夏天脱去毛衣裙和靴子，然后用毛毯盖好。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了吻夏天的额头和脸颊，起身到一旁的书房去开会。

　　十点钟的会议一直到十一点半才结束。钟克非紧锁着眉头，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左手摆弄着书桌上的一枚玉石印章。

　　钟妈妈走进来，端了一杯牛奶放在书桌上，她把一只手轻轻地搭在钟克非的肩头，“非非，怎么了？”

　　钟克非回过神来，双手握住钟妈妈的手，“妈，没事，只是在想一个并购的案子怎么安排比较好。”

　　“这么晚了，也不陪着小夏。”

　　“那只小猪应该睡得正酣呢，”钟克非扶着妈妈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妈，我该好好陪陪你才是。”

　　“我平时和你两个姨，还有厂子里的那几个要好的老姐妹，可忙着呢，哪里需要你陪。你有自己的事业，又那么忙，现在有了小夏，也该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了，”钟妈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宝蓝色的丝绒小盒子，笑眯眯地说， “你看，给小夏的礼物都准备好了。”

　　钟克非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简约古典的蓝宝石戒指，他笑着说，“妈，我都还没有准备戒指，你就准备送人家戒指了？”

　　“你这孩子，这么些年，也就看你带过小夏回来，你也不想想，你都多大了，”钟妈妈拿回盒子，满心欢喜地合上，“我知道你是做大事业的男人，可是就算妈妈再超然脱俗，也是会羡慕你姨妈们和那几个老姐妹的。你想想啊，妈都六十五了。”

　　“原来是急着抱孙子，”钟克非故意一本正经地说，“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喜欢小夏。”
　　“你这孩子，”钟妈妈用手拍了一下钟克非的胳膊，笑着说，“讲真的，这孩子一进门啊，我就看着喜欢，好像有点自己年轻时候的样子。你路叔叔还说呢，和我年轻时候神似。想想你们十年兜兜转转，又在一起了，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妈，”钟克非伸手搂住钟妈妈，“那让小夏多陪陪你。我这次在家只能呆两天，初一必须赶回香港去。”

　　“这么急？”钟妈妈有些担心地皱起眉头，“我刚看你的样子，就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你又—-”

　　“好了，妈，”钟克非搂着钟妈妈轻轻地晃起来，“你又不是不了解你儿子，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见过风浪，况且还有李董事长。我争取尽快赶回来，这段时间让小夏陪着你。”

　　“那你还不快点去陪小夏，把人家女孩带回家两天，就扔下人家陪老妈，自己忙去了，”钟妈妈故意白了一眼钟克非，“哪有这样的男朋友？也太不管不顾人家女孩的心思。”

　　“好，遵命，”钟克非扶着钟妈妈站起来，“那我还是先送您老回房休息。”

　　（3）

　　夏天好久没有睡得那么沉了，微醺的状况更是让她睡得酣畅淋漓，清晨的光洒进来的时候，她心满意足地伸了伸懒腰，微微抬起眼皮，看见钟克非撑着头侧卧在一旁坏笑着看着她。

　　“醒了，小猫咪，”钟克非用手刮了刮夏天的鼻梁，“就这么被钟家人放倒了……”

　　“讨厌—-“夏天刚一开口，马上又用手挡住嘴巴，“啊，臭死了。”她跳下床跑进洗手间，只听见哗哗的声响好一阵子，不一会儿，她裹着毛巾探出头来，“拜托钟大侠，把我的行李箱拖过来。”

　　钟克非被她逗着笑起来，“怎么，准备弥补一下形象？”他从门口拖着蓝色的行李箱放在洗手间门口，“不过，春宵一刻值千金，怕是补不回来了。”

　　“啊，什么啊……”夏天一把拉过箱子，砰地一声关上房门，里面又是哗哗的声响。

　　大约过了半小时，夏天一副出水芙蓉状的样子走出来，头上裹着浅蓝色的包头巾，身上裹着同色系的睡袍，脸上是沐浴后的粉色红晕和满眼的春色飞漾。钟克非迎上去狠狠地搂住她，深情地吻住，纠缠着温存起来。

　　夏天闭着眼睛享受着，整个人酥软飘忽，她忽然想起什么，瞄了一眼床边的电子钟，喊道，“已经八点半了！”

　　“怎样？”钟克非被夏天的喊声逗得又好笑又好气，“不可以吗？”

　　“不是，这个时间了，我们应该下楼陪你妈妈早餐的，”夏天很认真地看着钟克非，“第一次来你家，要讲点规矩吧。出门前，我妈妈还叮嘱我做人家----”

　　“怎么不说了，继续啊，做人家媳妇怎样？”钟克非戏虐着戛然而止的夏天，“做人家媳妇是不是应该先做好这件事？”

　　夏天挣脱着逃出钟克非的怀抱，“不要嘛，真的要下去陪你妈妈吃早餐。再说了，都到你家了，哪里还逃得出你的魔掌？”

　　“我去换衣服了，”夏天拉出箱子走进衣帽间，忽然回身说了一句，“都没有求婚，什么媳妇啊。”

　　钟克非有一点冲动，想要过去求婚，转念一想，还是等这次集团的事情处理好，再好好安排一个时机。他走进衣帽间，从后背轻轻地抱住夏天，“那天收到你的微信，正在开会，很开心，是非常非常开心，恨不得立即带着你赴约。”

　　夏天回身抱住钟克非，用手指轻轻地摩擦着他的后背，轻声说道，“这段时间，我想明白一些事情。我们都因为生命中有对方，这样已经很美好，那么，其他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就是要好好珍惜这份美好。”

　　“我和Zoe的事情都处理好了，”钟克非用力地抱住夏天，吻着她的发鬓耳稍，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又更用力地抱住她。

　　“怎么了？”夏天微微觉得他像是有心事。

　　“这次回来，多陪陪我妈，”钟克非用手轻抚着夏天微湿的秀发，“集团出了一些事情，我必须赶回去处理。”

　　夏天抬头看着钟克非，看见他严肃的神情和眼中的深意，“很严重吗？必须马上回去？”

　　“今天好好过年，明天一早飞机赶回香港。如果处理顺利，我尽快赶回来。答应我，好好陪陪我妈，也不要让她担心。”

　　夏天感觉到事态有点严重，她还想继续追问，钟克非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勿言”的姿势，“不要问了，今天好好过年。放心，我都会处理好，集团有些事情也不可以讲。”两人抱在一起，静静地呆了几分钟。

　　两人下楼的时候，看见钟妈妈围着围裙从厨房出来，手上端着一大盘饺子，“小夏，非，快来尝尝，我亲自给你们包的饺子。”

　　钟克非拉着夏天的手迎过去，他亲昵地把头搭在钟妈妈的肩头，“妈，我都好久没有吃过你亲手包的饺子了。”一边说着就一只手拿起一个饺子吃起来。

　　“这孩子，在家就没个正形。”钟妈妈用手打了克非的肩膀一下，拉着夏天的手一起坐在餐桌旁，“试试看，阿姨最擅长的大白菜猪肉饺子，克非小的时候，可以一口气吃二十个呢。”

　　“好香哦，”夏天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好好吃。”

　　正说着话，梅姐端着调料和新出锅的一大盘蒸饺走出来。“夏小姐，真的是你来了，钟妈高兴一大早就下来抢着要自己包饺子给你吃啊。”

　　钟克非故意装出一副吃醋的样子，“原来我也是沾了夏天小姐的光。”

　　“你看看，这个家伙，又没正形了。”钟妈妈开心地笑着，“喜欢就多吃点，这个调料可是梅姐的独门调料，在外面吃不到的。”

　　三人围坐在餐桌前品味起独门调料钟妈饺子，欢声笑语地聊起了家常。钟妈妈开始讲钟克非小时候的事情，各种调皮捣蛋打架做坏，算是远近闻名的坏小子一枚，基本上只有钟妈妈在场的情况下可以表现得略微驯服，只要钟妈妈不在，那就是小野马一匹无人可以驾驭的样式。

　　当梅姐收起客厅落地窗帘的时候，夏天看到了花园玻璃房中的各式植物和花朵。她一边惊叹着一边走到花园，“阿姨，你养着这么多花啊。”

　　“是啊，年轻时候就喜欢捣弄这些花花草草，退休后闲暇的时间多了，就越弄越多了。”

　　“你的惠兰养得太好了，旁边这种绿色的兰花很特别。”

　　“这个是豆瓣兰，前两天托一位老友买来的，这种品相的确很难得。”

　　钟妈妈走到夏天身旁，看着她俯下身体仔细地看着眼前的花朵，眼神中闪耀着晶莹闪亮的光彩，衬托得愈发眉清目秀。

　　“小夏，阿姨有一个礼物送给你，觉得这个礼物和你太般配了。”钟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宝蓝色的丝绒盒子，她打开盒子取出蓝宝石戒指，挽起夏天的左手戴在她的中指上，“你看，很漂亮吧。”

　　夏天看看手上的戒指，又看了看靠在门框上望着她们的钟克非，然后望着眼前双眸慈祥柔和的钟妈妈，她抱住钟妈妈，心田里满是感激和幸福，感激钟妈妈多年来一个人独立抚养钟克非长大，然后自己可以遇见他，和他相爱，又因着这份爱，得到了钟妈妈的爱，“阿姨，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