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记》虞不渔

53、第五十三章：偶遇（一）

　　夏蘅跟着那人影的方向追出去，刚到垂花门口，忽然闪出一个黑影，夏蘅被吓得心惊肉跳，差点就一剑刺出去，幸亏及时看清面前的人，发现原来是陆酌。陆酌叉着手，笑道：“我就知道你会跟过来。”

　　“你大晚上的跑这里来做什么？”夏蘅问道。

　　此时月色正好，陆酌懒懒地伸了一个腰，笑道：“还能做什么，跑啊！”

　　“跑？”夏蘅不解，“为什么要跑？我们又没干坏事。”

　　陆酌弯下腰看着她笑道：“李姑娘在这里，现在不跑，你真准备跟她回去？”他站起身子，转身装作要走的样子，“你出来这么久了，聂阁主肯定很是挂念，不如你跟李姑娘回去，我一个人走就是。”

　　夏蘅见他提步就要走，慌忙一把拉住他，急道：“你是不是要去枯叶谷？我也要去！”

　　陆酌见她着急期盼的样子，心里一阵窃喜。他二人相视一笑，一起溜到马房，将马牵出来，又唤了迅风，悄悄开门出去。此刻夜深人静，陆酌和夏蘅牵着马慢行，马蹄踏在地上“哒哒”作响，十分清脆响亮。出了城之后，他们便借着夜色策马而行。奔驰一阵，天色越来越亮，远处朝霞初升，脚下清露滋生，微风吹来，拂山过岗，掠河行草，陆酌和夏蘅不觉轻放缰绳，放慢脚步，开始骑马并肩慢行。

　　夏蘅一会儿看看陆酌，一会儿低头想着什么，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酌发现她有心事，便想打趣她，笑道：“总看我做什么？要是想看，以后天天给你看，准你看不厌。”

　　“谁想看你了！”夏蘅没好气说道，犹豫一阵，又问道，“我想......我想知道你过去那几年是怎么过的，好像有很多奇遇。”

　　陆酌歪着脑袋看了她一眼，玩笑道：“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只是因为想听故事？要这样的话我可以给你讲三天三夜这江湖上的奇人异事。”

　　“我就想听你的。我想知道，你是怎么遇到那位公孙婆婆和我顾伯伯的。”

　　陆酌想了想，道：“这就说来话长了，”说着，他忽然纵身一跃，跳到了夏蘅的马上，坐在她的身后，抓着缰绳，将夏蘅环在怀里，凑在她耳边柔声道，“容我慢慢跟你说。”

　　夏蘅耳根一热，顿时觉得心砰砰直跳，不觉松开了缰绳，手又不知该往哪里放，全身僵硬，不敢动弹。

　　“你紧张什么？”陆酌问道。

　　“不......不是，”夏蘅动了动身子，心情稍微平复一定，继续道，“那你说来听听。”

　　陆酌轻轻扯了一下缰绳，让马儿再放慢了些脚步，二人同乘一骑，身后跟着另一匹马，缓缓走在乡间小路上。晨光乍现，映着他们的身影，格外鲜亮。

　　“我七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一直跟着外祖父。外祖父很疼我，还将他的鹤风剑法传给了我......”

　　夏蘅道：“沈老爷子疼你，还传剑法给你，那沈见由两兄妹心里能舒服么？怪不得沈见由跟你这样生分。”言语之中既有不屑，有掩饰不住疼惜。

　　陆酌见夏蘅为他这样激动，一阵欢喜。她眉头紧皱，脸红扑扑的，心中顿生一股怜爱之意。陆酌忍不住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继续道：“其实鹤风剑法一直是沈家的家传绝学，是决计不能传给外人的。外祖父也是在病重之际，担心我被人欺负，才下定决心将剑法传给我。只是那时候我没有内功根基，虽记住了鹤风剑法的招式，但耍起来也终究只是花拳绣腿，不堪一击。不久之后，也就是我十六岁那年，外祖父便去世了。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彻底成了一个孤苦无依的人，加上我又体弱多病，觉得人生无望，又经常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夏蘅心里一紧，问道：“遍体鳞伤？是不是那沈家兄妹经常来找你麻烦？哼，我就说他俩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那日在吴郡郊外的时候那嚣张模样，我现在还记得。”

　　“其实也不能怪他们，在我舅父舅母去世之前，他二人从小就娇生惯养，以致我外祖父也很难管束他们。自从我娘亲死后，我外祖父怕我一个人心里难受，就总是会不由自主地顾着我，对表兄和霏云确实有些忽视。而且那时候他们也年幼不懂事，后来......后来就不这样了。”

　　夏蘅见陆酌说话飘忽而不确定，知道他心里其实心知肚明，沈见由心中的疙瘩其实一直未解，现在不找陆酌麻烦，只怕也是因为自己已经打不过陆酌了。她又叹陆酌心胸之宽广，若是换做夏蘅自己，学成武功之后，定会找沈家兄妹报仇，把从前受的伤一点点讨回来。

　　陆酌道：“半年之后，我一个人悄悄离开了月鹭湾。那时候我就想，我去找我爹，找到哪里算哪里，若是不幸死在哪里，也算哪里，天地做棺，也算是件痛快事！不知不觉，我就走到了昆仑山，那个时候我已经找我爹找了近一年都杳无音信，我又病如膏肓，几乎快要不行了，就打算从昆仑山跳下一了百了。”

　　“所以你在这时遇到了公孙婆婆？”

　　夏蘅听着陆酌轻描淡写说着那一段苦难，心中不禁感到酸楚，为他难过，将头向后靠了靠，靠在陆酌怀里。此刻他胸膛宽厚，让人十分安心，若非听他亲口诉说，谁又能想到六年前这是一个病秧子。

　　陆酌点点头，“公孙前辈救了我，开导我，传了我内功，还教了我轻功和昆仑派的移风手，我的身体就慢慢好了起来。不久之后，我离开了昆仑山，在路上偶然碰到了师父师娘。他们认出了我的轻功，见我空有一手剑法却无法发挥作用，移风手也只是留于表面，被人欺负也只能一味逃跑，于是师父便传了我内功炙阳掌心法。后来师父见我习武极有天赋，就干脆收了我作徒弟，将飞云掌也传给了我。我很感激公孙前辈和师父师娘，要不是他们，我恐怕早已变成恶蟾沟里面的一堆白骨了。”

　　夏蘅道：“顾伯伯和顾伯母一直都是这样，很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于他们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其实飞云派和玲珑阁创立于战乱时期，本就收养了很多孤儿，我从小到大认识的人，大多数都是和你我一样无父无母的可怜人，可师父和顾伯伯他们却也将我们照顾得很好。他们总说：‘做侠先做人’，你看看我师姐、我杨大哥他们就知道了，虽然在很多人眼里，他们算不上有本事，但品性却都没得说。”

　　陆酌低头一脸宠溺地看着夏蘅，笑道：“不用看他们，看你就知道啦。虽然是脾气暴躁，爱捉弄人的‘临安小妖女’，但同时也是心胸坦荡，正直仗义的‘夏女侠’。”

　　夏蘅抱拳笑道：“多谢陆少侠称赞，本女侠觉得很是受用！”

　　“谢谢就完了？”陆酌轻笑道。

　　夏蘅脸一红，小声道：“那还想怎么着？”

　　“就没什么要奖励我的？”陆酌边说就边将脸凑了过去。

　　夏蘅犹豫一会儿，还是在陆酌脸上轻轻亲了一下，别过头不敢看她。

　　陆酌心里一阵欢喜，又扭头想亲夏蘅，夏蘅羞怯躲开，又正要回头打他，他却纵身跳到了后面的马背上，大声道：“天气甚好，地势平坦，我们赛赛马如何？”

　　夏蘅收回手，拉着缰绳，笑道：“比就比，夏女侠还不怕谁！”说罢一蹬马肚子，奔腾而去。

　　他们一路奔跑，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浑身疲累，方才慢慢停了下来。马儿奔跑了一阵，也疲软饥饿，夏蘅见路边有个茶铺，于是便和陆酌一起将马牵过去，请小二喂马上菜，休息一阵。

　　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阵踏踏的马蹄声向这边靠近，非常急促。夏蘅和陆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道姑从远处驰到饭铺前面停下，翻身下马，走了进来。这道姑看上去四十岁左右，左手拿着拂尘，右手持一长剑，着一青色道袍，束一黄铜莲花冠，朝天鼻，厚嘴唇，眼睛一单一双，满脸疙瘩，样貌十分丑陋，看得夏蘅心头一阵凉意。

　　那道姑进来也不坐，只站在边上，有点难为情地对那店小二道：“小二，可否给碗茶喝？”这语气十分温和，但声音却浑厚沙哑，并不怎么好听。

　　那小二打量这道姑一眼，十分厌烦地赶她：“去去去，哪里来的丑姑子？我这里是开店的，不接待路过的乞丐。”

　　那道姑一愣，神情十分尴尬。夏蘅见她满头大汗，像是一路急奔而来，心中不忍，便到了满满一碗茶端过去，递给那道姑，“道长，您喝茶。”

　　那道姑睁着眼睛看了夏蘅一眼，犹豫了一下，接过茶大口喝尽，又将碗还给夏蘅，说道：“多谢姑娘。”

　　夏蘅见那道姑要走，忙掏出一点碎银子，喊住她，“道长，旅途劳顿，身上没有银钱可不行，”说着她冲那店小二翻了个白眼，又对那道姑说道，“毕竟这世上狗眼看人低的势利眼可不少！”

　　那道姑顿了顿，说道：“不必了，谢姑娘好心。”说罢便两三步跑到那马面前，正想翻身上马，忽又有一阵马蹄声传来，听起来不止一人。

　　陆酌也站起来，见十几个黑衣人骑着马马从远处疾驰而来。细看那十几个人，个个带着着黑色面具，手持长刀，气势汹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