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第 40 章 ...
-
殷翎的手有微微凉意。
明崖牵着，却不免心猿意马。
短短一段路，明崖竟觉得无比漫长。
他有很多事情想问殷翎，可众目睽睽之下，虽然可以传音，但是说话时难以控制表情和眼神，很容易露馅。
明崖板着张脸，好像方才一脚踹飞章晋的人不是他一样。
殷翎更是常年面无表情。
两个人除了站得近了点，像是以前从未见过。
只有人想起被一脚踹飞的章晋，不免心下嘀咕，猜测明崖突然发怒的原因。
「刚刚被踹飞的……是章晋？」
「好歹是玉霄宗清光峰的大师兄，虽然平时脾气不错，可身份摆在那里，明崖说踹就踹，也太不给面子。」
「章晋什么德性你们还不清楚吗？八成是两人看上同一个人了。你还别说，我也有点心动。」
「得了吧，那位可是森罗殿的少殿主，绝对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玉霄宗有好戏看了。」
屏障几乎完全透明，时间就快到了。
散修是最后来的。
散修的队伍构成很杂乱，有并未拜入宗门的人族，有半透明状飘在空中的鬼修，有身旁站着傀儡的赶尸人，还有一个……炼兽师。
一时间，几乎所有妖修都看向那个炼兽师，毫不掩饰杀意。
炼兽师冷冷哼了一声，眼里甚至出现贪婪。
屏障之上原本有波光流动，渐渐趋于浅淡，最后化为虚无。
最先试探的是散修，他们独来独往惯了，大多有拼一拼的勇气。
最开始的试探过后，散修一行人都向前走去，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明崖问道：“他们就不怕有人顶替名额，滥竽充数？”
殷翎道：“自然有人在管。”
有四道明显很强大的神识在平原上盘旋，只是明崖感觉不到罢了。
魔界分为八个队伍，队伍之间壁垒分明，其他几界看上去还挺和睦。
殷翎神识大概扫过人界，心知这一大群人进去，没过多久就要分道扬镳。
魔修之间本就有龃龉，人族也不太平。
之前散修和妖修的冲突，已经摆在明面上了。
妖界来的那些，除了招月都是元婴后期，还有些人刻意隐瞒了相貌。毕竟现在的妖界形势不好，暴露身份已经是在冒险。
殷翎遥遥看着远方，最高的雪峰似能触碰天际。
不知道修士之间的争斗，和这片山脉比起来，哪个更凶险。
对于大门派来说，元婴期大多数也都是弟子身份。而小门派来的人，即便是长老，也没有发言权。
人界修士都看向玉霄宗，而玉霄宗里，唯一的长老是明崖。
现在的明崖才十八岁，是个刚刚成年的少年，自然没有原著里后期主角的老练。
所幸他旁边还有章晋，章晋虽然性格诡异，身份却不低，能镇得住场面。
所有人都看着明崖，明崖看了看其他人的情况：魔界已经走了一大半，散修一早就走了，妖界还在观望。
不远处还有一个黑点在急速靠近，是被踹飞之后御剑赶来的章晋。
“走吧。”
却听见身后有人嘀咕：“ 归鹤山还没进去就带来个魔修，果然对得起那一半魔族血脉。”
明崖回头看去，是飞霜阁的带队师兄，好像叫叶霜。
章晋落地，直接怼回去：“我们乐意，关你们飞霜阁屁事。”
屏障已经开启，章晋这次跑回来的速度比前一次还快了许多。
明崖正准备开口，被章晋抢白，还愣了片刻。
章晋拍拍明崖的肩：“人是我带来的，就该我来解决。学着点，这叫男子汉的担当，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千万不能怂。”
章晋一边说着，还一边回头，邀功一样，对殷翎挤眉弄眼。
“……”
这人怎么回事。
殷翎眼神在明崖和章晋之间来回扫了一下，用眼神询问明崖。
“……”
明崖低头看着自己肩上的手，一脸嫌弃，传音问道，「师父，你想不想吃红烧猪手？」
「好啊。」
殷翎低低笑了一声，如春雪消融。
章晋却像是受到极大的鼓励，眼里的光更是亮了几分。
明崖觉得脚有点痒，威胁道：“你是不是又想飞了？”
章晋夸张地凑到明崖耳边，用着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说：“我好歹是清光峰大师兄，你给我留点面子。”
叶霜有恃无恐：“我只是担心，玉霄宗引狼入室，最后丢了整个人界的脸。”
旁边还有人应和道：“这才进入玉霄宗多久，脚跟还没站稳，就敢把森罗殿的魔修带过来。要么是被美色糊了心智，要么便是早有预谋。”
章晋点点头：“对啊，我就是被美色糊了心智。怎么了，有事吗？”
叶霜：“……”
章晋的眼神在叶霜脸上逡巡，皱了眉头，摇头道：“你长得太丑了，不配和我说话。”
叶霜冷了神色：“我听剑域魔修说过，明长老用的剑法，和剑主离婴同宗同源。”
明崖无声握紧了拳。
他学的确实是离婴留下的剑谱。
离婴剑路诡异剑法多变，人界修士并不了解，可是离婴才消失十五年，剑域那些魔修却并不难看出来。
名声大了，讨论的人变多，很多事情都会被追根问底。
有人道：“这不是有个现成的魔修吗？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森罗殿用刀，又不在剑域。”
“先听少殿主说，实在不行，那边也还有剑域的魔修没走。”
所有视线都集中到殷翎身上。
殷翎波澜不惊，淡声道：“他用的的确是离婴的剑法。”
叶霜笑起来，嘲讽道：“人族论剑台魁首用的竟然是魔修的剑法，玉霄宗可真是糊涂。”
章晋难得严肃起来：“太上长老尚且没说什么，轮得到你们质疑？”
叶霜道：“这种做法，怎么服众？我们怎么放心将性命交托给一个身份立场都不明的人？大家倒不如跟我们走。”
殷翎在旁边静静看着，并不意外。
不但是人界，就是玉霄宗宗门内部，都是暗流涌动。
原著主角能那么快上位，除却实力高强，更是因为宗门内部势力倾轧。
原著主角是个两幅面孔的黑心白莲花，他们原以为扶持的是个修为高强性格单纯的傻白甜，谁知道后来傻白甜将所有人玩弄鼓掌之中。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只不过魔界用的是纯粹的武力，常常拼个你死我活。魔修修为进展极快而心性不稳，不断有人死去，又很快会有后辈顶上来。
人族修行不易，都很惜命，常常软刀子捅人。
修士们面面相觑，有人就要跟随叶霜而去。
动摇的，甚至有玉霄宗的人。
章晋道：“棘野之战的时候，只有飞霜阁屡屡避战不出。别的门派弟子出生入死，飞霜阁却赚得钵满盆满。大战结束之后，飞霜阁靠着雄厚的实力和钱财混得风生水起，反而挤进四大门派之一。”
叶霜面色难堪，刚准备开口就被打断。
剑修往往都是动手不动口的类型，章晋却和其他人画风不同。他很少和人动手，嘴里却说个没完，一旦来了兴致，别人都插不上嘴。
章晋的语速是市井中和人骂街练出来的，喘了口气又接着说道：“剑主离婴并没有参战，和人界没有死仇，明崖用他的剑法又如何？谢长老是当时的仙门之首，论剑大比时谢长老也在场，明崖用的什么剑法，他难道看不出来么？”
“谢长老都没有说什么，轮得到你们飞霜阁置喙？脸呢？”
章晋冷冷笑了一声：“想走就走，赶紧滚。魔界那样就挺好的，省得我们还要防着有人背后捅刀子。”
人群分开，飞霜阁被明显孤立。
叶霜暗戳戳想针对明崖，自己却被人掀了老底，面色青白，却无话可说。
“别担心，有人敢骂你，我就骂他。”
章晋回过头，正准备向殷翎邀功，却发现明崖站在殷翎身旁，两人背对着他，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章晋给明崖传音道：「小明，你不能这样。」
明崖直接道：「不要叫我小明。」
「不是，江湖规矩，先来后到。我先看上的人，你先一边待着去。」
明崖：「你想直接飞上雪山？」
章晋疑惑道：「你真的喜欢他？」
明崖却沉默了。
「你可想好了，这是森罗殿的少殿主。看着人美，心肠绝对不软，你要是敢轻视他，到时候连皮都不剩。」
明崖自然知道，章晋看似荒诞不羁，其实心里很有谱，只道：「你放心，没事。」
他的师父，他自然了解。
越说放心的人越让人担心。
章晋急道：「这才第一次见面你就动心了？」
明崖道：「你别胡说。」
章晋还想再劝，却见明崖已经和殷翎向前走去。
-
跨过屏障之后，是一片茫茫雪域。
风雪交加，大雾弥天，连周围的人都看不清。
地面震动，凶兽从四面八方团团围过来。
明崖还抓着殷翎的手，在殷翎手心里挠了挠。
没有动静。
明崖心跳停了一瞬。
看不见人，是没办法控制灵力传音的。
他想喊殷翎，不好直接叫他师父，又不想直呼他名字，便开口问道：“哥哥？”
“我在。”殷翎捏了捏明崖的手。
章晋距离两人不远，原本还有些焦急，一瞬间只想吐槽：“小明啊，我也比你大，你怎么不叫我哥哥？”
明崖冷冷道：“不要叫我小明。”
殷翎道：“越过这些凶兽，向前面走。”
他刚才没有来得及回应明崖，就是在用神识打探情况。
明崖道：“你不用出手，都交给我。”
明崖右手执剑，左手抓着殷翎的手。他知道殷翎的魂力是有限制的，一次使用过多就会虚弱，需要睡眠。
他已经长大了。
被无视的章晋只能心里默默吐槽，难道明崖还指望筑基期动手不成？
身后有人问道：“为什么他说向前走，就该向前走？”
殷翎道：“正前方是幻阵，左边是杀阵，右边是困阵，身后是死门。”
魔修易出心魔，应该避开幻阵；而对于稳扎稳打的道修而言，幻阵是最省事的，做个梦就过去了。
明崖道：“你们可以自行选择去路。”
这片大雾过于严密，明崖连殷翎都看不见，只能根据声音判断周围的情况，自然顾不了其他人。
明崖虽然顶了玉霄宗长老的名头，可是目前对于玉霄宗没什么感情，很多人也并不服他。他是被陆一临时塞过来的，更没有带队长老一说。
这种情况，自然是各走各的更好。
总归都是元婴期，各有打算，各凭本事罢了。
都是天之骄子，谁也不愿意听从别人差遣，看着别人吃肉而自己只能喝汤。
章晋听着两个人的话，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
怎么感觉……他们那么有默契？
有一部分人离开了，明崖不以为意，持剑走在最前方。
殷翎道：“不要和它们纠缠，尽快赶过去。”
明崖问道：“你知道它们的底细？”
这些并不是大陆上的凶兽，他们有坚硬的甲壳，只知道攻击。
明崖一剑下去，并没有任何血肉的触感，也没有血液喷溅而出。
没有灵魂，没有血肉，无穷无尽。
殷翎道：“有一点猜测。”
他没有告诉明崖。
这是一个写出来的书中世界，而这些凶兽，则是画出来的东西，更具体一点来说，是复制出来的低级产物。
他走过天道创造的诸天世界，而这个封闭的书中世界，显然有单独的创造者。
殷翎隐隐有感觉，这个归鹤山，关系到这个世界的本质。
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还有那道残魂的踪迹。
殷翎本该死在天道之火下，还活着，绝对不是因为侥幸和偶然。
殷翎甚至猜想，归鹤山突兀出现，就是为了等他过来。
-
尽头并不遥远。
明崖一手持凌云剑开路，一手牵着殷翎，依然游刃有余。
而其他人紧跟其后，都难免有些疲惫。
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再没有任何凶兽的动静。
迷雾散尽。
明崖站在熟悉的小院中央。
他手里拿着一柄剑，有液体滴落的声音。
明崖缓缓低头，只见自己身着黑袍，手里是一柄全然陌生的剑。
而手里的剑，则贯穿了殷翎的心口。
殷翎看着他，神色痛苦，眼里满是不解。
身后有女人尖叫的声音。
心里的震惊不过一瞬。不知为何，明崖很快清醒过来。
这是幻境。
明崖松开剑后退。
他知道，眼前这个不是殷翎。
这种眼神，并不属于他的师父。
殷翎侧躺在地上，看向他的目光柔弱而无助，哀声道：“小明，我好疼。”
明崖的手在颤抖，满心都是煎熬。
明崖克制住过去将他拥在怀里的冲动，只是站在两步之外的地方，静静看着他。
幻境消失。
明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朵莲花中央，周围是一片莲海。
那些莲花有些是空的，有些花瓣紧紧闭着，里面显然有人。
殷翎凌空立在他身旁，道：“醒了？”
明崖很快想明白：“刚才，是你？”
他突然间清醒过来，是殷翎帮了他。
“嗯。”
殷翎没有多说，伸出手，“醒了就下来。”
明崖被他拉起，手还在颤抖。
一想到刚才的画面，明崖的心口就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止不住地后怕。
他不知道，如果这个人真的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哪怕明知是幻境，是假象，他也几乎克制不住。
殷翎不止一次地说过，明崖会杀了他。
明崖不相信。
就算真的会有两难之境，他宁可杀了自己。
可如果殷翎真的不在了，他该怎么办？
明崖发现，他无法接受这种可能。
明崖仔细看去，发现殷翎的脸色也不太好。
他问道：“你在幻境里见到了什么？”
殷翎没有回答，明崖便也没有强求。
其他人离开幻境还需要一段时间，毕竟不是每个人的神识都能和殷翎一样强大。
两人离开莲海。
岸上有一排石柱，明崖拉着殷翎的手，绕到石柱的背后。
分开一年后再次相见，两个人还没有机会好好聊过。
殷翎后背倚着石柱，打量明崖，在他脸侧摸了摸：“你长大了。”
以前只能依赖他的小尾巴，刚才却能为他担下风雨。
明崖有很多话想问，甚至有些不安。
明崖忐忑问道：“师父，你还生气吗？”
“气什么？”
“我之前骗了你。”
殷翎低声笑了：“你还在担心这个？”
明崖道：“论剑台之后，我去森罗殿找过你。”
殷翎顿了顿。
明崖看上去委屈极了：“禁制改了，我进不去。”
殷翎轻咳一声：“为了安全，禁制一年变一次。”
明崖狐疑：“以前怎么没有这个习惯？”
“去年才有的。”殷翎问道，“你找我做什么？”
明崖想了想，终是把那些炽热的情绪强压下去，只道：“有一个混血小孩来找我，他想要功法。”
正是当时在来风楼偶遇的小孩。那一次没能成功，小孩也没有放弃，又苦苦找了明崖一年多，才终于见上面。
奇怪的是，陆一似乎知道明崖的功法。听说明崖要去询问殷翎，还觉得没有必要。
当时陆一说：“传遍大陆的功法，有什么好问的。”
明崖忍住辩解的冲动，没有和他多说。
“功法无所谓。”殷翎摆摆手，“你是什么想法？”
很久以前，殷翎给以前的徒弟写出这本功法之后，就将功法无偿散布出去。
可现在的殷翎不是那时候的殷翎。
功法可以给，但是条件要谈好。
白疏不讲情面的做法虽然极端，但是修真界本来就不是做慈善的。
殷翎最早带走明崖，不是突发善心；后来决定收他为徒，更不是心血来潮。
明崖道：“他说要以心血立誓效忠于我，唯命是从。”
殷翎点点头：“可以。”
明崖问道：“师父，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殷翎极少会主动离开森罗殿，更是不会在结果未知的事情上浪费精力。他既然过来，就一定有明确的目的。
果然，殷翎道：“来找人。“
明崖心里有些失落：“你要找谁？”
“我也不知道。”
明崖想起来：“是那块玉的主人？”
殷翎嗯了一声。
明崖按捺不住，问道：“那如果找到了呢？”
之前殷翎说过，他不会在这个世界过久停留，他要去找一个人。
殷翎想了想：“可能是……护他一生顺遂吧。”
将一切因果了结，他就没有遗憾了。
明崖不由握拳。
他对殷翎的过去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从何处来，更不知道他将要去往何处。
好似这俗世红尘，他只是偶然路过，不会为谁停留。
明崖留不住他。
可是这个人，竟然会有苦苦找寻的人。
明崖心里忍不住嫉妒。
殷翎背靠石柱，明崖面对着他，两人距离极近。
殷翎以前在明崖心里无比高大。
明崖需要仰视才能看见他的脸，需要小步跑着才能追随在他身后。
而他现在，平视就能望进殷翎眼里。
那是一双幽深的眼睛，只能看得见冷静，更多的东西都藏在深黑色的瞳仁之下，谁也看不分明。
可明崖至少知道，里面是没有情欲的。
明崖突然发现，殷翎的身体瘦削极了，好似他一伸手就能揽在怀里。
明崖不敢和他对视，垂下眼去，却刚好看见淡红色薄唇，和深黑色领口处雪白细腻的皮肤。
心跳无端加快。
很奇怪的感觉。
明崖发现，只要一见到殷翎，他平时引以为傲的镇定和自控全都化为乌有。
明崖紧张极了，不敢抬头，生怕殷翎发现他的异常。
他将头埋在殷翎肩头，像以前那样轻轻蹭着，心跳才慢慢缓下来。
明崖清冽的声音满是软意：“师父，我好想你啊。”
殷翎动了动。
明崖转过头看去，只见章晋张着嘴，一脸震惊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很晚，但是很长……
好的，拖延癌抢救失败，本章留言发红包。
点烟.jpg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