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牡丹》固液共存态的猫

2、二

　　惊蛰过后，我开始蓄积准备。此时的准备只是第一年的，朝朝复复，我也不知道要多少个一年方能做到让他今后忘不了。但是我知道，我会成功。因为我有一样东西，别株都没有。

　　斑。
　　花上斑，自花蕊花房处发散而开，丝丝点点，深深紫红。花宛若被狐狼犬齿锁喉，头颈处静脉血液迸射肆流的白兔。几世的植株，白花的紫红斑集聚于花蕊附近，也有过几世的植株，紫红斑变浅，花朵的白色却隐隐泛红。这是我的秘密。

　　我要用我的秘密，帮它。
　　亦是帮自己。

　　四月闷闷地等了一半多，到盛开的时候了。我用所有纯白的花朵换来梅花鹿的一推，将红斑最深、最多的那朵花沉沉地推倒在它株上。花粉落入雌蕊，紧接着，等待花落成泥，结果打籽。
　　还要加快涅槃的节奏。
　　待新的植株打朵之日，我俩要重新转附到花朵颜色最深，紫斑最深的植株。而后再由我挑选最紫红的花，来进行我们堂皇的创造。

　　如此似乎六十余载已过，失去了最初的热忱。
　　我俩只是年复一年，进行隐秘的实验。

　　还是为了引他惊艳，驻足难忘铭记终生么？

　　不知不觉，那个青色的影子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

　　某年四月。
　　哗，哗，紫藤全部被拦腰斩断。秘密的实验室颓然坍塌，进行中的隐秘的产物曝露在一抹浅浅赭石色面前。
　　“哇！”
　　是人的惊叹声。
　　我依旧是躲在它身后。含苞不放。只有它，最高枝上的一朵花半开半闭。是大朵的紫红色。

　　眼前人惊愕，背篓中深翠浅绿、叶形各异的药草和锄刀散落。

　　它兀自舒展着最高朵那紫红色的花朵，毫无保留地向眼前人展示它的奇异。
　　我知道，我的秘密实验成功了。
　　我也知道，眼前这个身穿浅赭石色衣衫，鬓角如青黛的小童，不是六十多年前，青色身影的他。

　　为了全心以赴让它开出这种繁复独特的紫红色花朵，我哄它要专心闭目潜修，而我自己，每每偷偷紧张着重叠藤蔓后面的窸窣声。
　　我看着他长须飘飘，乌云染霜。见过他半脸淌血地滚下山麓，躲避穷追的黑熊。我看到了黑熊胸前月牙白的鬃毛领上，红血丝丝点点，一如我从前枝头的花朵。

　　“他这辈子都会记得我了！”它忍不住心潮澎湃汹涌，搂住我，“谢谢。”

　　其实不只是眼前小童永远忘不掉它了。
　　小童将我俩连根小心刨起，装入背篓。
　　它激动的花枝乱颤。一个人要永远带着它厮守终身了。
　　我也瑟瑟发抖，终于可以走出去，看幽涧之外的世界了。

　　我没有告诉它，此他非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