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薄荷叶peppermint

2、第二章

　　洛椿还未从击碎石碑的惊愕中缓过神来，就感受到渊水的冷彻。意识开始混沌，一些奇怪的画面不断地闪现：竹林、花海、少年，被斩断的四肢、被贯穿的胸膛、被劈开的水面，以及满身的鲜血，还有牵住自己的温暖的手……

　　洛椿每次穿过墨渊都会出现这种重复的幻境。最初的恐惧、崩溃慢慢消散，但依旧在本能地抗拒。这大抵是自己前世的记忆。前世的罪孽，就用这一世来补偿。

　　一股熟悉的感觉将洛椿从幻境中拉了出来，双眼慢慢聚焦，竟对上一双明眸。这才发觉自己竟在这人的怀中，手腕也被那人攥住。感受到洛椿绷紧的肌肉，男子抱歉地笑了笑。

　　“抱歉，起，逾越了。”

　　言罢，男子放开双手。洛椿连忙后退几步，环顾四周。自己依旧站在三途崖上，只是离崖头更近了些。接着开始琢磨眼前这位，想着之前玄风的推测，看着这气度确实不是魔修，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多谢仙人相救。不知这位仙人如何称呼？”

　　“哪里，原是起的不是。林氏，名起。”林起温和地扶起洛椿。

　　“洛氏，名椿。”洛椿直起身子，却又偷偷地打量林起。一边在心里反复琢磨这个名字，总觉得熟悉。可仙人的真名只有飞升前的熟识才知道，自己哪里听得到，怕不是臆想。不过先前自己对他这种莫名的悸动，许是前世的缘分？

　　看着洛椿犹豫不决的脸色，林起了然。

　　“起，不愿以此身份说出仙号，还望洛公子见谅。”

　　“无妨无妨，其实当魔也没什么的。”洛椿干笑着，还有些心虚。其实自己一开始也很厌恨魔的身份，不曾告诉外人自己的字。后来与赤焰玄风他们熟络起来，才明白魔与仙并无差别。修仙、修魔说到底也不过是两种成为强者的方法，本无正邪之分。只是修仙重在修骨，常以修心养性。修魔重在修体，大多身经百战。拥有强大的实力，却没有理智的心性，是以魔修为正道所不齿。尽管明白了此事，洛椿依旧不愿提自己的字，毕竟那是自己曾为人的记忆。

　　一阵嗡嗡声打破了这极为尴尬的沉默。洛椿忙低头一看，只觉得好笑。方才被自己打碎的石碑正在复原，只是有些石块飞得太远，实在回不到本体，这才气鼓鼓地发声，好让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帮忙拼起来。林起也注意到这些石块，手里不知道捏了个什么法决。洛椿怕自己以后会在拼石碑渣子中度过魔生，连忙阻止，将石碑块的始末说了一遍，并重点强调自己击碎石碑的原因。林起听后，有些过意不去，忙帮着洛椿一起拼石碑。

　　说是拼，其实也只是把飞远的石块放到本体旁边，接下来交给有意识的本体就好。然而石碑显然还在气头上，二人把石块堆到本体周围半天，本体也没有要修复的意思。洛椿挠了挠头，能怎么办，只能自己来了。于理，毕竟是自己一掌轰碎的。于情，赤焰拿这个陪他度过天劫的石头跟亲兄弟似的，自己又和赤焰拜了把子，这石碑也算是自己半个兄长。
　　看着洛椿蹲下来，耐着性子拼石碑，林起觉得眼前这小孩还挺有意思的，也蹲下来搭把手。两人拼了整整一下午，石碑愣是一动不动，任凭他俩折腾，就是不出手。好不容易拼好最后一块，洛椿连忙把林起拉远，怕他着了这老顽石的道。

　　“臭小子，躲什么躲。没看本尊头上还少一块吗？”石碑有些不爽，声音却比之前年轻了不少。

　　“魔尊，您那块可能掉到墨渊里去了。”洛椿掩去灵力，凑到石碑边上仔细看着。方才拼的时候没注意，确实缺了一块。

　　“管它是到人间还是仙界，你小子都得给本尊去找！”石碑气得全身在颤抖。

　　“那可是本尊近千年的修为啊！”

　　洛椿闻此翻了个白眼，石碑离崖头还很远，绝对是因为吓得发抖，才抖到下面的，就这样还千年，顶多分到五百，不，三百年修为，不能再多了。然而白眼归白眼，还是要好好安抚这半个兄长。

　　“魔尊，现下人间忘川正逢汛期，这到了人间定是被冲走了。仙界临池那边驻守森严，晚辈可不敢闯。传闻这墨渊还通着冥府，那更是晚辈无法踏足的。魔尊就体谅体谅晚辈吧。”

　　石碑多少也明白那块石头是怎么飞下去的，再加上洛椿和赤焰的那位有渊源，真要是因为自己而出了事，赤焰怕是也要怪罪的。说到底自己会被洛椿击碎还是因为林起强行吸走了自己的灵气，在灵力限界下仍能战胜天劫的仙人着实骇人。再者，当时洛椿的表现也是古怪。按理说面对天劫都无法抗衡的实力差距，洛椿的灵气也应被吸去。可那一掌的力道却超出了其原本的实力。思来想去，这块石头脑袋怎么也想不通，软话也就不自觉地放了出来。

　　“体谅，体谅。”

　　“洛椿多谢不深究之恩。”洛椿赶紧接过话，生怕这石头反悔。

　　明摆着被洛椿钻了空子，石碑只好作罢，接着十分严肃地提醒着：

　　“两百年修为于本尊而言不算什么，到了天界也无所谓，怕是到了人间会惹出些麻烦。我与赤焰灵气同源，这笔账一定会算在他头上，你们要万分留意。”

　　“是。”洛椿心里一惊，这个问题自己倒是没想到。看来这石头脑袋遇到赤焰的事还是挺灵光的。一旁的林起也皱了皱眉头，悄悄捏了个法决，一道灵光闪入墨渊。

　　石碑和洛椿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石碑依旧在喋喋不休地埋怨洛椿，洛椿则在毫不走心地奉承石碑。石碑骂的气消了，才想起来林起。

　　“小子，那个新来的什么情况？”

　　“是位堕仙。唤作林起。”

　　“哼，堕仙可真是稀有，仙号呢？”

　　“人家不想说，我也没法问。”

　　“小子，小心了，怕是冲着你来的。”

　　“嗯……”洛椿心里确实有这层忧虑。自己不受灵力限界影响这件事，尽管有赤焰的压制，但还是在小范围传开了。玄风曾提过，仙界、魔域互派卧底很常见，所以这件事保不齐仙界也知晓了。显然，仙界不会允许魔域也有这样的例外存在。洛椿扭过头看向林起，他会是那个刽子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