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小甜饼》宁容暄

10、云池（上+下）

　　cp：晏云池x程深

　　01

　　下午四点，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程深坐在上首，脸色沉得吓人，但还维持着与生俱来的修养，将文件往桌上轻轻一摔，“重做。”

　　室内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声，忙不迭地点头，真心祈祷有人能救他们狗命。

　　约莫是老天爷听到了他们内心的哀嚎，助理敲响了门，没等程深发话，就急匆匆地推门而入。

　　程深抬眼，表情活像个阎王。

　　助理连忙递上手机，满头大汗地做了个口型：小少爷！

　　手机显示通话中。

　　程深皱眉，片刻，按了免提，“云池？”

　　清润好听的少年音从手机另一端传了过来，挑剔又嫌弃：“程深你什么语气啊？我欠你钱吗？我今天回国你不知道？”

　　众人低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程深淡淡道：“我已经派人去接你了。”

　　晏云池一听就炸了：“我回国你居然不亲自来接？半小时后到机场，看不到人影，我跟你没完！”

　　通话被单方面挂断了。

　　程深坐在位置上，盯着手机看了好半天，久到助理快哭了的时候，他利落地拿起外套，一身冷气地出了门。

　　“程总也不容易啊！”

　　“那是，这几年还没看透么，小少爷变着法地折腾人，一会要星星一会要月亮的。”

　　“毕竟晏小公主么，你们懂？”

　　人精似得员工们纷纷比了个“ok”的手势，太懂了！

　　02

　　半小时后，程深准时到达机场。

　　他打开手机，五分钟前，晏云池发了条定位，是在机场外的街道。

　　程深沿着街道走，目光扫了一转，没看到目标人物，正准备打电话，身后却传来懒洋洋的叫声：“程深。”

　　程深转头。

　　白衬衫少年正蹲在地上喂流浪猫，阳光照着他的侧脸，漂亮得不真切，他拍了拍手，站直了身子，身高腿长，半倚着行李箱，浑身上下萦绕着高岭之花的气息，直接去电影里演小仙男也毫无违和感。

　　程深看着他，竟有些恍惚。

　　然而还不等他欣赏片刻，小仙男就暴躁开口：“这么慢，你是从太平洋赶过来的吗？”

　　程深接过行李：“我从公司赶过来。”

　　晏云池扬眉：“哦，程总贵人事多，来接我真是难为你了。”

　　程深是晏父的养子，做得再好也是为太子铺路，明眼人都知晓，晏氏集团未来的继承人只有一个，晏云池。

　　这一声“程总”叫得嘲讽十足，泥人听了都得有三分火气。

　　但程深对上晏云池的目光，却有点走神。

　　“你这个混蛋！”

　　晏云池被无视，气得踩他一脚，白皙的脸颊因怒意染了红晕，转身就走。

　　程深下意识想拉住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冲动，望着他的背影，按了按眉心，颇为头疼。

　　03

　　晏家小少爷今年才19岁，比程深小了7岁。

　　这些年来，晏父忙于工作，极少回老宅，大多是程深在照顾晏云池，或许是相处久了，两人之间竟产生了微妙的情愫。

　　晏云池是年少不谙世事，程深却是个纵横商场的成年人。

　　他以为是错觉。

　　直到他控制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想亲近晏云池，才发现不是错觉，他就是对晏云池动了心。

　　程深觉得自己是疯了。

　　晏云池从小被宠到大，要什么有什么，看到同学成双成对，他也来了兴趣，直接就对程深说“我想谈恋爱，你陪我吧”。

　　然后程深非常严肃地跟他讲了未成年早恋的十大危害，不动声色地疏远晏云池。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万一意乱情迷做出什么事来，晏父绝对将他打断腿丢尽牢里。

　　晏家小少爷出了名的作天作地，半点委屈都受不了的，见程深这样，他也无所谓，转头就去了国外。

　　还特意找了个女朋友炫耀，虽然没到一个月就分了，但确实把程深气得够呛。

　　时至今日，程深原以为自制力已修炼到家，可没想到一见晏云池，就溃不成军了。

　　04

　　晏云池一上车就闭目养神，程深开着车，红灯时，他目光偏移，透过后视镜看后座的人影。

　　比两年前瘦了。

　　但越长越好看，唇红齿白，眉眼轮廓像画出来似得。

　　以前程深给晏云池讲睡前故事，晏云池总要指着书页抢答：“我是小王子。”

　　年幼的晏云池脸颊粉嫩，娇气无比地趴在绒被上，喝水都要人喂，笑起来像个洋娃娃。

　　程深心说，你是小公主。

　　“程深你会不会开车？后面喇叭好吵，按得我头疼！”

　　晏云池睡得迷迷糊糊，眉头拧起，声音跟小猫似得，抱怨的话也好似是在撒娇。

　　程深收回视线，才发现绿灯了，后面车等得急了，不停地在按喇叭。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开车。

　　“这次回来，还走吗？”

　　程深轻声询问，他看晏云池睡着了才出声的，没想要答案，或许是憋久了，难免想泄露心声。

　　又不想让晏云池知晓。

　　晏云池果然没回答。

　　后座的呼吸声渐趋平稳，他的确是睡着了。

　　05

　　车在老宅前停下，保安和保姆阿姨连忙过来接行李。

　　程深冲他们做了个手势，他们闭上嘴，轻手轻脚地拿了行李进门。

　　晏云池躺在后座，还没醒。

　　这么长时间的旅途，他脸上肉眼可见的疲倦。

　　程深站在车门前看了他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揽住他的腰和腿，将他打横从车里抱了出来，送到了卧室里。

　　而后，程深一直坐在床前。

　　不知过了多久，晏云池揉揉眼睛，茫然地眨了眨，看到床边的程深时，他甜甜地笑了起来：“程深哥哥。”

　　懵懵懂懂的，好像回到从前一样。

　　程深也忍不住勾起一个笑，摸了摸他的头，罕见的温柔，“云池。”

　　晏云池微怔，看了看四周，从梦中惊醒一样，拿了个枕头就砸过去，还嫌不够，又拿了个床头娃娃砸过去。

　　程深：“……”

　　五六样东西掉在地上，晏云池砸得爽了，才坐起来，满脸嫌弃：“程深你什么语气？你欠我钱吗？那你赶紧还，别这么恶心。”

　　程深：“……”

　　晏云池打开衣柜，拿了件衣服扔床上，随手解衣扣，见程深还坐那不动，顿时挑了下眉，凑到他跟前，对着他下巴吹了口气，“怎么，要帮我换衣服吗？”

　　“哐当”一声。

　　程深瞳孔紧缩，身上着火似得往后退，一个没注意，连人带桌摔了下去。

　　晏云池：“？”

　　小哥哥，逗逗你而已，反应要不要这么大？

　　06

　　饭桌上，晏云池慢悠悠地喝汤，顺便将碗里的姜片挑出来，再将不吃的菜全挑给程深。

　　程深：“医生让你别挑食，对身体不好。”

　　这话不知重复了多少次，但每次吃饭时，他还是要再说一遍。

　　“身体是我的，我喜欢挑食。”

　　晏云池状似不解：“请问反方程总，你以什么样的立场来管我？”

　　他出了趟国，回来简直杠精附体。

　　程深不能也舍不得怼回去，完全招架不住。

　　他暗叹一声，又为晏云池盛了碗汤，这回主动将姜片挑了出来，“我不是管你，你从小身体不好，我是担心你。”

　　晏云池：“担心就不必了。麻烦程总能者多劳，好好工作，好好赚钱，确保公司不会倒闭，我能吃好喝好玩好睡好，就谢谢你了。”

　　他低头喝汤。

　　程深却抬头看他，眼中含着令人心惊的情绪，浓得像墨一样，化不开，散不去。

　　“我……”

　　“宝贝儿子哎，你说什么傻话！这次回来就去公司转转吧，让程深好好教你。”

　　晏父从外面走进来，将外衣递给保姆阿姨，笑眯眯地走近，将晏云池的头发揉得一团乱，目光慈爱极了，“咱们晏家，以后还是要靠你啊。”

　　程深敛眸，表情恢复正常。

　　晏云池头上翘起一根呆毛，萌里萌气，“不要不要，太烦了，这种事情交给程深就好，我才不想管。”

　　“你必须去。”

　　晏父一锤定音，随后又说：“你回来得巧，过两天就是张家丫头的生日宴，让程深带你去赴宴。”

　　晏云池蹙眉。

　　晏父半劝半哄道：“我们家云池要学着长大了，不然以后可怎么办呢？”

　　晏云池哼了声，将碗一放，跑回卧室去了。

　　晏父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怀里的医检报告翻看，跟程深感慨：“瞧瞧这狗脾气，是我把他宠坏了啊。”

　　程深沉默，没接这话。

　　07

　　翌日，晏云池被晏父强行赶上车，跟程深一起去了公司。

　　他随便走了两步，就趴在程深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玩游戏，玩着玩着就困了，开始补觉。

　　程深正在训人，训着训着声音就小了下去，挥挥手让人离开了。

　　助理深感震惊，忙不迭地抱着文件出门，门缝里瞥见向来严肃的上司一脸冰山融化的表情，动作极轻地拿走小少爷手上的游戏机，盖上了毛毯。

　　他打了个哆嗦，秒开微信。

　　谁知群里早就聊开了。

　　“东宫太子回来了，程总是不是要让那个什么位了？”

　　“呸，真敢说。”

　　“小公主不像管事的人啊，长成那副祸水样，做花瓶就很好看了！”

　　“如果真要让位，还挺为程总不值的，辛辛苦苦那么多年，是吧？”

　　“程总肯定恨死小公主了，昨天开会开到一半，被叫去接人，那个脸黑的。还有上次正加班呢，小公主在国外打了个电话，说想吃什么什么菜来着，程总连夜将厨师打包送了过去。”

　　“毫不意外，不愧是晏小公主。”

　　“作成这样，我还是讨厌不起来……”

　　“我懂我懂，早上碰巧跟小公主做同一个电梯，当时我就傻不拉几地盯着他看，心跳250，脑子250，连程总的杀气都能视而不见，出来后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就叫美色害人！”

　　“不过程总可不是我等肤浅凡人，指不定怎么给小公主挖坑呢。”

　　“……”

　　助理看着飞快滚动的群消息，想了想，还是关上手机。

　　维护上司形象人人有责！这天大的秘密还是让我一个人承受吧！我可以！

　　08

　　傍晚回家，晏父询问程深：“云池表现怎么样？也没有认真做事？”

　　晏云池倚着窗台浇花，毫不担心。

　　果然，程深语气如常地将晏云池夸上了天。

　　晏父欣慰不已。

　　毕竟程深这样的人，一看就很靠谱，帮晏云池撒谎什么的，肯定不可能。

　　晏云池冲程深眨了下眼睛，示意：没想到么，老实人撒起谎来也这么溜？

　　程深也不知道有没有接收到，怔了怔，就朝他走过来，走到一半又清醒过来，顿住脚步，望着他看。

　　晏云池：“看什么？”

　　程深的视线在他唇上一扫而过，声音略微低沉：“没有，没什么。”

　　晏云池瞥了眼远处的晏父，悄悄将手上的杂志递给他，凑到他耳边说：“我想要最新款的衣服和帽子，还有那块表，老爸最近管我管得严，你帮我买呗。”

　　程深看了眼杂志，价格果然好看。

　　他终于没忍住，笑了起来，笑中透着掩藏不住的宠溺意味，“好，还要什么，一起帮你买。”

　　晏云池满意地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兄弟情深的画面，动作自然得好像已经忘了，他们之间曾经有一段还未开始就湮灭的暧昧。

　　09

　　过了几天，晏云池又被老爸赶去了张家千金的生日宴。

　　他跟张妍妍家世相当，也算是青梅竹马，不过没处出爱情，倒是处出了姐弟情。

　　没错，张妍妍比他大三岁，今年二十二。

　　这圈子里的年轻一代，就属晏云池年纪最小。

　　“哎哟喂，弟弟，你怎么越长越水灵，难怪人送外号小公主……”

　　张妍妍性情爽利，一见他就捏他脸，喜欢得不得了。

　　大厅里人来人往，晏云池跟着张妍妍坐在沙发上，不满道：“姐姐，你才是小公主，我是你的王子好不好？”

　　张妍妍噗嗤笑了。

　　晏云池拿起边上的红酒就要喝，却有一只手伸过来拿走了酒水，换了一杯果汁给他，顺便放了一盘点心过来。

　　程深站在一旁应酬，跟人商谈事情，仿佛是路过这里，一系列动作却行云流水，换完了又走到另一边去了。

　　张妍妍撑着下巴，感叹道：“好男人。”

　　晏云池喝了口果汁，似笑非笑道：“好吧，我明白了，姐姐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你什么时候看上程深的？”

　　张妍妍也不瞒他，小声说：“咱爸妈都想把咱俩凑成一对，可弟弟你长得比我还漂亮，我抗不住啊……程深就不一样了，又帅又稳重，还会照顾人，看上去就是个宠老婆的。”

　　晏云池笑弯了腰。

　　张妍妍恼羞成怒，握紧小拳头锤他。

　　晏云池边笑边安抚她，“行，我帮你探探口风。”

　　张妍妍捏捏他脸颊，真心实意道：“我弟弟全世界最好，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你啊。”

　　说着，她语气微顿，奇怪地偏了偏头。

　　怎么感觉有股杀气？后背发凉。

　　她转头，却只看到程深站在酒柜前，举着酒杯，镇定自若地与人交谈。

　　10

　　回去的路上，程深好几次想要开口，却没找到机会。

　　他跟晏云池都喝了酒，脑子有些晕，不过他酒量历练出来了，比晏云池好得多。

　　晏父近日又忙碌起来，极少回家。

　　到家时，天色已很晚，保姆阿姨也睡了。

　　晏云池酒意不上脸，但喝醉了的表现非常明显，像个好奇宝宝，一会问“我眼前怎么有星星呢”，一会问“晏云池是不是世界上最乖的人”，一会又问“程深是不是世界上最坏的坏蛋”。

　　程深只好一一应和。

　　是是是，云池最乖，程深最坏。

　　这时候，晏云池就会非常开心，变成了真的乖宝宝。

　　他身高腿长，再好看也是个成年男性，程深被他闹出了一身汗，自己也有些头疼，被他一推，两个人齐刷刷地倒在了床上。

　　晏云池躺在床上发呆，眼睛朦朦胧胧，像笼了一层水雾。

　　程深看得失神。

　　酒意上涌，有些情绪就隐藏不了，变得露骨起来。

　　程深压在晏云池身上，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住了他。

　　唇齿相接，他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

　　晏云池似乎被觉得舒服，眼皮沉重，渐渐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地蹭了蹭。

　　程深蓦地惊醒，颇为懊恼。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抚了抚晏云池的脸颊，收拾好房间，回到自己的卧室冲了冷水澡。

　　11

　　晏云池酒醒后就断片了。

　　第二天，他揉着宿醉发疼的额头，坐在餐桌前，跟程深说：“差点忘了件事。”

　　程深语气近乎柔和：“什么事？”

　　晏云池喝了口粥，随口道：“张妍妍喜欢你，你觉得她怎么样？你年纪也不小了吧，合适的话，可以……”

　　“啪嗒”一声。

　　程深面无表情地折断了筷子。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晏云池静默片刻，抬头，比他还生气：“大早上发什么火？你喷火机吗？筷子不要钱啊？我就帮她问问，又没强迫你跟她在一起。”

　　两年前，晏云池问程深要不要谈恋爱。

　　程深也是这样，谈个恋爱活像要了命似得。

　　晏家小少爷又不缺对象，问问而已，何必呢，还来疏远这一套。

　　“多少年了还是这德行，你单身一辈子吧！”

　　晏云池懒得搭理他，喝完粥，回房间补觉去了。

　　程深按着眉头，以手掩面，表情压抑而痛苦，断裂的筷子被握紧在右掌心，刺破了皮肉，生生地溢出血来。

　　12

　　晏父已经一个月没回家。

　　他不是没有特别忙碌的时候，但总记得定期给晏云池打电话，但两周前，说是要出差，叫晏云池别再任性，听程深的话，而后就再也没有过音讯。

　　晏云池安静地等了一个多月。

　　程深晚上到家时，看到他站在窗口，顾不得喝口水，先拿了外套给他披上，关上窗户，“风大，别着凉了。”

　　晏云池：“程深，我爸呢？”

　　程深：“你知道的，他出差了。”

　　晏云池：“你当我傻吗？出差也能通话！”

　　程深揽着他的肩，对着他有用不完的耐心，“云池，或许是他在忙，忙完了就好。”

　　晏云池却不领情，冷笑一声：“要么跟我说真话，要么咱俩以后一句话也别说了。程深你知道，我不喜欢开玩笑。”

　　是的，晏云池不开玩笑。

　　旁人觉得他特作，总爱提无理取闹的要求，但他每次都是认真的。

　　喜欢什么就要什么，不喜欢就不要。

　　程深盯着他，沉默半响。

　　晏云池抬手勾住他的脖颈，姿态难得的亲密，眉眼微转，声音如同勾人的海妖，“告诉我。”

　　程深呼吸微窒，情不自禁搂住他的腰，表情无奈，“他生病了。”

　　13

　　晏云池在医院见到了昏迷不醒的父亲。

　　他在病床边站立许久，直到程深进来叫他，才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悄无声息地落下泪来。

　　程深抱住他：“医生说他需要静养，回去吧，云池。”

　　晏云池轻声道：“我不走，我要在这里陪他。”

　　程深皱了皱眉。

　　晏云池守了一天一夜，撑不住昏睡了过去，醒来后，已在家中卧室。

　　他出门就要往医院跑，却被保安拦下。

　　“小少爷，大少爷让你保重身体，好好休息。”

　　“让开。”

　　保安很为难：“小少爷，要是让你出门，大少爷肯定会辞退我。”

　　晏云池气笑了：“你不让我出门，我也能辞退你！”

　　保安苦着张脸，但还是没让开。

　　晏云池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来。

　　在这个家里，程深的话已经比他好用，那在公司呢？应该更是一呼百应。

　　毕竟是父亲按照继承人模式培养的商业天才，有野心很正常。

　　晏云池其实并不在乎这些。

　　14

　　程深从公司回到家，看到晏云池坐在沙发上雕木头。

　　他走过去，从背后揽住晏云池，用巧劲拿走了刀，语带关心：“小心伤到手。”

　　晏云池被他的动作弄得微怔。

　　之前，程深很少会这样靠近他。

　　如今却频频如此，好像……无所顾忌了一样。

　　错觉吗？

　　晏云池垂眸，跟他说了保安的事，嘲讽道：“程深你什么意思？我爸还在，你就想造反？还要限制我的自由？”

　　程深走到他身边坐下，帮他削了个苹果，切成一片一片，再递给他，神色几乎是温柔的，“云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晏云池觉得他很不对劲。

　　“我想去医院看看我爸。”

　　“那边有人在照顾，他醒来，我会立刻告诉你。”

　　晏云池点点头，“行，那我要出门散心。”

　　程深说：“你想去哪儿，我陪你。”

　　晏云池奇怪道：“你发什么疯啊，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要你陪什么？”

　　程深放下刀具，与晏云池面对面，神情语气都无比认真：“云池，你那时候让我陪你谈恋爱，我没有告诉你，我一千个一万个愿意。”

　　晏云池诧异道：“你有病吧程深，都什么陈年往事了，你拒绝了，我也没放在心上，好端端地突然提这个。”

　　他想要站起来。

　　程深却按住他，明显有些焦急：“云池，我没有拒绝你，从来没有，我一直放在心上，但你那时候还小，我不敢……”

　　晏云池炸了，用力推开他，随手将盘子摔了，苹果片洒了一地，“你打得什么主意以为我不知道？跟我在一起就能光明正大地继承晏氏是吗？我告诉你程深，想要什么你就拿走，家财，公司，我不稀罕，都送你了！”

　　程深望着他，双目发红。

　　晏云池的声音因怒气而微微发颤，“我只有一个要求，让我带着我爸出国，我不会再回……”

　　他话没说完。

　　程深直接抱住他，吻了过去。

　　15

　　这是一个充满血腥气的吻。

　　程深抱得死紧，晏云池一时推不开，只能咬他，将他嘴唇咬破了，可程深不仅不松，反而亲得更激烈了。

　　晏云池被压在沙发上，有点喘不过气。

　　半响，程深才不情不愿地退开些许。

　　晏云池憋得眼睛通红：“程深你属狼的吧！我没被你亲死也要被你勒死了！”

　　程深也眼睛通红，一字一句道：“云池，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要想你，从两年前就想，想得我快要疯了！”

　　或许是压抑太久，又被晏云池刺激到了，他此刻的情绪非常不稳定。

　　但这表白却出自肺腑，几乎要把心挖出来给晏云池看。

　　晏云池听着，冷不丁地问：“我爸出事，跟你有关吗？”

　　程深没料到他不按常理出牌，僵了一瞬。

　　晏云池翻身，反将他压在沙发上，拽着他的衣领：“论心机深沉，我不如你，可你没发现吗？程深，你在我跟前，根本藏不住什么事。你偷亲我，我没跟你计较，因为在我眼里，你就是个胆小鬼！混蛋！人渣！王八蛋！”

　　爱情令人昏庸。

　　何况程深早已为晏云池神魂颠倒。

　　晏云池压着他骂了好半天，骂累了，躺回沙发上，揉了揉胳膊。

　　吵架真得很累。

　　程深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一直以来的端正严肃形象荡然无存，只有满腹痴然的深情，因深藏太久而难以言说。

　　晏云池忽然道：“再帮我削个苹果。”

　　程深被他使唤惯了，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经行动起来，随着果皮被削落，果片成型，程深也渐渐冷静下来。

　　晏云池懒得动，张嘴：“啊——”

　　程深下意识喂他。

　　晏云池咽下苹果，润了润嗓子，缓缓道：“你应该庆幸我们相处多年，我相信你的人品。所以小哥哥，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

　　16

　　相处多年，相信你的人品？

　　那什么“跟我在一起就能光明正大地继承晏氏是吗”的话还响在耳边呢。

　　晏云池的嘴，骗人的鬼。

　　偷亲也知道，还问他对张妍妍什么看法。

　　程深觉得，晏云池不仅杠精附体，还戏精上身。

　　无非是小少爷作天作地作惯了，存心折磨人。

　　但程深甘之如饴。

　　17

　　这个夜晚，程深对晏云池坦白了一桩旧事。

　　晏父年轻时，跟程深的父母是好朋友，那时候晏家企业还没这么庞大，反而程家是数一数二的商业帝国。

　　在一次合作中，晏父生了贪念，有了私心，背叛了自己的朋友，从而导致程家破产，被其吞并。

　　程父病重而亡，程母抑郁成疾，浑浑噩噩忘了许多事。

　　年幼的程深险些夭折。

　　但也是晏父救了他，收养了他，出钱出力帮程母治病，或许是愧疚，或许是补偿，或许是良心发现。

　　程深原本并不知情。

　　但几年前，程母清醒了，她还装作不记事的模样，担心被晏父发现，影响程深的处境，只能一点一点地向程深透露消息，让程深拼凑出了事情的真相。

　　于他有恩的养父，却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

　　程深难以面对，几乎要崩溃。

　　“我那时很难受，很痛苦。”程深喃喃道：“是你陪在我身边。我甚至想过报复你，让你父亲痛苦，可是……”

　　可是晏云池那么干净纯粹，无忧无虑的，像是童话里的小公主。

　　每次程深情绪低落，小公主就会跑过来，安慰他，抱抱他，给他糖吃。

　　会捧着蛋糕跟他说“王子都是很勇敢的，注定要披荆斩棘，无论遇到什么挫折，都不会轻言放弃”。

　　更可怕的是，他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晏云池。

　　他有过很多阴暗的念头，也有过很多意乱情迷的念头。

　　爱恨与欲*望交织，程深只能疏远晏云池。

　　他怕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伤害晏云池。

　　这几年，晏父身体大不如从前，程深不动声色地将晏氏集团完全掌控在了手上，计划还差临门一脚时，晏云池回来了。

　　“一个月前，你父亲去医院检查，医生告诉他时日无多，于是他找了我谈话，我质问他当年的事情，他受了很大刺激，所以才昏迷至今。”

　　18

　　天边露出鱼肚白，程深的故事终于讲完了，晏云池从头到尾都没打断，做了个安静的听众。

　　程深问：“你恨我吗？”

　　晏云池却反问：“那你恨我吗？”

　　他有理由恨程深，程深也有理由恨他。

　　程深摇摇头：“那些事情发生时，你还没出生，我有多不讲理才会恨你，何况……”

　　何况，他爱晏云池。

　　其实他对晏父也不全是恨意，多年养育之恩并非是假的，在知晓真相前，程深也是将晏父当成亲生父亲对待的。

　　他是最矛盾的那一个。

　　但那些怨与恨，在晏父倒下的那一刻，忽然就不再缠着他了。

　　取而代之的，是对晏云池的爱。

　　他反而害怕晏云池恨他了。

　　冤冤相报，无穷无尽。

　　晏云池长长地舒了口气，看向程深：“你愿意带我去见你的母亲吗？”

　　19

　　晏云池从小就没了母亲，见到程母时，其实并不知如何应对。

　　程母出乎预料的温和，但很憔悴。

　　从晏云池进屋的那一刻，她就在打量他，看得很认真。

　　晏云池将礼物放下，用了毕生的礼数：“阿姨，我是晏云池。”

　　程母找了个由头将程深支开，而后才出声回应，声音很轻，是那种大限将至的飘忽感，“我知道你，阿深每次来看我，都会提起你。”

　　晏云池：“说我总是欺负他吗？”

　　“他总是夸你。”程母眼中含着泪光，一眨就落了下来：“他是个内敛的孩子，但他每次提起你，眼睛里就全是光。如果我早知道他那么爱你，我不会告诉他当年的事。”

　　晏云池低声说：“那不会意难平吗？”

　　程母抹去眼泪，“我跟你父亲，都是快入土为安的人了，有什么事不能去地底下解决，非得为难你们呢？”

　　晏云池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在这番话中，明白了她的意思。

　　也许她也恨晏云池，可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愿意将一生的怨恨掩藏，用善意换取儿子的幸福。

　　晏云池想，程深是对她说了什么，才会让她觉得儿子的爱比恨更深切呢？

　　他还没开口，程深冲了进来，眼神复杂：“云池，你父亲醒了，他想见你。”

　　20

　　车子停在医院前，程深本想跟晏云池一起上去，却被晏云池拦住了：“你不想见他，他也不想见你，你们见面做什么？表演大眼瞪小眼吗？”

　　程深无言以对。

　　晏云池一个人走进了病房。

　　晏父躺在床上，看见他就笑了：“宝贝儿子，怎么这副苦瓜脸，你不是早就知道老爸的病情么。”

　　如果程深在这，听到这话一定非常震惊。

　　因为他觉得晏云池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公主，从头到尾都被瞒在鼓里。

　　晏云池坐在病床前，单手撑着下巴，靠在床头：“老爸，我刚才见了程深的妈妈。”

　　晏父的笑容渐渐敛去。

　　半响，他艰涩地开口：“是我犯下的错，一切都本该由我承担，云池，老爸对不起你。”

　　晏云池漂亮的脸蛋皱成一团，快愁死了：“我真的没想到，程深会这么……喜欢我，我都有负罪感了。”

　　21

　　几年前，程深知晓真相，开始了筹谋。

　　可是世事无常，晏云池在他屋子里捣乱，意外中发现了他整理的文件，记载着他从母亲嘴里得知，再派人追查后整理的资料。

　　桩桩件件，证据证人确凿。

　　如果程深报案，晏父肯定得坐牢，晏家被毁也就是分分钟的事。

　　晏云池惊呆了。

　　出于感情，小少爷想维护自己的父亲，出于道德，小少爷觉得他父亲太不是人了。

　　怎么办呢？

　　小少爷决定给程深送点温暖，看看能不能感化程深。

　　结果温暖送过头，程深对竟然他动真心了。

　　小少爷第一反应——要命了，第二反应——也可以。

　　冤家宜解不宜结么。

　　反正他也挺喜欢程深的，于是他顺其自然，还有意无意地勾引程深，心想，如果发生关系就更好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程深太“正直”了。

　　或者说，道德感很高。

　　这点晏父看得准，否则也不会将晏氏交给他管理。

　　那时晏父身体已经不太好了，私下里希望晏云池能成长起来，接手晏家。

　　晏云池当然不愿意，因为他认为，哪怕他希望化解仇怨，也始终是晏父做错了事情，晏家欠了程深。

　　晏氏集团交给程深，对大家都好。

　　晏云池唯一没料到的是，程深对他的感情太重了，重得他头脑发晕。

　　本质上，是他引诱了程深。

　　如果没有这层关系，以程深的性格，绝对会下死手毁了晏父，毁了晏家。

　　真正不稀罕这些的，是程深。

　　22

　　晏父吃力地抬手，摸了摸晏云池的头。

　　“傻孩子，你喜欢程深吗？”

　　“喜欢吧。”

　　晏云池苦恼的是，他喜欢程深，但没有程深喜欢他那么多。

　　晏父听笑了，笑得泪眼朦胧，“你才多大年纪，他比你大了足足七岁，你还有漫长的时间去喜欢他。如果不是老爸撑不下去了，老爸绝对舍不得将你交给他……”

　　晏氏算什么宝贝，他真正的心肝宝贝是他的云池啊。

　　他的云池还不到二十岁。

　　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也许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我做了错事，一生都在后悔，却无法弥补，所以程深来讨债了，将我最心爱的孩子带走。”

　　晏父泪如雨下，哽咽不成声。

　　晏云池帮他擦眼泪，无奈地说：“你们一个个都是从苦情剧里出来的吧，我觉得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晏父破涕为笑。

　　傻孩子，因为大家都在保护你啊。

　　他与程深之间有深仇大恨，可他们爱着同一个人，所以不约而同地妥协了。

　　晏云池从小就生活在无边无际的爱意里，就像童话故事里，住在城堡里的小公主，无忧无虑，所以骄纵任性，不用感知外界的苦痛与忧愁。

　　只需要等待他的王子披荆斩棘，迈过所有的苦难，来到他跟前。

　　23

　　晏云池刚走出医院大门，程深就快步走了过来。

　　“云池！”晏云池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程深忽然紧张起来，慌不择言地说：“云池，对不起，我……”

　　“我什么我？这么心虚，你欠我钱吗？”

　　程深无奈。

　　晏云池却偏头抱住了他。

　　程深愣住，有些难以置信。

　　晏云池认真说：“程深，我也喜欢你。我今年十九岁，等我到二十六岁，我一定比现在你喜欢我更喜欢你！”

　　这话说得仿佛绕口令，但程深没被绕晕。

　　他眼眶瞬间红了。

　　晏云池担心他不信，伸出手说：“拉钩？”

　　程深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低声道：“好，我等你。”

　　七年后，你会更喜欢我。

　　我也会更喜欢你。

　　然后，我又能等你的喜欢追上来了。

　　真好啊。

　　程深从来不知道，原来相隔七年，是这样浪漫的一件事。

　　24

　　晏父与程母在九月离世。

　　翌年年初的时候，雪下得特别大，冰冷，却干净。

　　晏云池被程深裹成了团子，分别对着两块墓碑念叨了一下午，回去的路上还在指使程深，一会说“我要喝奶茶，你去买”，一会说“这个帽子真丑，可以换新的吗”，反正怎么折腾怎么来。

　　程深就会看着他笑，凡事都顺着他。

　　晏云池就很奇怪：“你为什么从来不生气呢？”

　　程深捧着他脸颊，帮他保暖：“我会生气，但不会对你生气。”

　　晏云池点头，“我就是问，你为什么不对我生气。”

　　有时候他自己也知道，他挺烦人的。

　　但那又没办法，他被惯坏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程深想了想，叹道：“请问池池宝贝，从小是谁在照顾你，你的坏脾气都是谁惯的？”

　　晏云池恍然，指着他：“你，就是你。”

　　随即在雪地上追着锤他。

　　程深自己养的小公主，自己承受，没毛病。

　　25

　　“我二十岁了，我可以结婚了。”

　　大晚上，晏云池睡到一半，突然醒过来，将程深摇醒，仿佛发现了什么令人惊奇的事情。

　　程深抱住他，“所以池池宝贝，我可以向你求婚吗？”

　　晏云池亲他一口，商议：“我们一人求一次吧，看谁求得有新意。我看别人坐的气球很好玩，还有，我要那件定制礼服，好看！还有这床得换了，太小了，跟你睡一起后我都没法打滚了，还有……”

　　程深：“好好好。”

　　“我今天碰到张妍妍了。”

　　“少跟她见面。”

　　“你好烦啊程深，姐姐她当初看上的是你，又不是我。姐姐问我，有没有跟你上床。”

　　程深想弄死张妍妍：“……你怎么说？”

　　晏云池趴在他身上，眨了眨眼睛：“我说我们一起睡啊，她就告诉我，像我这么好看的人，就应该在上面，你说呢？”

　　程深不知道他真懂还是假懂。

　　晏云池拉过被子，往两个人头上一盖。

　　第二天程深揉着酸疼的腰，看他活蹦乱跳的就明白了，他是真懂。

　　26

　　换新房的时候，晏云池在衣柜上发现了一个箱子。

　　箱子里曾经有一份文件。

　　他想了想，趁程深不注意，把箱子给扔了。

　　程深其实看到了，没说话，只笑了笑。

　　他生来谨慎又细心，没有把重要东西随便放的习惯。

　　他知道，晏云池从小就能随意进出他的房间。

　　自己的东西有没有被动过，程深怎么会不清楚呢？

　　谁先布的局，早已经不重要了，爱情是一张网，他庆幸，他们终究落入了彼此的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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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攻宝是个小公主作精，受宝切开是黑的，写完心满意足，么么哒(づ￣3￣)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