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东边的梨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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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田村最东边有一棵很高的梨树，这棵梨树具体有多少年了，张书俊最清楚。现在还是2月份，梨树还没有发芽，光秃秃的，似乎有那么一点孤独的味道在里面。“孤独”这个词是前天他从大儿子张扬的《新华词典》上学到的。
孤独——独自一个人；孤单
“书俊，你会去Z市吗？”张书俊转头看着在自己右手边说话的男人，这个和自己做了二十多年邻居的男人，也是自己这么多年心底最深最不能为人所知的挂念。男人明明也快25岁了，看起来却还像20出头一样，皮肤还是那么白，身上也没有几两肉，头发软软的，和自己上个星期去村头小卖部打牌时看见的那只刚生出来的小土狗一样，一样的瘦弱，一样的需要照顾。张书俊在心里默默的比较着。“你要是去的话，我能和你一起吗？我可以把何田送到我爸那里去，虽然他现在住在镇上我姐家，但是我每个月给他一点钱的话，他应该还是会答应我的，我……”男人平实的话语里透露着喷薄而出的期盼。张书俊叹了口气，目光越过梨树看向了远方，眼神所及之处是清晨薄雾中朦胧的荷田村，那么熟悉，那么美丽，却也那么贫穷。
“何涛，你还记得这棵树有多少年了吗？”张书俊突然笑了：“这棵梨树，是我在你出生那天栽的。我记得它是我爸从大山里挖来的，据他说这是他在采药的山路上吃过最好吃的梨树发的小苗。当时是3月份的第七天，春天刚刚来，有一天我爸把这棵小苗给我，告诉我说春天是生命诞生的季节，最适合种树。便让我把这棵梨树种在了我家门前。”何涛看着侃侃而谈的高大男人，抿抿嘴，咽下了到嗓子眼的话。
“我种树的那天你出生了，就在你家那小破瓦房里，当时你那个哭声呀，可厉害了。把正在种树的我都吓了一大跳。”说完张书俊仿佛像又听到了那个哭声，装作被吓着了抖了抖肩膀。看的何涛直翻了好几个白眼。“我当时急忙跑到你家里，然后叔叔告诉我是你出生了，我想进去看，叔叔又不让，怕我身上带着外面的风寒吓着你。然后我就趴在你家那个破窗子边上，掀开堵着破洞的窗帘，才看见你。你当时红红的，小小的，好像……好像就这么长吧。”说着张书俊凭着记忆，在空中比了一下，眼中是看不透的温柔。“你当时在江姨的怀里，是那么的脆弱，感觉一口冷风都能把你吹跑。我吓着赶紧把窗帘重新放下，怕风吹着你。然后我一溜烟的跑回我家，站在小梨树旁边，想着你那么的小，我以后一定每一年都要把最大最甜的梨子给你，让你快快长大。我不知道当时只有七岁的我为什么这么想，大概是小小的你激起我这个七岁小男子汉内心的保护欲了吧。”说完张书俊又拍了拍何涛的肩膀，目光坚定的看着他：“所以说我是肯定不允许你出去的，你身体常年都不好，而且你的左手根本也不能提任何的重物。但是我必须要出去，我们都长大了，成家了，每年只是给你最大最甜的梨子已经不能保护你了。我要去赚钱，赚很多的钱，这样的我才能养好我的家，也能养好你的家。我张书俊的就是你的，我必须为我们的未来而努力。”
“我……我的家不用你养，我也不想你一个人出去，外面那么苦，那么累。”何涛听完张书俊的话，内心说不出的难受，声音也有点哽咽。“听话，涛涛，你永远是我最好的兄弟，最重要的人，是我想要保护的人。我不会忘记我在你死去的妈妈面前答应的话，也不会忘记你的这只手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张书俊摸了摸何田的左手，眼里全是疼惜。
“我说过这只手不怪你，一切都是意外，也是我心甘情愿的。你不要有任何负担，这些年，我得到了你太多的帮助，每年的庄稼，大半都是你在帮我照理，我……”
“好了，涛涛，不要说了。你要说的我都知道。但是这次我一定是要出去的。我会带着你那一份好好努力。我就出去三年，我答应你，三年一到我就回家。我已经32岁了。该是要有点家底的时候了。我们家那两个小崽子，还有你家那个孩子都还小，以后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你懂我吗？涛涛。”
“我懂。”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何涛紧紧地抓住张书俊的胳膊，急切地说道。
“你呀，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一激动就抓我胳膊。”张书俊笑了笑：“这次出去，我希望你能帮我帮衬下家里，家里的农活我已经和小二他妈说好了，做不完的地我们会包给别人，留下一小部分就麻烦她做一下了。但是你知道小二他妈做的饭她自己都不愿意吃，这三年我们两家就一起开火吧。反正之前也经常这么吃。你觉得怎么样？”
“好，你说的我都答应你。我知道帮她的。”何涛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看着何涛委屈的样子，张书俊忍不住想要抬起手安抚下何涛的头，但是手掌刚要触碰到头发，张书俊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将手掌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放了下来。最终所有的思绪，所有的想法都只能化作一句深深的叹息：“唉……”
过大年了，张书俊早早地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他马上就要出去了。后面的三年他都不能回来，他听说从Z市到龙腾要坐三天三夜的火车，火车票还很贵。因为即将离去，所以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很珍惜。今天他准备打开粮仓，为家里人做一顿平时都舍不得吃的饭菜：年前腌制的腊肉，虽然有点肥，但是用青椒爆炒一下，油旺旺的，张扬和张小二两个家伙都喜欢吃；昨天还在河里钓了两条中等个头的鱼，待会片成片，搁点淀粉抓一抓，再加一点豆瓣，青花椒和酸菜一起做成又麻又辣的酸菜鱼，何涛最好这口了；当然也不能忘记自家婆娘喜欢吃的酥肉，还有何田那个小不点最喜欢喝的白萝卜老母鸡汤。想到这里，张书俊发现自己还没有去杀老母鸡，马上又走出了厨房，来到了鸡圈边。
“爸，爸，你是要炖鸡吗？”说话的人是张小二，张小二这个名字说来也逗，本来别人的大名叫张透。结果他哥有一天不知道从哪一家看了一部清朝的电视剧，里面主人公——举人老爷每次在茶馆喝茶的时候，就会叫“小二上茶。”然后张扬那个臭小子，回家之后，看见自己那个只有5岁还很乖巧的弟弟，每天都是小二你帮我拿这个，小二你帮我拿那个，颇有举人老爷的架势。后来，叫着叫着，加上张透本来就在张家排第二，这下久了连张书俊两口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对啊，我要做个白萝卜炖老母鸡，你田田弟弟最喜欢了。”张书俊温和的对儿子说道。
“田田弟弟今天要过来吃饭吗？我都有四天没有见过他了。”张透高兴的拍着手。“嗯，你还好意思说，每天跟着何天、何地那两个臭小子到后山竹林里抓竹鼠，也不去看你田田弟弟，你明知道他年前感冒了还没好，也不知道去关心他一下。”张书俊挑了挑眉，沉声说道。看着自己老爸好像要生气了，手里又抓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张透心底暗叫不好，马上脚底抹油，溜到隔壁去了。“我去找田田玩，顺便待会把涛涛叔叔接过来吃饭。”
“臭小子！”
“田田，田田，田田弟弟！”都说8,9岁的男孩子，每天经历旺盛的狗都嫌。何涛听着从院子里传来的喊叫声，觉得这句土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是小透吗？快进来，你田田弟弟在睡觉。”“涛涛叔叔下午好，我来找田田弟弟玩，他怎么还在睡呀，他是猪变得吗？”看着张透那充满疑问的小脸，何涛突然倍感无力，心想：“这小子真的是和他老子小时候一模一样，说句话都能把你噎死。”
“是小二哥哥吗？爸爸。”话音未落，张透看见他四天不见的田田弟弟从里屋走了出来，因为感冒一直没好，小身板显得更加的单薄，这衬的他的头更大了，像个小竹签上有个大脑袋，不过皮肤还是那么白，眼睛也大大的亮亮的，脸颊上好像也还肉嘟嘟的，捏起来肯定还是那么舒服。张透敢肯定即使生了病，自己的田田弟弟也是这个村子里最好看的小孩。想到这里，出于对美好事物的喜爱，张透马上走过去摸了摸何田的头：“我来找你玩，我们先玩会弹珠，待会太阳下山了，我们一起去哥哥家吃饭好吗？”
“好。”何田软软地说道。“爸爸，我和涛涛哥哥在院子里玩会弹珠好吗？”
“好，你们玩吧，我进去休息会，玩好了待会叫我。”何涛应道。昨晚，儿子睡的不好，老是梦魇，弄得他也很晚才睡着，又想到张书俊要走了，就更难入睡了。
“那我们快去玩吧，田田，哥给你看我昨天从何天那里赢来的一颗金色的弹珠，可漂亮了。”
“好，哥哥。你喜欢的肯定很好看。”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东边的梨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