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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姨娘 ...

  •   云彦茉却也不恼,只轻轻一笑,转了话题,仍是拉着她说笑。

      几人进了屋,便觉得热气扑面而来,屋内铺着洋红宝相花图样的地毯,花梨木添漆方桌上放着一盆水仙,开的正好,卢姨娘正坐在桌边,便做着针线,便等云昌衡。

      卢姨娘与徐氏年纪差不了几岁,却不同于徐氏的端庄,年轻时不过是小家碧玉的容貌。她穿着莲青隐芙蓉纹对襟褃子,月白绣折枝玉兰的挑线裙子,一副家常打扮,看见了云昌衡与徐氏,不由得放下绣绷,起身迎了过来。

      她有孕已近三个月,已经有些显怀,肚子尖尖的,正是生男的怀相。前世,她也是生了儿子的。

      云昌衡看见她面色红润,丝毫不像有病的样子,不由得皱起眉头。

      这时却听见周妈妈招待人的声音,云昌衡知道是顾太医来了,便忍下了不悦,先去招待顾太医。

      那顾太医如今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五十左右。他给云家看病多年,连云昌衡都唤他一声世叔。因为已经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几位年轻的姑娘倒也没有避去内间。

      顾太医为卢姨娘扶了脉之后,皱了皱眉头,道:“如夫人没什么大碍,如非要开药的话,我便写个方子。”

      这便是说卢姨娘明明无事,故意取闹了。云彦芷本想着要激这位顾太医一下,谁想这人居然如此耿直,眼睛都不眨,便说了实话。

      顾太医提笔刷刷写着方子,又道:“如夫人有些肝火虚旺,想是屋内火龙烧的太旺的缘故,有孕之人虽受不得寒,但最忌一冷一热,这屋子还是凉些好。”

      卢姨娘就是脸皮再厚,一番话下来,也不由得面红耳赤,只低声应下了。

      徐氏见顾太医写完了方子,便吩咐丫鬟将方子拿了下去。

      云昌衡看了一眼身边的云彦芷,便对顾太医说道:“顾世叔,小女前些时日总是梦魇,虽然吃了方子,但仍屡有再犯,请世叔看一看这方子是否合适?”

      雪霁连忙取了那王大夫的方子出来,顾太医一边给云彦芷号脉,看过方子后,问道:“二姑娘的体质是极好的,若我没有看错的话,可是前些时日生了一场大病,病中得的此症?”

      云彦芷点了点头:“的确如您所言。”

      顾太医仔细看了看云彦芷的面色,便道:“二姑娘如今可是夜里还会时有惊醒?”

      云彦芷怕父母担心,本想瞒下此事,如今见他说破,便只得点了点头。

      顾太医一边在那方子上做了些修改,一边叮嘱道:“这梦魇之症,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病人思虑过多。姑娘年纪还小,更应该放宽心才是。”

      云彦芷自然是满口应下,心中却是苦笑,自己的经历又怎能令人放的下心?她知道家人们的结局,总想着替他们圆满了这一生,让他们少受些苦。她看到一边的父母,尤其是母亲,母亲好不容易怀上了哥儿,却弄得一尸两命的结局,她这一世,怎么也要拼了命扭转才是。

      见顾太医已经有打道回府的意思,云彦芷忽然插嘴道:“母亲前些时日不是一直说精力不济么,女儿听说人易疲惫是因为脾脏出了问题,既然太医在这里,母亲何不劳烦太医看看”

      这个借口找的的确不算高明,卢姨娘听到这里,不由得抬头看了这位二姑娘一眼,本来以为她学聪明了,谁知道还是这般的没眼力。

      云昌衡听了却是有些着急,徐氏近些时日的确极易疲劳,若真是身子出了问题,自然应该早些调理才是。

      于是顾太医又再一次坐了下来,两根手指搭在徐氏的手腕上,突的眼皮一跳,问道:“夫人最近可是偶有食欲不振?”

      徐氏点了点头道:“前些日子是有些,我还以为是睡的迟的原因。”她忽又紧张起来,问道,“世叔,难道真是我身子出毛病了?”

      顾太医却是一笑,收回了手指,说道:“怎么会是身子有毛病了呢?夫人这是喜事。”

      徐氏眼睛突然一亮,她已经多年未曾有孕,今年她都已经三十二岁了,居然又怀上了,她仍是有些难以置信,当下便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稳住声音问道:“世叔可是看的真切?”

      顾太医性格矜傲,最不能容忍的便是别人质疑他的医术,云昌衡连忙拱手道:“世叔莫怪,内子这是太高兴了,才一时口不择言。”他虽然说着请罪的话,却是眼睛极亮,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不住。

      顾太医却是哈哈一笑,摆手道:“夫人的心情我自然明白。”他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又道,“的确一个多月还看不出什么,不过十有八九是准的。下个月我再来看一次,便真切了。”

      云昌衡听了他这话,自然极是高兴,送顾太医离开时,脚下似是生风一般,又嘱咐云彦芷好好的将徐氏送回积琼院。

      卢姨娘看他这般高兴,也不顾云昌衡是不是高兴,便拉下了脸,连道贺也不去。亏得云彦茉反应快些,忙掐了她一把,她才不至于礼数不周。

      反倒是云彦茵送她们出了院门,见徐氏和她笑意盈盈,她不由得咬了咬嘴唇,向徐氏道:“小六恭喜母亲了。”

      徐氏虽然不喜卢姨娘,但对这个她看着长大的庶女却没什么偏见,云彦茵是个好的,只可惜投错了胎。

      云彦茵又急着道:“母亲,姨娘她惯常是那个性子,但是,她心中绝对是敬重母亲的,前些日子她还和我说,要给母亲做一对护膝,怕母亲的腿痛又犯了。”

      徐氏何尝不知卢姨娘的性子,她这些年虽然总是时不时的闹腾一下,但嫡庶妻妾的差别却是根深蒂固,就算再怎么给她找事,也不过是为了让云昌衡多看她几眼,多得些宠爱而已。

      徐氏心疼云彦茵小小年纪就要为生母操心,便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母亲明白的。”她看了看天色,略有些阴沉,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又道,“母亲便等着你姨娘的护膝。天冷,回屋去吧。”

      云彦茵却是站在院门口,直到看不见她们的背影,才回了屋。

      待徐氏他们走后,卢姨娘气的将手边的粉彩鱼戏莲纹的盖碗扫下了桌子,也不顾云彦芷在,便发起了脾气。卢姨娘的丫鬟芍药看了,想要上前去将那碎瓷片收拾了,却听得卢姨娘一声利喝,“不许捡!”

      芍药半跪在那里,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不由得面上带了一丝恳求的看向云彦茉。

      云彦茉心下暗叹,卢姨娘还是太沉不住气了,当着云昌衡的面便敢给徐氏脸色看。看到芍药这般尴尬的境地,便柔声道:“芍药姐姐先下去吧,一会叫个小丫头来拾便是。”

      芍药瞥了一眼卢姨娘的脸色,见她没有反对,便感激的看了一眼云彦茉,福了一福退下去了。

      云彦茉绕过那一堆碎瓷片,坐到卢姨娘对面的交椅上,却不说话,只默默等她安静下来。
      不多一会,卢姨娘便挤出一丝笑容,略带讨好的对云彦茉道:“三姑娘吓到了吧,姨娘也是心里着急,才……”

      云彦茉将手中的茶碗放下,发出轻轻的声响,打断了卢姨娘的话:“姨娘为什么要着急?”见卢姨娘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她最见不得卢姨娘这幅欺软怕硬的样子,内心闪过一丝不屑,又道,“难不成是因为夫人也有孕了?”

      卢姨娘咬着唇,看了看云彦茉的脸色,不敢说话。

      云彦茉心下更是不屑,道:“夫人是主母,主母有孕,姨娘自然应当为她高兴才是。”

      见卢姨娘一脸的不以为然,云彦茉更是无奈,这般简单的事情她都看不透,怪不得在至今无嫡子,何氏又支持她的情况下,还能将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自己的姨娘,云彦茉只得将话挑明了道:“先不说夫人这一胎是男是女,
      姨娘这一胎肚子尖尖,看过的大夫都说是个男孩,姨娘何必着急自乱阵脚?再说夫人最重名声,肯定不会让有孕的姨娘立规矩,不过日日去站一站,请个安就是了。姨娘如今只需要好好的养胎,等弟弟生下来。若夫人生的仍是女儿,那姨娘再去求一求祖母,怎么也能赚一个二房夫人回来。”

      卢姨娘却急着问道:“如果夫人这一胎是男呢?”

      云彦茉低头轻酌了一口茶,茶的雾气将她的一双眼睛点缀的愈发迷离,却显得她清丽的容颜更加楚楚可人,道:“夫人这一胎不会是男。”说完她便放下了茶盏,高声唤了人进来收拾。

      卢姨娘却是摸不着头脑,小丫鬟进来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卢姨娘看着她的动作,却是突然一下子明白的云彦茉的意思,待那小丫鬟下去了,她便着急的对云彦茉道:“阿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可是夫人啊。若是被发现了,你就要背上谋害嫡母的罪名,到时候你该怎么办!这绝对不行。”

      云彦茉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为自己着想,心下却是一暖,不由得握了握卢姨娘的手,道:“姨娘想差了,我怎么敢谋害夫人?”她本想跟卢姨娘说明了祖母的计划,但见她毫无一丝成算,只得隐下自己的意图,嗔怪道:“姨娘怀着胎总是多想,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谋害嫡母啊。姨娘这些日子只要好好的养胎就是了,祖母自然会护着您,一切先等几月再说便是。”

      卢姨娘看云彦茉容色毫无异常,便以为不过是自己会错了意。她虽然性格泼辣,但毕竟丫鬟出身,还是比较本分的。虽然偶尔闹一闹徐氏,但却从不敢真的给徐氏添乱。她只当云彦茉与她是一样的性子,便将此事揭过不再提了。

      却说卢姨娘这边时做女儿的在教导当娘的,到了徐氏那边,却是云彦芷在听徐氏的教导。

      云彦芷扶着徐氏在长塌上坐了下来,自己还没坐稳,便听得徐氏教训道:“你看看你,做什么要让你三妹妹下不来台,还非要请顾太医?”

      云彦芷却是不肯好好坐着,她前世虽然性子有些木讷,但做女儿的,在母亲面前都是天生的会撒娇,便抱着她的胳膊道:“女儿气不过卢姨娘故意折腾您,又听说顾太医最是耿直,便想让他来教训一下卢姨娘,省的卢姨娘天天借着有孕的借口骚扰您。”

      徐氏本来绷着脸,看见云彦芷撒娇,不由得缓了缓面孔,但嘴上仍是教训道:“卢氏好歹是你父亲的姨娘,你一个闺中女儿怎么能去管她的事?她愿意折腾便由她去,左右她也翻不出花来。”

      云彦芷立马点头道:“是是是,卢姨娘那只孙猴子再神通广大,也翻不出娘的手掌心。”

      徐氏本来因为有孕的事,心情就极好,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噗”的笑出声来:“你这丫头,生了一病,倒越发的贫嘴了。”她忽的想起前几日在何氏屋里请安的事,又道:“你也懂事了,有了自己的成算,娘没什么可担心你的了。但是你今日拿话压你三妹妹一事,却极是不妥。”

      云彦芷也知道不妥,这样冒失也并不是她的风格。但前几天水晶盒的事情上,云彦茉给她挖了坑,她若是不还击回去,只怕别人会更加觉得自己软弱可欺。

      徐氏看她一脸的沉思,只当她是听了进去,便不再多说她。

      第二日,云彦芷早早的就去了徐氏的屋子里。到了徐氏屋子里,才发现彦芙、彦蕖两个都在。一对双生姐妹,都穿着嵌出锋毛的缂丝小袄,乖乖的坐在软榻上,正和徐氏身边的大丫鬟月桂学绣花。

      云彦芷上前一看,原来二人绣的正是萱草的纹样,月桂看她来了,忙笑着说道:“二姑娘可来了。”又笑着转头对彦芙彦蕖道,“这高手来了,奴婢就不在这里班门弄斧了,奴婢给二姑娘沏茶去。”

      云彦芷笑着答道:“我是来探望母亲的,这做夫子的事,还是要劳烦姐姐。”

      月桂看了看她,却说:“二姑娘不知道吗,老爷昨天与夫人商量了。在夫人有孕时,便先请大夫人管家。这不,今儿一大早老爷便动身去了庄子上接大夫人,夫人也跟着过去了。”

      云彦芙点了点头,前世徐氏发现自己有孕时,大夫人刘氏已经过完了年回庄子上了,所以也从没有过刘氏接管家务这一茬。她正思考着,却见彦芙挥了挥手中的绣绷,道:“二姐姐快来帮帮我吧,这个我可真是绣不好。”

      云彦芷看她一脸难色,接过绣绷看了看,却听见一旁的彦蕖说道:“也是,四姐姐的水平,也就是勉强不把鸳鸯绣成水鸭罢了。”

      彦芙听了一阵羞恼,作势去夺彦蕖的绣绷,气呼呼道:“我倒要看看你绣的是有多好。”
      彦蕖也不擅女红,这般说也不过是逞口舌之快罢了。两人绣的不过半斤八两的水平,三个女孩子又是笑闹了一阵,方安安静静的坐下了。

      云彦芷看她们做的皆是多子多福的图样,知道自己也该给徐氏绣个东西。便命雨晴去取了绣绷来,三个人坐在一起,一边绣花一边说着闲话。

      彦芙是个坐不住的性子,绣了一会便觉得烦闷,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着,问道:“你们知道昨天爹训斥卢姨娘的事吗?”

      彦蕖眉毛一挑,放低了声音问道:“爹爹说什么了?”

      彦蕖得意着小声说道:“爹爹昨天怪卢姨娘把六妹妹当靶子使,又训斥卢姨娘日日寻事,故意折腾母亲。听说爹爹当时连下人都没有赶走,当着她们的面便骂了卢姨娘,昨天晚上卢姨娘哭的可凶了。”

      彦蕖见云彦芷面上毫无异色,连手上的针线都没有停过,便问道:“二姐姐已经知道了吗?”

      云彦芷将线剪断,方抬头回道:“你刚刚都说爹爹训斥卢姨娘时,没有赶走下人,她们一传十十传百的,我能不知道吗?”

      当然,就算云昌衡赶走了下人,她也有法子知道罢了。

      云彦芷见彦芙撇嘴,又道:“卢姨娘的事情不是咱们应该谈论的,她虽然是姨娘,但她是父亲的人,又是六妹妹她们的生母,也算半个长辈。私下议论长辈,就是咱们的过错了。”

      况且,卢姨娘自己虽然有错,但她们却要干干净净,不能让人抓住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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