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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还愿 ...

  •   进了四月后,天气一天天热起来,今年春天多雨,过了花朝节后,便已下了好几场,与往年的京城极是不同。

      这日醒后,云彦芷便听到阵阵春雷声,轰轰隆隆的,在远处低低的回旋着。窗纱换了水青色的软烟罗,云彦芷隔着窗纱向外看去,只模糊看到院中刚开了的海棠被雨水打的缭乱。

      雨晴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前几日刚开的海棠,如今这场雨过后,不知道还能剩多少。”

      云彦芷亦是觉得可惜,如今正是绿猗堂最好的时刻,却没想到这美景却留不了几天。

      雨晴替她选了一只紫玉雕花的云形钗,将那钗替她簪好,便引她起身去用早饭。

      雪霁将饭食都已经摆好了,云家尚简,小姐们早餐不过三个小菜并两样点心,云彦芷正用着粥,便听到外间里有人说话的声音。

      雨晴出去将那人迎了进来,竟是刘氏身边的大丫鬟碧桃,碧桃生的眉清目秀,人更是含蓄知礼,见她在用早饭,便向她行了礼道:“奴婢来的不巧了,只是今日大夫人吩咐我来传话,说雨下得大,请姑娘们好生歇一歇,今日便不必过去了。”

      云彦芷笑着应下了,雨晴如今做了大丫鬟,比以前懂眼色多了,便笑着问道:“碧桃姐姐来的早,不知可用了早饭了?不如在这边用些。”

      碧桃笑道:“谢谢二姑娘的好意了,但奴婢还得去告知大姑娘和三姑娘,便不在您这里多留了。”

      云彦芷便叫雪霁送碧桃出去,雨晴见她用完了餐,便笑着问她道:“姑娘昨晚睡得不好,可要再躺一会?”

      云彦芷这些日子倒是不再日日梦魇了,但身边两个大丫鬟皆是知道她的情况的,故有此一问。

      云彦芷将手中的勺子放下,笑道:“既然已经起了,便不再睡了。”

      饭后,云彦芷拿了绣绷坐在床边描花样,徐氏的产期在八月,她打算给弟弟做个肚兜。前些日子便开了库房,特意选了柔软轻薄的布料。

      图样画的是福禄双喜,她指尖轻轻拂过布料上的葫芦图案,突然想起前世她刚得知怀上阿绫时,也是这样,一笔一划的描绘着图案,长命百岁的图案。

      却没想到,当时她那般用心的对待女儿,却连陪她一起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生,大概也是无缘再见了。

      方描了一半,雪霁便匆匆走了进来,轻声对她道:“姑娘,方才卢姨娘那边的人传话来,说姨娘刚刚去了大夫人那里,说要去庙里还愿。大夫人劝不动她,命人准备了马车送她去呢。”

      云彦芷闻言,将手上描了一半的花样放了下来,皱眉道:“这天上还下着雨,怎么好端端的便想着去庙里还愿了呢。”

      况且这段时间卢姨娘一直很安分,如今突然折腾起来,倒不像是她最近韬光养晦的作风了。
      事若反常必为妖,云彦芷想了想,道:“让那边的人跟着她一并去,一定要弄清楚她到底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回来一一告诉我。”

      那雨已经下了一夜,早饭用完后,不一会便停了。云彦芷放下了手中的图样,她描了一上午,才画的满意了。

      院子里的海棠花果然被雨水打的极凄惨,花朵瞬间少了大半,零落的花瓣落在院内的青石板上,乱糟糟的不成样子。院子里粗使的婆子和丫鬟们正拿着扫帚打理一地的残花,春日的阳光晴好,院子里一片寂静,只听见下人们手中的扫把偶尔刷的一声,扫过地面。

      她突然想到前世的云阔堂。

      云阔堂中遍植梨树,梨者,离也。原先明靖珩曾嫌弃梨花的含义不好,差点吩咐下人换了别的花木。

      还是她笑着拦下的: “不过是个相似音罢了,难道还能成了真不成?”

      却没想到,一语成谶。也不知道她前世与女儿阿绫分离,是不是应了这梨花的离别之意。

      雪霁走了过来,轻声对她道: “姑娘,卢姨娘从外边回来了,您可要见一见咱们在卢姨娘那边的人?”

      云彦芷闻言不禁有些惊讶,只一个上午就回来了吗,卢姨娘这般作为,倒真的让她有些捉摸不透了。

      云彦芷刚在花梨木的玫瑰椅上坐下,便见雨晴带了个十四五岁的丫鬟从外面进来。那丫鬟一身青缎的掐牙比甲,看上去极不起眼的样子。云彦芷却知道,她便是徐氏精挑细选安在卢姨娘身边的人。

      那丫头跪在她面前,轻声请安道: “奴婢檀香,见过二姑娘。”

      云彦芷受了她的礼,方轻声道: “起来吧。”又吩咐雨晴道,“你去搬个凳子过来,让她坐着回话。”

      檀香是她母亲的人,前世直到母亲去世,她也不知道这一回事。等到卢姨娘顺利生下了儿子,母亲死后,才被人寻了错处将她打发了。

      她那时沉浸在母亲去世的悲痛中,一个丫鬟的去留并未放在心上。那日晚上她守完孝,正准备灵堂时,檀香才偷偷塞给她一个纸团。

      那纸团上写的便是,檀香说自己是母亲的人,如今得罪了三姑娘,想要见她一面。

      第二日她准备去见檀香时,才得知檀香已经被云彦茉连夜送出府去了。

      那时主母新丧,姨娘又刚刚生产,二房没一个能出来主事的,她每日忙的焦头烂额。吩咐婆子给檀香家中送了四十两银子后,便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如今想来,檀香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云彦茉和卢姨娘怕她泄密,才将她打发了的。

      这一世,她早早的便注意上了檀香,她虽然只是卢姨娘身边的二等丫头,但卢姨娘房中有定制,是只能有一个大丫头的。故此,除了芍药之外,她便是卢姨娘房里的头一份了。

      她命雪霁去联系着丫头时,这丫头既不推拒,也不吃惊,倒是按着她的意思,将卢姨娘那边的事一点一滴的告诉她了。

      雪霁搬了个花梨木滚凳给她,她道了句谢,方坐在凳子上,轻声与她说起了卢姨娘这一趟的经历。

      “姨娘的的确确是去还愿了,不过她没去家里一贯去的昭禄寺,而是去了城南头的天后娘娘宫。去了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拜完了天后娘娘,她便命奴婢去给长明灯添灯油,自己则带着芍药姐姐去寻了庙中的道婆,奴婢添完油灯回马车上的时候,姨娘她们已经等在那里了,还没到一盏茶的功夫。”

      云彦芷疑惑,这听起来就是去普通的还了个愿,没一丝可疑的地方。

      她细细想了想,又问道: “卢姨娘可有去别的什么地方?”

      檀香皱着眉头,又细细的想了一遍后,方道: “没有了,姨娘一路上没再去过别的地方……”她突然顿住了,道,“奴婢想起来了,天后宫边上挨着澜河,有人叫卖鱼虾海货。奴婢添完油灯回去的时候,姨娘突然想吃,便吩咐芍药姐姐买了几斤的海货。回了家后,又命奴婢送了些给夫人。”

      说起来卢姨娘买海货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有孕的人通常都口味奇怪,她本来就是海边长大的,自打她有孕之后,便时常向厨房要海货吃。

      但是,她为何偏偏要送这鱼给徐氏,瓜田李下,卢氏就算再蠢,也知道这时候做这种事情多么招人眼。

      云彦芷略略思索一番,她抬眼看到檀香,便想起那个塞在她手中的纸团,心里怎么都无法安定。

      她给雪霁使了个眼色,雪霁从内室里拿出一个银锭子,塞在檀香手中,檀香却坚持不肯收: “奴婢本就是替夫人做事的,这是应该的,哪能收您的钱。”

      雪霁却是笑着又退给她: “夫人的吩咐是夫人的吩咐,姑娘的吩咐是姑娘的吩咐。你莫要再推辞了。”

      檀香推辞不过,方才收下了。

      檀香走后,云彦芷拿起那布料,绣了几针后,却是觉得怎么也做不下去了。

      她心里担心的紧,总怕自己遗漏了些什么。

      雪霁见她手中捏着针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道: “姑娘若是实在担心的紧,不如去夫人那边看看,怎么也好过一个人干着急不是?”

      云彦芷笑了笑,锁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她轻笑道: “你说得对,坐在这边乱想一点用都没有。”

      徐氏方才用过午饭,正坐在窗边给孩子做衣物,月桂进来通禀说云彦芷来了,她便放下了手里的料子。

      云彦芷歪过头去看她做的衣物,只看了一眼便笑道: “我倒是和娘想到一起去了。”
      见徐氏不解,她身后的雨晴方笑着说道: “今天早上二姑娘也在给小少爷做肚兜,绣的也是福禄双喜的纹样。”

      徐氏笑着拉着她的手坐到了一边的罗汉床上,道: “咱们娘俩倒是想到一起去了。”见她笑而不语,又道,“可吃过午饭了?”

      又忙着支使丫鬟们去给她拿茶点: “昨天你爹爹突然想吃烧麦了,今日便命厨房做了虾仁的。你来了,我便让她们先给你蒸上一屉,让你尝尝鲜。”

      听到了虾仁,云彦芷顿时紧张了起来,问道: “用的虾仁可是卢姨娘送来的海货里的?”

      徐氏见她一副紧张的样子,心下一暖,却又是笑道: “不是,她的海货才刚刚送来,还养在厨房里呢。”

      云彦芷这才心下一松,徐氏见她神情紧张,方皱着眉问道: “你这孩子自打病好后,就跟换了个人一样,日日紧盯着卢姨娘和云彦茉……可是旁人与你说了什么?”

      徐氏眉头皱着,眉峰间形成个浅浅的“川”字,看的她心上一阵难过: “没有人和我说什么……是我自己想的……”

      徐氏见她低着头,便知道她不想说这件事,不管她因为什么而改变,只要变得好就行了。徐氏将她揽入怀里,下巴搁在她绒绒的头顶上。

      “你这孩子从小就心思细……你如今也大了,娘很多事情也不愿避着你,毕竟你迟早要面对的。但是你心里有别的事了,也记得要和娘说。”

      母亲的声音柔柔的,云彦芷听得心中一阵熨帖,便在她怀里缓缓的点了点头。

      徐氏又道: “卢氏这个人……说的好听些便是识时务,说的不好听便是墙头草。她是丫鬟出身,最是胆小怕事的,这些年她虽然爱折腾,但我一直没动她,你知道是为什么?”

      云彦芷从她怀中直起身子,道:“因为您知道她不敢动您。”

      徐氏笑道:“不错,这是其一。但是更重要的是,她背后是你祖母。你可知你祖母是什么出身?”

      云彦芷低声道:“祖母的父亲是太师,哥哥则是吏部侍郎,如今的何阁老。”

      云家是勋贵世家,所有的关系几乎都在军中,而父亲当年为了避自己嫡出兄长的锋芒,却是选了科举文官一途。虽然父亲如今升到了礼部侍郎,但他一直在广东,在京中并无人脉,如今朝中结党成风,只怕父亲早就独木难支了。

      怪不得父亲一回来,便频频与太子一系的人来往。

      云彦芷心下了然,但想到后来太子式微,父亲被贬浔阳,她叹了口气,道:“女儿明白的。”

      徐氏看着大女儿年轻的脸庞,道:“你祖母的性子……是一定要将一切都牢牢的握在手里才行的。如今有卢氏在这边搅浑水,她反而能对你父亲放心些。”

      “可是……”

      徐氏笑着打断她:“你放心,按卢氏的胆子,还不敢做出那等谋害主母的事。只是云彦茉那个孩子,我却是看不透。”

      也不怪徐氏看不透云彦茉,她上一世不也是知道自己被关起来,她出来落井下石的时候,才看明白这个人吗。

      云彦芷见徐氏面带愁色,便笑着劝慰道:“如今想来想去都是没什么用的,她若是个不好的,到时候自然就显现出来了。从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话题一转,“娘现在只要保重身体,好好的生下弟弟就行了。”

      徐氏笑了笑,道:“也对,我只盼你们弟弟出生了.你们出嫁之后,若是在婆家受了委屈,家中有个男孩,还能帮你们理论出气。”

      云彦芷不由心上一热,也只有母亲会对她说这般的话了。在母亲这里,她总觉得自己还是个被护在父母羽翼下的小孩子,什么都不用去多想,什么都不用去计较。

      然则,她可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母亲虽然相信卢姨娘不敢动她,但她却是不肯放过一丝一毫可能伤到她的东西:“虽然这么说,但我还是担心。卢姨娘平白无故的,给您送什么海货?瓜田李下,她怎么会做这么招人眼的事。”

      徐氏听了她这句话,方才细心思索了下,卢姨娘这段时间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在这个节骨眼上送她海货,实在是有些奇怪。

      见徐氏起了疑,云彦芷便知此事成了一半,又道:“无论如何,那海货还是莫要吃了。娘如今有孕,吃东西才更要谨慎,断不能吃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

      徐氏见她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两个人的身份好像颠倒了一般,心中虽然好笑,但也欣慰于女儿的懂事,便应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在爆发小宇宙存文
    周五要去考gre,可能接下来一段时间,和大家见面的就是存稿箱了
    当然我学抽抽的时候,会悄咪咪上来瞧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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