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缘》悠茗人间

9、第 9 章

　　(9)

　　夏元辰穿行于密林之间已经许久，却全然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出门时，狐二只说，要他一路向前，到了地方，自会叫他停住脚步。

　　“停!”狐狸突然从被褥中喊了一声，随后探出半个头，仔细嗅了嗅四周道，“哈哈~此处真是一块宝地~~~”
　　夏元辰一愣，以为到了地方，急忙停住脚步，问：“就是这里？”
　　“时辰未到，莫急，你且等着！”夏元辰只见怀中红光一闪，被褥中已空空如也。再看身边，一个锦衣男子已立于他身侧，甩着条火红尾巴，草草丢下一句话后，便急匆匆的跑进了一旁的密林，转眼不见了踪影。
　　片刻之后，一股奇香，伴着紫雾，溢满了夏元辰四周的林间。
　　这香味，夏元辰自然认得，但此刻闻到，却闻得夏书生一头雾水。
　　又等了一会，夏元辰实在忍不住向林间喊了两声：“狐二！狐二——！”想问问狐狸为何要燃起这些“驱魔香”？
　　“来了，来了！”只见狐二兴冲冲的从林间走出，两手共提了花花绿绿的野鸡七八只！
　　“没想到这荒山秃岭竟有如此宝地~~~”狐二边说，边空出一只手，在空中划了半圈。收回手时，地上已凭空多出一堆篝火和野炊的若干器具。
　　“你、你燃‘驱魔香’，是、是用来诱捕这些野鸡？！”书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可狐二就在他的眼前，老道的摆弄起那七八只花花绿绿的战利品，拔毛，穿上树枝，架在火上。
　　不但这样，他还兴奋异常的说：“没想到你这山里盛产野鸡，早知道，我该多备点香来~~啧，你看这只多肥~~~”
　　“你、你……”书生一时语塞。从昨夜到今日，这狐狸吝啬使用半点灵力，可现在他…他竟然为了烤几只野鸡，滥用灵力，凭空变出这许多东西。
　　夏元辰责备到：“你有伤在身，在这等荒僻之处乱燃‘驱魔香’，若找惹来魔物可如何是好？”言外之意，狐狸伤重力虚，哪有余力可与魔物纠缠？可看狐二在篝火旁为烤野鸡忙得不亦乐乎的样子，夏元辰又觉得自己担心他体虚世实属多余。
　　“嘿嘿~不会的！”狐二突然将上半身倚向书生，把脸贴在青年的颈间嗅了嗅，道，“凡是魔物都有点灵力，怎么会闻不到有你这‘地仙’在此？谁还会为点香味，来自讨没趣？”
　　男人呼出的气息，直喷向夏元辰颈间，温热的气流让书生心头一颤，慌忙闪向一旁。
　　狐二笑笑，虽看到夏元辰脸红，却没再紧追不舍的开书生玩笑。比起逗弄这个弱质山神，眼下添饱肚子更合他的心意。何况，这山林里的野鸡还真是香得流油~~~

　　很快，两只野鸡已经熟到七八分，狐二把它们从大火处向外撤了撤，又到一旁准备起另外几只野鸡。
　　夏元辰和狐二都已成仙，吸食的本应是日月精华，早就不必靠寻常食物果腹，如今看狐二的架势，是要将那七八只野鸡都做熟才肯罢休，夏元辰又不得不出声道：“你烤一只解馋便罢，多吃又有何用……”其实他是想催狐二快些弄完，好办正事。
　　狐二的眼被火光映得灼灼闪烁，边为他的美味洒盐巴，边悠哉笑道：“你不觉得，成仙的好处就是想吃多少吃多少，永远不用担心被撑到肚子疼吗？~~~”
　　“.…..”夏元辰再次被噎得无语。
　　“小山神，你别急，时辰到了，我自会唤出咒井，放了你当成宝贝的那个傻丫头~~”狐狸瞥了眼一脸郁结之色的书生说道。
　　夏元辰懒得和这没一点正经的狐狸理论，只问：“你要等到什么时辰？”
　　“明日正午之时~”
　　“午、午时？？”夏元辰一下喊了起来，“可此刻才刚过未时啊!——”这就意味着，他们还要等上将近一个整日！
　　“谁让你的仙术不济，过了午时才到此地？”狐二撇撇嘴说。
　　“你为何不早说？那我一定……”书生又气又悔。
　　“我怎么知道你用来行路的仙术也如此不灵光？”狐二一脸无辜，嘲笑书生的同时，还不忘照顾那几只被烤得油亮的野鸡，“你也知道，我现在元神受损，不能枉费灵力…我命属火，只能借正午阳气至胜之时施法，招出我之前埋于此处的咒井~~”虽说如此，狐二却在这时，于右手凭空变出把扇子，煽起篝火。几下之后，煽得火光更旺，油亮的鸡肉噼叭作响，肉香四溢。
　　夏元辰见状心里更气，却又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只好衣袖一甩，走到几丈外的一颗树下坐下，独自郁闷。

　　一阵风过，山林沙沙作响，肉香被风送进夏书生鼻间，让他更为恼火。他咬着嘴唇，攥着拳，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受制于人他可以忍，但对两个孩子的担心和悔恨，却在心里不停地折磨着他，催促着他。
　　想着两个孩子正因为他的无能受苦，年轻书生的眼眶又湿润起来。

　　“喏，你也吃一只~~~”狐二不知何时走到他的面前，掰下手里木棍上整鸡的一只大腿，递到夏元辰眼前。
　　书生别过头去，自是不打算理他。
　　“你别担心，我并没摄走他们的灵力，只是借之一用~~”男人又把鸡腿递了过去，“本来，你不求我，十日之后，那法术也会自然解了，对他们不会有半点伤害，只似昏睡十日而已~~~”
　　见书生茫然转过头，瞪着红眼圈直直看着自己，一脸将信将疑的模样，锦衣男人笑笑，将鸡腿递得更近，几乎抵在书生唇边。
　　“你只不过修行千年有余，这世上仍有许多你不知道的法术罢了~~~”男人勾起嘴角，身后的红尾甩来甩去。
　　如此“倚老卖老”更是气人，书生一手推回狐二递上的鸡腿，回绝了狐狸的一片“盛情”，黯然叹道：“法术再强，若不懂人事情暖，肆意妄为，即便修行万年，也无非是虚度万年罢了……”言罢，夏元辰闭上双眼，背靠树干，调理内息。任狐二拿着鸡腿，在他鼻前如何逗弄也没再睁开。
　　狐二自知无趣，很快也就转身回了篝火旁。

　　夏元辰一直没有睁开眼，所以自然没有看到狐二转身后，脸上一闪而过的怅然。那怅然之情，竟与书生先前的悲叹如出一辙的相似。

　　两人再没交谈，直到红日西沉，直到月朗星稀，徘徊于林间的只有阵阵风声，和那篝火燃烧的噼啪作响。当然，还有那持续漫长的，狐二将那八只香脆嫩肥的野鸡逐一入肚的细微响声。

　　在一切细响停止许久，万籁俱静之时，夏元辰才又睁开双眼。狐二已不知何时又成了只狐狸，卧在熊熊的篝火旁，裹着从夏家带出的小褥子，紧紧蜷成一团，双目紧闭，吐息微弱。
　　夏元辰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坐在火堆旁。他也说不清自己想做什么，可能暗夜之中一团跳动的火焰，就如同沙漠之中的一眼汩汩的清泉一样，会让人心中生出说不尽的暖意。
　　他在凡人中生活得太久了，学会了他们的爱与温情，也不可避免的染上了凡人容易感伤的情怀。
　　身边在沉睡中与寒毒纠缠灵力涣散的狐狸，和白日里那个张狂无度又时常对他“无理”的男人，简直无法联系在一起。
　　夏书生菩萨心肠作祟，人一坐下，就伸手为狐狸拉了拉被角，将它盖得更加严实。谁知这一动，却看到狐狸身旁放着一只鸡腿，用叶子垫着，放在离火堆不远不近的地方。火光之下，散着油亮亮的诱人色泽，似乎还微微冒着的热气。
　　这只极其完整的鸡腿，与不远处狐狸吃掉的那八只野鸡残留下的一堆鸡骨交相辉映，夏元辰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看着看着，嘴角边就泛起了淡淡的笑容。
　　夏元辰拿起鸡腿，慢慢吃了起来。鸡腿烤得的确非常美味，吃过之后更让人唇齿流香，虽然夏山神并不感到饥饿，但这一只鸡腿下肚，夏元辰却有了种久违的说不出的惬意。

　　明月当空，微风席席，想到还有不到半日就可与女儿团聚，也可与王家哥嫂有个交代，书生的心情也稍有些释然，倦意开始如薄云般在他清瘦的身体里游走。
　　书生和衣躺在地上，看着身边露出半个脑袋的狐狸如焰般的皮毛，似乎在同那熊熊篝火一起轻盈跳动。可是，从它体内散出的寒气，又如这初春夜里的微风，时不时送上阵阵暗寒。
　　到底是菩萨心肠，书生的身体挪了一挪，挨紧狐狸，一手环过裹着狐狸的褥子，将它们一起拥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