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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前篇·命格天定 ...

  •   故事要从五千年前说起。

      大郢太子温情,貌如潘安,温文尔雅。

      然而并没有帝王之相。

      因为这位太子不仅看上去弱不禁风,性格更是优柔寡断。

      虽说如此,但是皇帝还是要做的,因为大郢只有他一位皇子。

      登基大典之时,他坐在皇位上闷闷不乐,对一旁执掌扇的宫女道:“小芽,我不愿做皇帝的。”

      宫女不敢说话。

      于是他低下头喃喃道:“我若不肯做皇帝,你们又能奈我何呢?”

      先皇已逝,整个大郢,文武百官,全都在盯着这一个新皇。这背后不知道已有多少双手伸向了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把刀剑已经打磨得发亮,只等一声令下,拉开叛乱的序幕。

      温情抬起头来,望向脚下巍巍百官,只觉得没有一双忠诚的眼睛。

      大郢本已到了行将就木的时刻,这时上位的新皇只相当于一个傀儡罢了。

      温情当然也明白。

      “朕……”话说出口却是微微发着抖,于是他不再说下去了。

      登基大典之后,温情自然成为了左相的傀儡。左相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就这样过了三年。

      一个听话的傀儡,造就了历史上最安静的政变。

      几乎没有流血,更没有屠宫。

      温情只是面容带泪地睡了一夜,醒来就被脱掉龙袍扔进了地牢。

      但是出乎左相预料的是,温情并没有任何过激反应,而是天天在牢里看看书睡睡觉,好像是很坦然地接受了自己阶下囚的身份。

      倒有点像是韬光养晦的意思。

      但是终究只是一个阶下囚罢了,如同困在浅滩的龙,能掀起什么浪来?

      事实上,温情的确韬光养晦了二十余年,却不是为有朝一日夺回皇位,而是为了做一个普通人。

      他自懂事起便敛了一身戾气,装作温文尔雅毫无威胁的样子,就是因为他小时候遇到一个半仙,拿着拐杖轻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当他再睁开眼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看到了自己的命运:在十六那年做皇帝,十九岁被夺权,头颅被吊在城门三天三夜示众。

      于是他选择避开这个命格,韬光养晦许多年,幸而选择得没错,这一次左相觉得他懦弱不堪,根本没有任何威胁。

      然而,在他以为自己可以活着并且找机会逃出去的时候,他还是被戴上镣铐押上了刑场。

      他才幡然醒悟,什么命运,都是早已定好的。区区蚍蜉,竟然也想撼动命运这棵树吗?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行刑的那一天大郢的天灰蒙蒙的,隐隐有雷声起。

      刑场的看客自然不少。百姓多是这样,谁当皇帝对他们来说没有过多的意义,他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

      温情蓬头散发地从一双双冷漠的眼睛前走过,只觉得脚步沉重地像绑上了石块。

      本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命运,殊不知人是不可能改变命运的。

      温情被押上了断头台。

      他突然怨恨起那个半仙来了。既然无法改变命运,为何不能让他一无所知地活着呢?这样的话,至少可以过好前面的十几年,不必提心吊胆地戴着面具。

      他本来就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什么皇权富贵,他一直都不想去争。

      可惜从来都不会有人放过自己,因为自己姓温氏,是皇室的最后一位。

      温情最后望了一眼大郢的百姓,那些冷漠的甚至是幸灾乐祸的眼睛。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但是死亡却没有如期而至,他听到天边一道惊雷由远及近,好像就在他的耳边炸开,他紧闭的眼中出现了一道金光,刺得他忍不住流泪。他听到在场屠夫们的惊呼,听到刑台倒塌的声音,听到一道接着一道的雷声,感受到雨滴落在他的发中、脸庞和眼皮上。

      当眼中的金光消失的时候,温情才慢慢地睁开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也已经停了。

      然后温情万分惊恐地发现,自己好像飞升了。

      过了很久温情都没回过味来。直到各路神仙都跑到他的宫里来祝贺,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一个踩着祥云驾着白鹤的——命格神君。

      命格神君。

      顾名思义,是掌管命格的神仙。

      温情心道:自己前世没有改变自己的命运,现在成了神仙,倒是要给别人看相去了,真是讽刺意味甚浓。

      世道:大郢后主,英明神武,得道飞升,实乃国之大幸。

      ——————

      在做神仙以前,温情一直以为神仙是无欲无求的。

      等自己做了神仙才知道,原来神仙也喝酒斗蛐蛐,上树抓鸟下河捕鱼。只是喝的是仙人醉,斗的是鬼蛐,抓的是凤凰,捕的是游龙。

      还有神仙爱上凡人女子,赖在凡间几十年不肯走。

      真当是精彩绝伦。

      命格神君总是作为旁观者看各路神仙显神通,自己在旁侧笑得很是开心,却不加入其中。

      泼皮酒仙看温情整天坐在长生树下看书作画,终于有一天给他套了个麻袋拐到人间去潇洒了。

      酒仙是个豪爽人,此次带着太子昶广下凡意在好好嬉耍一番。——酒仙前世为人之时就是这样,腰里别个酒壶,荡着舟,随意它把自己载去哪里。到了好地方,留住几日,装满酒壶便又启程。

      太子昶广本就是仙命,仙帝不允许他无端下凡,因此从来没见过什么人间事。一听说酒仙又要下凡去玩,就磨了仙帝三个月,仙帝才勉强答应。

      只有温情是糊里糊涂就被带下来的。

      他望着故土很久很久。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一千年的时间真的不算长,但是对于莽莽人世间来说,早就朝代更迭再无故人了。旧土上站立着新的朝代,而大郢早就不知何去何从了。

      他对此无悲也无喜。

      不过既然来了人间游玩,温情也是看得很开,和太子二人跟着酒仙到处走。酒仙买了一整窖的女儿红,托温情的白鹤给捎了回去。又带着两人去看花灯,死缠烂打要他们写心愿,温情无奈,只好写了“平安”二字。

      酒仙看了哈哈大笑,道:“神君真是无欲无求,却写了一个最难的心愿。”

      他笑了笑:“就是因为难,所以才想写写看。”又问酒仙写了什么,昶广便说:“他自然是写了要美女无数。”

      三人皆笑,酒仙更是摸着他花白的胡须笑得开心。

      尝了美酒赏了好景,酒仙和昶广表示满意了,于是两人悠悠地回了天宫,约好过几日再来。

      温情没回去,他想再回去看看大郢,虽然说大郢和现世已经隔了多少朝,早就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了。

      他回了那个刑场。刑场也早已不再是刑场,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庙,看样子也已经造了几百年了。

      庙旁边有一大块焦土,就是当年他飞升时天雷给劈焦的。

      这庙自然也是造给他的。

      命格神君的像就端立在庙中,英明神武的样子,浑身都有黄金镶嵌,整座雕塑看起来金光闪耀,神像腰里别着一支骨笛,又是通透的骨白色,两手背在身后,眼神孤傲神气。

      很像温情,又很不像温情。

      蒲团上跪着来来往往的善男信女,温情看不出他们是否虔诚,只知道不管他们虔诚与否,命格都不会轻易改变。

      温情看了一会儿觉得只是徒增伤感,于是转身走了。

      还没走出庙门,就听见嘈杂的人声中一个清脆的声音:“神君,祝你平安。”

      温情猛地回过头去看。

      只见角落处有一个男孩,衣衫褴褛,头发乱蓬蓬的,光着一双脚,却洗干净了双手,直接跪在冰冷的地上,虔诚地祝愿一个素未谋面的、甚至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的神仙万世平安。温情看着他双手合十,在人群外恭恭敬敬地朝神像磕了一个头,再起身时,一双涉世未深的眼眸,亮得温情的心都发烫。

      千千万万的人都匆匆,皆为利来皆为利往。不管是跪在佛祖还是神仙面前,说的第一句都是有关于“我”。

      佛祖保佑我,仙君保佑我,土地神保佑我……

      温情听了这样的话多少仙年,换算成人世又是多少年。人们面无表情地将他们作为救命稻草,却不是最后一根,在这座庙里装作信徒,又在踏出庙门后扶着腰说如此这般真是辛苦万分。他们在四处的庙中巡逻,从善如流地跪在蒲团上,说出那句他们说了很多遍的话:“仙君保佑我……”眼神却不带一丝悲悯。

      温情早已听腻了这样的话,既觉得无奈又觉得可悲。

      可是正当他失望且无奈地准备离开的时候,第一次听到有人祝愿他:

      神君,祝你平安。

      声音很小,但却令人听得清楚。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男孩,他身上果然有着与常人不同的仙灵。

      那么有与众不同的慧根,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温情还是决定去看看那个男孩。

      男孩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居然不怕生,歪着头道:“大人,您长得很像这位神君。”又问:“您是神仙吗?”

      温情道:“不是,我和你一样。”说着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

      男孩躲了躲:“我头发很脏。”

      又喃喃:“也对,您看,我们人与人的差距就这么大了,要是遇到了神仙,我没准会羞愧而死的。”

      “神仙也许也和你一样。”

      “神仙会和我一样穿破衣服吗?”男孩扯扯自己不合身的破衣服,“我还没见过神仙呢。”

      “我也没见过。”

      男孩遗憾地说:“我还以为像您这样的大人,是有机会遇到神仙的呢。”

      “没准你以后也会遇到神仙的。”温情道。

      “不会的,”男孩低下头去,“我只是个乞儿……”

      温情哄道:“你以后会成为一位大人物。”

      “真的吗?”男孩的眼神又亮了起来。

      “真的。”

      男孩又朝着温情的神像拜了一拜,闭着眼睛说:“谢谢神君。”睁开眼睛跟温情说:“太好了,我一直想成为一个大人物。”

      “你可以的。”温情笑着说。

      男孩想了一会儿,又问:“所以你是神君咯?”

      “……”

      男孩见温情不答,于是自顾自说:“我知道您就是神仙。”

      温情一直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男孩心里也早有了自己的答案。

      但是温情耐心地陪他回了他的住处——一座破庙,又怕他今后的日子会过不好,给他去集市买了衣服和鞋子,还给他留了些银两。

      临走前,男孩问他:“你要去哪?”

      温情没有回答。

      男孩又问:“还回来吗?”眼里湿漉漉的,居然像是要哭出来。

      孩子就是这样,一旦相处的时间长了,就会有依赖,温情不敢让他依赖自己,于是硬着心肠道:“不回来了。但是我们还会再见。”

      等到他仙灵盈体、得道升天的那一天,两人就会再相见了。

      “你都不回来了,我们还能再见?”

      “能。”

      温情点了点男孩的眉心,用自己的心间血给他点了盏心灯,虽比不上佛家人的长明灯,但也能保着平安。

      当然,这些事情是没必要告诉男孩的。他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受着庇佑,机缘一到定能成仙。

      走之前,温情还给男孩一块晶莹的玉石,用红绳穿起来挂在了男孩脖子里。

      那是他当皇帝时流的最后一滴泪,集了人世间的疾苦。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男孩摸着脖子里那块冰凉的玉石。

      温情笑道:“因为你担得上。”

      温情没有告诉他,这好心并不是偶然,是命格。

      这个叫遂宁的孩子,命里有贵人相助,而温情,刚好就是那个贵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前篇·命格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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