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薛晓同人]》妙音悬壶

17、（十六）

　　书誊抄得差不多，算算时日也该启程了，晓星尘与掌柜作了别，手拿拂尘，御剑前往兰陵方向。

　　十几日后，晓星尘进入一片郁郁葱葱的土地，与多山的夔州不同，这是广袤一望无际的平原，晓星尘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兰陵地界。

　　黑沉沉的夜，没有一丝星光，因而某座山上的剑光火光，便倒映得如此清晰了。

　　晓星尘循着光亮，看到前方不远处有许多同样御剑的修士，或是焦急地向下看，或是仓皇地往上逃。

　　刀光剑影之处，乃兰陵东岳山。因突起于平原地带，看着格外高大，具有通天拔地之势。立于其上，可谓是一览众山小的态势。

　　古松与巨石，山间轻烟，挺拔大地，粲然四季，垂范千古。

　　晓星尘趁众人未注意时稳稳落到其中一山头，他心中有方向，自不会像旁人那般焦急乱转。

　　幽幽的深谷在不宁静的夜晚中仍旧骇人且阴冷，黑苍苍的山没边没沿，刀削斧砍般的崖头顶天立地。

　　山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兽咆哮，伴随着无数人的惨叫，传至他耳中。

　　晓星尘眉头一拧，脚下生风，朝声源处赶去。

　　上一世他下山到达的地方离兰陵不远，结识子琛后，听说东岳有凶兽害人，便连夜赶路，亦是在一半夜之时抵达，与凶兽拉开了一场苦战，最终将其斩于剑下。

　　山路蜿蜒，树木花草交错复杂，极不好走。晓星尘凭着敏锐的耳力，尽力往声源处赶，渐渐的，能看到一些被大力破坏的痕迹，拦腰折断的林木，染血的花草，断裂的各种长剑，再然后，则是被撕裂的血肉模糊的人，重伤只剩呼吸的人，缺胳膊断腿的人，侥幸存活惊恐地往山下跑的人。沉重的血腥味包裹着一具具残破的尸体扑面而来，早已凝固的血将周围染成了恐怖的暗红色。

　　景象越是惨烈，晓星尘便越是肯定，自己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

　　还活着的人对这个即将去送死的白衣道士十分默然，不过是再多一句尸体罢了。

　　晓星尘心中有些焦急，那凶兽有多可怕他很清楚，前世他与子琛联手，加之一众修士，才勉强制服它。而现在若子琛也在这里，凭他一己之力，必是难以招架。

　　月亮慢慢出来了，风声早已销声匿迹，只有在死寂一片带有血腥味的空气中不时扩散着几声鸟的呜咽，似是做着最后的挣扎。一丝光射穿了树上的枯叶，映在一只鸟的瞳孔中，而那里面倒映出的月亮是红色的，泛着鲜血的红色。

　　凶兽咆哮的声音混着人声渐渐大了起来，晓星尘慢慢放慢速度，果不其然，前方一片火光通明，不同颜色的剑光斑驳闪现。那处林木倒得乱七八糟，断剑残尸交错横陈，火光照着几个与凶兽苦斗的身影，其中一道银白的剑光，晓星尘一眼便认出，那是拂雪。

　　凶兽的名字叫梼杌，形状如老虎，长二尺，尾长一丈八尺，人面虎足，猪口牙。生性顽固不化，不可教训，不知诎言，傲狠嚣张。相传早已被封印千年，却不知是哪位修士夜猎时误解封印，使其逃脱，危害百姓。

　　人人皆自顾不暇，晓星尘上前，接住一位被顶飞的修士，温言道：“没事吧。”

　　那人满脸血污，状似极恐，见一手拿拂尘温文尔雅气质不凡的白衣青年扶住他，一颗心也镇定下来，站稳后道：“没事。”

　　晓星尘问道：“你们是否有请援兵？”

　　那人慌忙点头，“我们一察觉不对就放了信号弹，守在山下的人应当会很快回去搬救兵，这位道长你……”

　　“那麻烦你稳住人心，我去帮忙。”话音未落，人已掠向战场。

　　风吹过，卷起漫天枯叶。

　　一道冰白的剑光划过，剑气袭人，肃杀之气直逼梼杌。

　　那凶兽才出封印，又力战已久，早已伤痕累累，一时不察，脖颈处被那道剑光刺个正着。

　　脖颈是要害之处，这么一刺，登时鲜血狂喷。梼杌痛啸一声，身形也开始不稳起来。

　　众修士见此情形，纷纷欢呼。

　　晓星尘上前去扶住一位黑衣道士，那黑衣道士剑眉星目，虽略有狼狈，气度却丝毫不减，被他扶住，眉头蹙了一蹙，但身上无力，也不能将他推开。

　　黑衣道人正是宋岚。

　　“子……这位道长可有大碍？”再见友人，如何能不激动。想到上一世他们两人一哑一瞎，晓星尘喉头哽咽，竟是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岚默默摇了摇头，蹙眉看向晓星尘扶住自己的手。

　　晓星尘立刻会意，确认他能自己站着后便松开手。此时宋岚并不认识自己，自是不喜旁人碰触。他刚才一时欣喜得意过头，竟忘记了好友的洁癖。

　　宋岚望了一下正欢呼的道士，又看了看梼杌，道：“恐它不会善罢甘休。”言下之意是梼杌不死终后患无穷。

　　晓星尘明白，他也看了看这凄惨的战场，道：“你我二人合力拖它一会儿，等到救援，便一起将其斩杀。”

　　宋岚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握紧手中的拂尘和剑，缓步走向梼杌，晓星尘亦紧随其后。

　　“注意它的尾巴。”宋岚冷漠的声音传来。

　　晓星尘自是知道，他让那些修士退出波及范围，也走向了那只呜咽痛叫的凶兽。

　　垂死挣扎的人尚且可怖，遑论上古凶兽梼杌？

　　宋岚本已是精疲力竭，仍凭意志苦撑。晓星尘一人既要对抗梼杌，又要防宋岚被梼杌伤到，战况一时胶着。

　　围观的修士知道自己去插手也是帮倒忙，便十分有自知之明地在旁调息，目光却不离那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心中充满赞叹仰慕之情。

　　一道银白一道冰白的剑光交错着在凶兽身上穿横，换来凶兽痛嚎连连，白衣如明月清风，黑衣如白霜傲雪，刷新着众修士对名士真正意义的认知，眼里只剩下斑驳的剑影和两道优雅傲岸的身影。

　　晓星尘躲开梼杌的长尾，又是一剑刺去，鲜血沿着冰白的微光化成血珠尽数落下。他知道，这场战斗是比意志，在援兵未到达之前，只能耗，耗到一方气力尽无，鲜血流干为止。

　　又刺了一剑，耳中突闻一阵清神的箫声，如汩汩流水浸入他的心中，轻音皎洁，绕于林间。晓星尘一下觉着来了不少力气，再看梼杌，却是有些恹恹了。

　　回神时，身边竟已出现一人，个子适中，却是通身气度不凡。有一张自带微笑的和善面孔，眉心一点朱砂，见晓星尘望过去，朝他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头戴软沙罗乌帽，身穿绣着金星雪浪的家服，手持一把不算很长的剑，在空灵箫声相伴下深深刺入梼杌那仍在流血的脖颈，往下狠狠一划，几乎削掉梼杌一半的脑袋。

　　梼杌连叫声都没有发出，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他抽出一张白巾，不紧不慢地擦拭着剑上的鲜血，再缓缓将剑插入剑鞘。

　　转过身面对晓星尘和宋岚。

　　晓星尘早在有人加入之时便去扶住了宋岚，宋岚眉尖微抽，却也没说什么。只是闭着眼，不发一言。

　　“在下兰陵金光瑶，道长真是好身手。”他带着微微笑意，对晓星尘背后道：“此处看来已是无事，二哥若有事便是先回去吧，我留下来处理后事。”

　　“好，万事小心。”一清煦温雅的声音传来，随后便是一阵御剑离去的声音。

　　“这位道长不知如何称呼？”金光瑶又道，“观道长身姿不凡，竟是未曾听闻。”

　　晓星尘也报以微笑：“在下晓星尘，抱山散人之徒，初时下山，剑法拙劣，让你见笑了。”

　　金光瑶哈哈大笑，“怎么会，晓星尘道长可真会说笑。”他又作了一揖，“此次还多谢道长相助了，否则不等我们赶来，怕是已横尸遍野了。我在山下镇子备了客房，道长若不嫌弃，可与宋道长一道前去，休整几日，恢复元气。”

　　“那便有劳了。”因扶着宋岚，晓星尘只好点了点头。

　　金光瑶微笑更甚，道：“那在下便先行告辞，还有许多后事等待处理。后会有期。”他竟是对宋岚不理他无半点不满，轻轻拂袖转身而去。

　　“后会有期。”

　　晓星尘看向宋岚，温声道：“子……宋道长，便去那客栈先行养伤，行否？”

　　宋岚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金光瑶所带来的人已经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这一片狼藉，劫后重生的修士或是留下来帮忙，或是已经相互搀扶着下山了。

　　晓星尘亦扶着宋岚往山下方向走，远远的，看到金光瑶旁边出来另一人，虽只有背影，亦能看出是金家修士打扮。走起路来潇洒不羁，并无名门修士的端正，活似邻家少年郎，哪个活泼的小师弟，与金光瑶有说有笑。

　　虽是隔得远，两人声音也不大，但晓星尘却听得分明。

　　“所以你急匆匆把我叫来这破地方干什么？”声音清朗明快，完完全全是个少年，但却夹着几分不耐烦。“我饭都没吃完，等会儿回去要是汤冷了，我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啊。”

　　“成美，如今名门修士齐聚，你可别胡闹了。我是怕人手不够，而你那剑又正好能压凶兽，才让你来。幸得高手相助，也不用担心你帮忙帮着帮着就捣乱。饭菜冷了重做就是，别闹小孩子脾气。”金光瑶倒是十分耐心。

　　“我警告你，再叫我成美我就打掉你的牙，或者送给你大哥打也成。”

　　“行行行……我可怕你打掉我的牙了，我的错，我的错。”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慢慢听不见了。

　　晓星尘却是愣了许久，仿佛跨越时光的声音，从前世穿破淌到今生，他竟忘记自己身在何方。眼中全是那个少年的身影，慢慢模糊成一个点，然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