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靡负韶华》室迩人遐

21、信我

　　此时，车夫勒住了马，停了下来。可想而知，大概是已经到了杨府。

　　杨府今日出奇的热闹，一下马车就能看到杨府外边停了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轿子。两位婢女笑语盈盈迎接着上门的客人。

　　“这杨家是办何事，如此热闹！”

　　“大哥，我也是好奇极了，不会是给杨念谈婚论嫁吧！”

　　“这大概是不会，若是谈婚论嫁，何必如此大番周折，又不是大喜之日。”
　　“请进。”府内的婢女在门外婢女的招呼下引着我们进去。

　　一位身穿三品官府的大人躬起双手，直贺道：“祝杨公子喜得儿子。真是恭喜啊。”

　　眼前的这位杨公子，身材健硕，四方嘴，眉压眼，天庭方圆，此杨公子非彼杨公子，我映像中的杨念身材细长，眉清目秀，着实和马天宇有些相像，尤其是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这人年纪稍微长些，想必是杨念的哥哥，但从未听杨念提及他有哥哥或者弟弟啊。

　　那人和旁边的官人唠嗑了一阵子，看到我们后便露出质疑的目光。

　　我哥连忙说道：“在下段磊，旁边是我的妹妹段昭仪和家里的一位亲信。”

　　他听后立即机械性的扬起嘴角，又小声的对下人说些什么，随后下人便往正堂跑去。

　　“段将军，原来是段将军啊，哎呀，你瞧瞧我这记性，今日之事居然忘了通知段家了。”随后朝自己脑袋拍了几下，嘴边还絮絮叨叨的说着：“该打，真是该打。”

　　“段磊将军啊，恕在下招呼不周，快快请进。”杨大人疾步的来到我哥的身边，手拍拍我哥的背，有拍拍我哥的肩膀，不知所措下一把搂住我哥。

　　“真是对不住，今日大儿喜得一子，本以为段家都在边境护国，这会子请段将军，怕耽搁了国事，更怕给段家添乱，遂没想到我这大儿竟然真的没有通知段家，混账啊！万万没想到段磊将军您啊居然来了，我啊，真是老糊涂了！”

　　“段将军果真是大度，还来参加我儿的喜宴，在下甚是感激，心中纵使有万般愧欠，也说不清道不明啊。还望段将军大人有大量，帮我向段老将军带句愧欠啊！”

　　“杨大人，您可别这样客气，你在这样客气下去莫不是要折煞我，你家大公子喜得一儿可真是可喜可贺，我段家特地前来祝贺，您误以为我们在边境也是常理，不必带有愧欠之意。”

　　“这位莫不是段昭仪？”杨大人皱了皱眉头。

　　“正是我家小妹。”

　　“久闻段小妹大名，可所谓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啊，怕以后这天下的男人都难以配得上昭仪啊，想必昭仪眼光也是甚高啊，昭轶今年也不小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正要开口说着什么，杨大人连忙说道：“我先去招呼招呼其他客人，后面啊全都招待你们。”

　　杨大人走后，我哥愤愤道：“老狐狸！”

　　“哥，你说这杨大人也是奇怪，你回来办事，经朝廷批准，众人都皆知，怎么就他不知？就算真不知道，通知段府一声也行啊。”

　　“今日形势何比往日，如今我家打了败仗，边境之地更是岌岌可危，倘若不是这样，原本一个林子的鸟为何各飞东西，巴不得撇清关系，保自己一方平安。这杨大人近来又升了官，想必这其中少不了某些人的帮助。”

　　“所以也就是说他关杨念不仅仅是为了亲事，也是为了让他和我们撇清关系，看来□□一事杨念也不能参与了。”

　　“晓云，你有话就说吧，别憋着，你看你憋的脸都红了。”

　　她拉着我，越靠越近，小声的说：“我好像看到杨念了，你看那边是不是他？”

　　我朝她指的方向看，只看到侧脸，但我感确定这一定是他，天下不可能会有那么像的第二个人了，只瞧见杨念坐在大堂旁边的屋内，弯下腰身，抚摸着脚下的小狗，便再无其他反应。

　　杨大人突然走进杨念那屋，原本上扬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了起来，瞪起了的牛般大小的眼睛，不知道对杨念说些什么，模模糊糊只听见“出去，没出息，招呼！”等词，杨念始终坐在在一动不动，低下头来，任凭他爹的唾沫星子怎么在他头顶上飞溅。

　　杨大人环顾四周，突然伸起腿朝他身上踹去，杨念被踢得人仰马翻，从板凳上跌落了下来，旁边的小狗飞快的跑走了。

　　杨念捂起肚子的同时，晓云在一旁皱了皱眉头，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

　　杨大人指着杨念破口大骂了一句“畜生”，那声音很大，周围人都听到了，纷纷站在远处看着杨大人宽厚的背影，杨大人似乎也察觉了什么，合起了门，嘴角立马向上挑起了一个弧度，温和的说道：“一会就要开席了，大家切莫忘掉！”

　　“晓云，我先去找杨大人谈着话，拖延一些时间，你和昭仪就去杨念那屋，把想说的话都问个究竟！”

　　我点了点头，便和晓云蹑手蹑脚的推开了门，从微小的门缝挤了进去，赶忙将门带了起来。

　　杨念依旧低头，忽而冷笑道：“怎么，又想打么？”

　　晓云眼眶里的泪水如喷涌的清泉般流了下来，用颤颤巍巍的声音喊了一身“杨念。”

　　杨念抬起头来时，我看到他嘴角处长了一些青色的胡碴，脸颊边青一块紫一块，他从小往上打量，目光一下停在晓云的那张脸上，立马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了晓云。

　　“晓云，真的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晓云点了点头。

　　“我可想死你了。”
　　“你打我吧，瞧你都哭成了个泪人。”
　　他嬉皮笑脸的用袖子轻轻的替晓云拭去泪水，晓云哭的一抽一抽的，嗔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你看看你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还敢和你爹顶嘴。”

　　“我若是顺应了他，你想叫我娶了王家那千金不成？”

　　晓云一下推开了他：“我问你，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以前的话还算不算数？你究竟会不会娶她舍我？”

　　“我杨念对天发誓，我今生今世，只会娶晓云一个人，我心里只装得下晓云一个人，若我说谎，那叫我死吧，死后我就变成蝴蝶永远追寻着晓云。”

　　“你看你怎么又不正经了，死什么死，谁叫你死啦，还有不许你变成蝴蝶。”

　　“反正你别瞎在寻思，我心里有你，也绝对不会负你。”

　　我装作咳嗽了几声，开口道：“杨念，你爹就为了这事把你关起来？”

　　“谁知道他呢？逼我成亲，还禁止我参加学生运动，我和他说很多次我那是在为国效力，他说我瞎折腾，我啊，和他真是没法交流。刚刚又逼我出去招呼客人，我就不去，又不是我生孩子。”

　　“开饭喽，开饭喽！”外面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吆喝声。

　　“吃饭了，晓云我们赶快出去吧，要不然一会杨大人得起疑了。”

　　“等我！”杨念依依不舍的放开晓云的手。

　　.

　　我、晓云、大哥本坐在最拐角的那个饭桌上，一来我哥也烦小官的巴结，大官的讥讽，二来很少有女子上饭桌，这样少些风头，三来也不容易让人发现晓云真正的性别。

　　“哎呀，段将军，可委屈你们啦，怎么坐这地方，快快和我去坐主桌。”杨大人装作一副惭愧之样。

　　我哥连忙摆摆手，“不了，不了，坐这儿挺好的。”

　　“我杨家可不能在亏欠你们什么了，今儿主桌要是没有段将军，那我可没脸再去见段老将军，速速去吧，你看啊，我儿们都等着你们呢，你要是不来，我们也没法开饭喽！”

　　“那就麻烦杨大人了。

　　“段将军，这说什么呢……”

　　我和晓云随我哥来到主桌，我有些犹豫，这个时代的女子在正式场合能上主桌的除非至亲的人或是身份异常尊贵之人，我和他家非亲非故，身份又不是什么公主，到底坐还是不坐呢？

　　“你两干嘛，怎么还不坐下吃饭！”对面传来一阵催促声。

　　我抬头一看，是杨念那小子，桌子旁边的人都先是惊恐状，后又半嘲半开玩笑说他。

　　“我家小弟三天都没和我们说一句话，你们猜猜今日怎么轻而易举的就让小弟开口了，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重要的贵客让小弟心里念念不忘啊？”说话之人正是里面喜得贵子的杨大公子。

　　“大哥，我就不懂你此话的意思了，我只是认为吃饭就该做着吃，站着干嘛，况且让别人站着吃饭是我杨家之大雅吗？”

　　杨老爷“砰”的一声把筷子摔在了碗上，“今日这成对的筷子怎么用着就不舒服呢，来人给我换一双！”
　　“你两也别站着了，快坐下来吃吧。”

　　“段将军，我大儿杨子，我二儿杨华，我三儿杨念，我小女杨霖霖……”

　　“杨大人可真是幸福啊，有这么多儿子在身边，晚年可不用愁了…”

　　“哎，说来惭愧，我这三子都没有一个可省心的，俗话都说女儿贴心，倒也应这理了……”

　　在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相互夸赞中，杨念时不时朝向我们挤眉弄眼，晓云看到也对她傻傻的笑。

　　我怕她一笑，嘴边两个梨涡就会露陷，在饭桌下偷偷的踢她的脚，她似乎也知道我的用意了，低下头来不在与杨念对视。

　　杨念几次对视无人回应，这下可急了，做的动作更加夸张，小声的喊着“喂，喂！”

　　“小弟啊你这是欺负我嘛？喂什么喂啊，我是你大哥不叫喂，你不要毛手毛脚好吗？吃个饭都不安宁。”

　　“我又没喊你？”

　　“那你喊谁？”

　　“我谁的没喊，唱歌呢。”

　　“在饭桌上唱歌，莫不是你得失心疯了，快叫父亲禀报皇上借宫中太医一用，只为治好你的病啊！”

　　“你们两吵够了了没有，杨念看你都吃好了，那你就回房去。”杨大人脸阴沉了下来，就像涨起的红气球。

　　杨念两手一推那碗筷，发出“噼里啪啦”之声，便气冲冲的离开了饭桌。

　　杨霖霖拿出手帕拍了拍胸膛，一副半假半真的可怜样： “爹，你瞧三哥那样，可吓死我了。”

　　“大家不要见怪，我那小儿这这幅德行，造孽啊！”杨大人虽然话语中透着无奈与寒心，但脸上却像根弦紧紧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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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吃完饭，我们就偷偷来到杨念那屋，准备陪晓云向他道个别，也顺便问问今后他的打算。

　　杨念就靠墙坐着，眼睛里就像有一团雾水，朦朦胧胧的。

　　晓云蹲了下来，小声的说：“杨念，我和段姐姐马上就要走了，你这些天莫要在惹你爹生气了，若是你爹恼你，骂你，你也不要回应，不要顶嘴好不好？你看你这伤新的新，旧的旧。”她心痛的摸了摸他脸上的“姹紫嫣红”。

　　“晓云，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我努力忍着不与他们理论，你知道他们有多残忍吗！你不会懂得，一直忍下去只会让他们践踏。”

　　“那你答应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起码照顾好自己，行吗？”

　　“我答应你，但你也得答应我，等我，不要放弃我，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

　　“你放心，我答应你，起码在你不弃我之前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刚刚被我挡住的门外似乎响起了承重的脚步声。

　　杨念突然爬了起来，狠狠的挡着门，那门也被外力推得“咯吱、咯吱”作响，示意我们躲在橱柜后面。

　　“你在干嘛，还不开门？”

　　杨念看到我们已经藏好，长呼了一口气，移开了身子。

　　“你大哥说得没错，你就是得失心疯了，连你老子都不给开门，你这个不孝子！”

　　杨念冷笑着看着杨大人。

　　“怎么，讲几句就不高兴了，你在饭桌上犯得是什么混！”

　　“啪”的一声，一记耳光种种的抽在了杨念的脸上。

　　“您就打吧，反正在您心里我就是个庶妾生的种，可有可无，从今往后，我都没您这个爹，您也没我这个儿子”

　　“我说你是畜生，你还真的是，我是谁？我是你爹啊！你都不想认！”

　　杨大人抽出鞭子就往杨念身上抽去。

　　“打啊，打死我好了，打死我这个家就和睦了，反正我在您心中一文不值，您别以为我不知道如今大哥在朝中地位连连衰退，二哥打小就是个病秧子。从前我干什么您都不闻不问，现在呢，呵，想死死的管住我！说的好听把我当成替补来接管你的鸿鹄伟业，说的难听些您让我和那素味谋面的王丞相之女成亲不就是利用我借此让您拉拢王家势力从来步步节生吗！”

　　“啪 ”，杨念吃痛的哼了一声。

　　“我做这些都是为我们杨家好。”

　　“为杨家好？你何时想过我们的感受？您做哪件事不是为了自己？从前是，现在也是。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和那王丞相之女成亲的。”

　　“让你嘴硬，让你嘴硬！”杨大人龇牙列齿的抽打着杨念。

　　晓云紧咬牙关，泪水一颗一颗敲打着地面。

　　“老爷，老爷，我求求您了，别在打杨念了。”

　　“你怎么来了！来了也好，你瞧瞧你生的好儿子，贱种一个。”

　　“老爷他也是您的儿啊！求求您原谅他吧。”

　　“你这个傻孩子，快给你爹陪个不是。”

　　“娘，你就别管我了，从小到到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有几回打骂过大哥和二哥，凭什么每次赔不是的都是我，我就不。”

　　杨大人正准备再抽上几遍的时候，杨念的母亲突然跪了下来，拼命的磕着头，“我求求您老爷，看在杨念也是您亲生骨肉的份上，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好不好？妾自知身份地位都不如大夫人她们，但肯情您看在我们相处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就遂了我儿的心愿吧。”

　　“阿念，你不是喜欢那个晓云的吗，那你就娶了王千金吧，我们求求你爹让你娶晓云为妾好不好？”杨念的母亲说完这句话，哭的就更凶了，眼泪如滔滔不绝的江水倾泻了出来。

　　一旁的晓云听了这句话，震了一惊，不再擦拭流淌的眼泪，我似乎听到了她一下比一下快的心跳声。

　　杨念思考片刻，摇了摇头，眼睛里布满了阴郁之色，“娘，不可能。”

　　“哭吧，你就哭吧，你就为这个不孝子哭吧。”

　　“哼，我告诉你，不娶也得娶，姻缘之事岂是你自己能定夺了的？”
　　杨大人，将鞭子往墙上重重砸去，便转身离开了。

　　杨念的母亲叫人府着杨念，“你们带公子回房休息。”

　　杨念像无骨的虫子，浑身松软，被下人驾着前行，他扭过头来，对着越行越远的橱柜看去，嘴里念叨着：“相信我，相信我，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