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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八章 ...

  •   赫戎唰地贴近笼门,猛然把胳膊伸出去抓他,祁重之早有防备地后撤一步,抓了个空的赫戎反手拍落碗里的油糕,端起碗向地面狠狠掷去。

      碗应声变得四分五裂,他毫不犹豫抓攥起一把碎瓷片。

      祁重之大呼不妙,蹦起来冲向屏风后面。

      与此同时,赫戎手中碎片化作暗器,携破空风声倏然射向他的方位——

      几片碎瓷割透屏风,齐刷刷冲着他的脑门而去,祁重之急忙扯过手边桌布,单臂拽着边角猛力一旋,将兜头罩来的“暗器”通通卷了进去。

      屏风上映出赫戎脱力瘫坐下去的身影,粗重喘息呼哧呼哧传进耳中,看来扔这么几个小碎片,也是把他累得不轻。

      “嘿呦…何必呢,这么不经逗。”祁重之撂下桌布啧啧摇头,心疼地去摸四分五裂的屏风,“我这块屏风,卖了你也赔不起。”

      赫戎没再继续反击,大约一是精疲力竭,二是手边仅剩的油糕威力欠佳,算不上一件能用的兵器,没法把他的脑袋给砸出大坑来。

      祁重之见好就收,不打算把他逼得太急。

      他吹灭两盏小灯,屋里陷入不见五指的黑暗,反而更凸显出那厢久久不能平息的紊乱粗喘。

      铁石心肠的祁重之权当配乐,脱鞋上炕一气呵成,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心安理得睡起了大觉。

      竖日大早,他打着哈欠披衣起身,踢拉着步子出来洗漱,眼睛下意识往笼子那儿瞥了一眼,就定住了——

      地上本该散落着五个油糕,如今少了两个。

      再看倚着栏杆闭目养神的赫戎,面容一如往常凶神恶煞,只是嘴角沾了粒小小的芝麻。

      祁重之眉毛一扬。

      他好心情地没点破,装没事儿人一样,轻手轻脚扫走了剩下的三个。

      一连几日都是如此,只要祁重之把饭菜放在笼子外面,守着他的时候,赫戎便跟瞎子一样置若罔闻,一到半夜三更,听着祁重之睡熟了,他才做贼一样开始狼吞虎咽。

      祁重之对此啼笑皆非,觉得他可恨之余,倒也有两分平常人的可爱之处。

      然而可爱归可爱,他一天一顿地养着赫戎,可不是为了拿来当宠物观赏的。

      之前几天是时候没到,现在,时候到了。

      狭窄的一方铁笼里,赫戎抱住脑袋,面孔扭曲地挣扎翻滚,身体不停撞向左右栏杆,发出令人心颤的“咚咚”闷响。

      他陷入了某种不明缘由的癫狂,额头青筋暴起,死咬着牙关不吭声,看起来痛苦异常。

      祁重之平静地坐在他对面,手里把玩着一个小药瓶,耐心十足的模样。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从笼子里传出的闷响渐渐低弱,在赫戎终于受不了地惨叫出声后,祁重之适时拔开木塞,把药瓶放在地面,恰好在赫戎努力伸手,却无论如何够不到的地方。

      瓶子里放着熊胆制成的药,赫戎身上的毒发作了。

      他想喝血,想得要命。

      “五年前的溯城之战,你们手中更换的兵器,铸造方法是从何而来?”

      祁重之一遍遍重复着问题,赫戎头痛欲裂,耳朵里嗡嗡作响:“兵……器?”

      “对,兵器,”祁重之稍稍倾身,盯着他的眼睛,放轻声音循循善诱,“那是一把陌刀,你们北疆人第一次用这种兵器。你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是不是在蒲城里……从一对中原夫妇手中拿到的?”

      “我不知道……”赫戎的牙关咯吱作响,“把药给我!”

      祁重之忍不住站起来,微微提高了音量:“你知道!那是一本书里的其中一页,你拿到了那本书对不对?它现在在哪里?”

      “一座城里上万人,战利品数不胜数,我杀过那么多人,怎么可能记得!”赫戎厉声低吼,一双眼睛成了赤红,拼命去抓笼子外的药瓶,样子异常狼狈,“把药给我!!”

      祁重之蓦地攥紧了拳头,眼底迸出一线杀意,屋外炸出一声惊雷,他深深一闭目,勉强压下翻腾的心绪,用脚尖把药瓶往前轻轻踢近了半分,堪堪停在赫戎的指头跟前:“只要你告诉我《剑录》的下落,解毒.药有多少就给你多少!”

      赫戎死死扒着栏杆,冷汗顺着脸颊滚落到下颌,看着祁重之的眼神,像在看一只肉鲜血热的兔子:“我说了、我说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再想!”耐心告罄的祁重之猛然跨近,手掌一把按住铁笼顶端,居高临下和赫戎对视,一字一顿狠声道,“想不出来,你就永远要做我笼子里的狗!”

      他反身一脚跺碎了药瓶,“咔嚓”一声,褐色粉末残忍撒了一地。赫戎瞳孔骤缩,几近崩溃扑到门边,十指拼命去抠抓挂在外头的铁锁,指甲缝里尽是血迹。

      祁重之连人带铁笼,将他整个踹出了门外。

      门在赫戎眼前嘭地关上,将他吼叫的声音隔绝了大半。祁重之背靠门框抹了把脸,拖着千钧沉的双腿坐回床上。

      他默不作声弯下腰,把脸深深埋进掌心里。

      他已经整整等了五年,终于等到一个可以手刃仇人的机会,却因为家族百年的心血而不能动手。

      他还要继续等,等到仇人松口。

      也许要一天,也许要一月,也许要一年……也许心志坚韧的赫戎到死都不会如他的意。

      可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隔着层门板,二人一坐一卧,从夜色冗沉到晨光熹微,一个惨痛在身体,一个恨怒在心里。

      祁家少爷住的院子从此成了禁区,下人们每每经过都要绕道而行。祁少爷的脸色一天赛一天阴沉,虽然待人待物的态度仍和平常一样,但举止间总难免会流露出一丝焦虑,大家伙儿都心照不宣地不去触他霉头。

      因为他估计得不错,赫戎直到现在为止,还不肯透露出半点他想要的消息。

      也许是因为赫戎知道,如果他说出了《剑录》的下落,他的命也就没有再留着的必要了。

      祁重之又往嘴里灌了口酒,再想倒第六杯,手被人按住了。

      张平森难得对他端起长辈架子,强行把酒壶夺了下来:“行了行了,别喝了。”

      祁重之其实没醉,也没有要借酒浇愁的意思,他从来不干那种傻事儿,只是心里烦躁,得有点东西供他宣泄。

      张平森叹口气:“什么都没问出来?”

      祁重之:“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你以为北疆的鬼帅是好糊弄的?”张平森道,“他审过的犯人比你吃过的盐都多,你那点‘过河拆桥’的算盘,他能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又怎样,”祁重之不信邪,“他身中奇毒,我不信他能熬到死。”

      张平森:“他中的什么毒,你弄清楚了吗?”

      祁重之摇头:“不清楚,我问了几个大夫,都说闻所未闻。他说他是杀了他爹才逃来中原的,我怀疑也许是北疆的某种蛊术。”

      张平森一听,不由倒吸凉气,连自己亲爹都杀,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货色?自家义子如今就天天和这种东西共处一室,长此以往还得了吗?当下不容置喙地一拍桌面:“不行,你别跟他再耗了,趁早杀了他,把人头送交官府。孩子,这是北疆的统帅啊!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窝藏敌国军队头目,院子里哪个家丁不长心眼地随口乱说,咱们家就完啦!”

      因为祁家私事而陷旁人于险境,祁重之自知理亏:“可《剑录》的下落还没有查明……”

      “我看他多半不会告诉你,”张平森语重心长,“就算告诉你,你能保证他说的是实话吗?你要找《剑录》,与其寄希望于仇人,还不如寄希望于自己人,让义父派心腹去北疆帮你查查看,一定给你查出门道来,好不好?”

      祁重之仰头靠进椅背,茫然望着黑漆漆的屋顶,一时陷入了沉默。

      义父说得没错,把希望寄托在灭门仇人身上,本身就是个极端愚蠢的行为。他祁重之自诩聪颖,可就偏偏在赫戎这里犯了难。

      费尽心机把他抓回来,他却像只团起来的刺猬,让人无处下口。想要强行窥探其中隐秘,就要做好被扎一嘴血肉模糊的准备。

      可惜这种事总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有时当局者即便清楚厉害,也不愿意抽身而出,因为深陷其中时尚能抓住一线光亮,可要真正踏出局外,等待他的才是又一轮的混沌不明。

      张平森的话,让祁重之夹在道义和亲情之间两难,无疑令他更加心烦意乱了。

      “我知道了……让我再想想吧。”

      出来饭厅,祁重之脚步虚浮地走在路上,他给自己灌了不少酒,眼神虽说清醒,但脑子里多少还有点混乱。

      走近他居住的院子,院门一如既往紧闭,因为里头关着能吃人的恶狼,所以他又在门上加了把锁。

      这防备程度,几乎有点神经质了。

      祁重之自嘲一笑,伸手推开门。

      眼前的一幕,让他呼吸狠狠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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