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杀》杏遥未晚

13、十三章

　　傅然并不知道救人的其实就是自己。

　　君铃看着对方的表情，心中有了猜测。

　　然而君铃并不觉得失望，她早早便已经料到了此事，心里面反倒生出一种独占秘密的感觉，傅然不会知道，他曾经改变过她全部的生命轨迹。

　　两人说到这里，傅然仿佛才注意到君铃先前说的那番话，他轻笑着道：“既然来了，就跟上来吧。”

　　君铃微觉诧异，本以为自己还要花上许多功夫才能够说服傅然相信自己，允许自己待在他的身边帮忙，却没想到她还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傅然就已经自己松了口。

　　惊讶自是惊讶，但君铃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她几乎是立即追到了傅然身侧道：“傅然公子身上的伤……”

　　“无事。”傅然随口一句话应付了君铃。

　　君铃也不气馁，接着问道：“这里是哪里？”

　　傅然好笑道：“不是明光楼么？”

　　君铃摇头：“不是，明光楼没有这样的地方，这里也不是阵法生成的幻境，我们应该是被阵法带到了别的地方才是。”

　　这话让傅然微微抬眉，他回身问道：“你是如何判断出的？”

　　知道傅然这话有了赞许的意思，君铃藏不住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又忍不住有些小得意，低声道：“是气味，幻境可以改变人眼前所见到的场景，却没有办法掩盖气味，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空气潮湿阴冷，还有青苔的味道，一定不是在明光楼内。”

　　傅然笑了笑没再说话，君铃知道这就代表着自己没有猜错，让傅然一眼看得心突突多跳了几下，便又跟着安静了下来。

　　两人所在的山道不知究竟通向何处，然而有傅然走在前面，君铃便没有丝毫惧意，一路不紧不慢的跟在傅然的身后，两人正隔着三步的距离，君铃低着头，心念一动，干脆将脚步都落在对方刚才踩过的地方，只觉得对方脚步大了些，有时候还要踉跄一下才能稳稳落在对方的脚步所在之处。

　　傅然听得身后动静，终于停步回头去看她幼稚的玩闹，挑眉打算出言调笑两句，君铃却未曾注意，走着走着一把撞在了傅然的身上，扑到那人怀中的一瞬还有些怔然。

　　君铃身形不稳，随手抓住傅然衣裳稳住身形，待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她连忙退开一步，眼见傅然领口被她刚才扯得微微敞开，微红了脸便道：“对不起！”

　　傅然没出声，君铃以为自己先前的动作惹得对方不悦，便更低了头。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有回应，君铃才终于抬起头来，然后她借着石壁上比先前明亮了许多的火光看清了傅然苍白的脸。

　　君铃这才发觉，傅然身上的伤势或许比她所想的还要重。

　　先前还问东问西仿佛有无数话要说的君铃如今却突然哑了，愧疚与挫败涌上心头，君铃犹豫着正要开口，四周山洞石壁却突然传来轰隆如同地裂山崩般的声响。

　　头顶有石块随着这番动静砸落，两人脚下的地面瞬间塌陷，这次君铃反应极快，不愿再让傅然置身险境，她腕间手镯光华流转，一缕荧光便自其中流泻而出，包围在傅然身边。

　　也就不过这一瞬的功夫，两人便被地面的塌陷分隔开来，整个石道一分为二，石壁上的碎屑纷纷剥离，四壁越来越光洁，不过短短片刻，四周便宽阔明亮起来，紧接着傅然所站的地面蓦然升起化作石台，而君铃所在的地面却往下陷落化作一片空旷地面，地面上有线条纵横，楚河汉界，正是一面巨大象棋棋盘。

　　君铃正居于中央楚河汉界之间，她堪堪站稳身形，身上因为先前的一番动静而变得狼狈起来，衣衫上满是尘土，就连长发也略有凌乱，几缕零碎的自颊边垂落。

　　好在先前的动静并未真正将她伤到，她站稳之后匆匆抬头，待见到高台上的傅然毫发无伤，禁不住抿唇有些高兴的笑了起来。

　　傅然看了下方君铃一眼，接着垂眸去看环绕在周身的那缕细细光芒，看清了那是一枚拇指大小的晶莹珠子，明珠之中有七彩光晕流转，华美不可方物。若是傅然没有认错，这颗珠子的名字叫做灵蕴，虽排不上十大法器之中，却也是天下间少有的灵器，能够替人阻隔任何外物伤害，甚至带着灵力的袭击只要对方不是四境之上的高手，都能够轻易化解，刚才那般动荡他毫发无伤，甚至连尘埃也不曾沾身，便是这颗灵蕴珠的功劳。

　　轻轻将灵蕴珠托在手中，傅然勾起笑意，眼神玩味。

　　倒是高台另一侧忽现一道人影，对着傅然幽幽道：“傅然公子倒是哄得那小姑娘神魂颠倒，她连自己都护不好，还把保命的东西都给你了。”

　　傅然将灵蕴珠收入掌中，回身对来人道：“鬼五？”

　　来者看不出年岁，面貌虽是年轻，神态却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模样，他眉心一点朱砂，手执玉骨折扇，眯眼笑着掩了半张面容，深深看了傅然一眼道：“公子生得真俏。”

　　傅然雷打不动的平静脸色终于因为此人露骨的眼神有了些松动，不过他很快又恢复过来，轻笑道：“看来我没猜错。”

　　鬼五缓缓收了折扇，一张雌雄莫辩的面容便映入眼帘，他皮肤透着不正常的苍白，双唇却红得发艳，眸色漆黑犹如含着水雾，仿佛含着满腔柔情。傅然自然不会相信这满腔柔情，他难得的微退了半步，像是在与鬼五划开距离。

　　然而鬼五却咧着唇笑了起来，知道对方这个动作，只要稍稍跨前一步，便将祭出传闻中的软语名刀。

　　鬼五摇头叹道：“傅然公子今日降了我大半鬼门杀手也该累了，倒不如我们不比刀剑，比点风雅之物如何？”

　　傅然道：“比如？”

　　鬼五拂袖道：“棋。”

　　高台上本就摆着一方棋盘，傅然早已经看见，此时听见鬼五的说法，便又回头去看下方那座大棋盘上孤零零的身影，出声道：“只是下棋？”

　　鬼五道：“自然如此。”他也循着傅然的目光看了君铃一眼，意有所指道：“只不过这棋盘中的杀戮，都会应验在那上面。”

　　傅然眉眼微垂，并不出声，只行至棋盘之前，兀自坐上了红方，然后执棋而落。

　　棋子落在石盘上的声音无比清脆。

　　有微茫红光自棋盘上一闪即逝。

　　鬼五抚扇笑了起来。

　　上方石台棋子移动的瞬间，下方棋盘早已千变万化，君铃尚且抬头看着远处两人的动静，脚下却忽而有异变骤生，空空荡荡只她一人的棋盘之上，忽而出现数十道身影，竟是分别着了红衣与黑衣的兵马！

　　兵马之后更有巨大炮车轰然鸣响，随着远处清脆的落子声响，君铃后方一名红衣人手执刀戟上前一步！

　　君铃匆匆侧身避过，回首间整座棋盘车马纵横，竟仿佛化作一个巨大的战场。

　　而就在战场那头，有一道身影提刀而来，居于黑棋之中，浑身肃杀凛然与君铃相对。

　　隔着兵马，君铃看清了那人竟是一名须发皆白的魁梧老者。

　　纵然只是远远一眼，君铃后背却已经微微汗湿，对方的强大远远超乎她的想象，来者的身份她心中已有猜想，但君铃却也知晓，自己绝非此人的对手。

　　就在君铃全力对抗着那人杀意的时候，傅然也在看下方的棋盘，等看清那白发老者的模样，他才笑容漫不经心的道：“派出鬼三来应付区区一个小丫头，鬼门也未免太小心翼翼了点。”

　　鬼五这时也已拈起棋子，落下一招，下方棋盘上马声嘶鸣，已再度传来动静。

　　他走完这一步，才道：“那个小丫头，身上可是有数百件法器至宝。”

　　傅然默不作声，棋子再行一步，鬼五很快也停下话头，凝神专心应对眼前棋局，上方的高台顿时安静下来，两人行棋速度飞快，转眼之间竟已经行过不下十步。

　　上方杀伐果断，下方大棋盘也已经硝烟漫布。不住有士兵与车马进攻而来，君铃身后便是红子，君铃也很快领悟出了如今的形势，帮着红子出手，掌中金印飞旋而出，格挡住对面兵马，趁着对方动作稍滞飞快避开对面白发老者一缕剑意。

　　“哒。”

　　高台上，傅然面无表情，踩去对方一炮。

　　下方棋盘，骏马扬蹄而攻，对方炮车翻滚碎裂。

　　“哒。”

　　高台上，鬼五一車长驱直入，杀入红方阵营。

　　下方棋盘，君铃险险避开车马，回头间便见红子散乱，又有红衣士兵倒地不起。

　　杀伐还在继续，且已愈演愈烈，棋盘上不时有兵马倒地，两方来往试探，君铃应接不暇，不得不自腕间召出数个法器，周身数道光亮环绕，挡去来自四周车马与对面白发老者的进攻。

　　不知究竟过了多长时间，棋盘上的声音渐渐消去，存留的棋子越来越少，然而杀意却越来越重，就在君铃以金印化去前方兵士又一道进攻之后，远处剑光挟着风雷之势追击而来，直直穿透长空撞向君铃眉心。

　　君铃仓促应对，周身三道法宝同时阻截，却依然被震得后退数步，唇畔溢血。

　　抬眼见，白发老者已至身前，剑锋直指君铃胸口要害。

　　高台上，鬼五苍白的脸上再度浮起笑意，落下一棋。

　　“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