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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

  •   18个月后,冬。

      一个阳光较好的下午,背风,不见风吹草动。桑基鱼塘冰面融化,水面平静,掩盖着深水区鱼群的热闹。姜润穿着一件深蓝色羽绒服蹲身在塘基,他凝神,没有注意到来人,只是仔细地将红虫串上鱼钩,起身投入水中,一个小小的圈形波纹漾开,片刻即逝。

      冬天的味道很好,是一年即将进行到尾的厚重。姜润其实无心钓鱼,他喜欢一个人默默地坐着,想想这一年来做成了些什么,发生了些什么,有时会愁眉,有时又会笑出来。如果走神之时来了一条鱼,那一定是锦上添花。

      果然,一个不注意间,咬钩了。自家呵护了一年的鱼果然够给面子。

      姜润熟练地把鱼从钩子上取下来,放在手心掂了掂,小小的草鱼有一斤多重。他唇角抿出一个弯弯的弧度,把鱼又投进了水里。

      “怎么放了?”

      背后的枯树从中,传来温朗的男声。

      姜润疑惑地回过头,瞧见了太阳,不由得拿那刚摸过鱼的手掩在额头。

      不远处站着个穿得鼓鼓的男人,身材高大,有一圈黑黑的杂乱的胡子。

      “啪嗒——”

      鱼竿落了地,姜润拳头紧了又松,眉头跳了两下。心想,原来这两天惶惶不安总觉得又是要发生,到底是有原因的。他退后一步,此时的心情,大概跟刚刚摆尾逃跑的鱼一样——很想逃出生天了。

      裴泽阳见他表情,像是受惊的小鹿,欲上前,他多想拥住他,他的润润。

      这是梦吗?这肯定不是梦。

      姜润喊住他:“别过来——”

      面色带着点不悦。

      一年半的修生养息,他已经看透了很多,习惯了平凡的生活,便会开始厌恶意料之外的事。裴泽阳的突然出现,当然也不在他的预想之内。

      裴泽阳上前一步的长腿顿住,又不知所措地收回,他只能笑着问:“还好吗?姜润?”

      姜润不回答,阴着脸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裴泽阳用下巴指指姜润身后:“小心你的鱼竿。”

      姜润这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鱼竿已经要滑到水里了,他赶忙俯身一捞,一个打滑,前仰后合,裴泽阳抱住了他。

      同样的人,错开一年半的时光。姜润张皇回头对上一对熟悉又陌生的眸子,还有这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一切都让他恍惚。

      裴泽阳变了,变得温柔,目光里的善意藏都藏不住。

      “让开。”

      姜润冷漠地将裴泽阳推开,别到一边去收竿收线。裴泽阳也不好说什么,只觉得,只抱了一秒钟,怀抱空空的。

      鱼塘通往姜润家,有一片水蜜桃园,冬天桃叶凋零,只剩下细细干枯的树干。姜润拎着空水桶快步走在前面,裴泽阳在他后面跟着,一前一后穿过参差村落的枝丫。这天下午的明媚,大概是裴泽阳在医院沉闷多时以来,遇到的最好的一次。

      干燥,温暖,亮得真实。

      姜润踏进农家乐院门,就随手把门一搭,将裴泽阳关在门外。姜妈妈见状,无奈,又特意过来给裴泽阳开了一次门。

      “谢谢阿姨。”

      “没事儿,你今天能过来,润润心里肯定是开心的。”

      裴泽阳不多说什么,继续跟着姜润进出厨房和大厅,像个甩不开的牛皮糖,眼神里满是讨好。

      “你到底想干嘛?!”姜润躁了,把笤帚往地上一砸,一回头,眼眶有些潮湿。

      姜妈妈见二人僵持,便把“暂停营业”的招牌挂出去,然后绕过他们避到了后厨。

      前厅光线暗了,只剩下姜润和裴泽阳在互视。

      裴泽阳先端了个方凳,按着姜润坐下,自己也找了个凳子,一只手搭在桌上,静静等待姜润未发的脾气。

      “看什么看!”姜润把身子侧过去一点,背着裴泽阳:“不请自来,扰人清静!”

      裴泽阳苦笑:“你不希望我来找你吗?当初是你不告而别,现在又怪我不请自来……”

      “所以呢?我还没跟你说清楚吗?”

      “不够清楚。”裴泽阳沉重地吐字,“我想了500多个日夜,还是没弄懂。”

      姜润斜眼看他:“追过来又能改变什么呢?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我都忘了。”

      “你忘了?还是因为我没了往日的地位和皮囊?”

      裴泽阳在激他,激地姜润眉头一蹙。

      他其实知道姜润为什么会离开他,因为姜润面皮薄,发生了一连串的事,他会因为父亲犯下的过错在裴泽阳面前抬不起头。

      姜润总是这样,在不合适的地方有着过于强烈的自尊。

      可他裴泽阳不能这样。如果他不主动,他和姜润,再无可能。

      “润润,”裴泽阳挪凳子向前,抚上姜润的肩膀,把他的身子掰过来,“你听我说。”

      姜润下意识去甩开裴泽阳的手,一时间却停住了——他看到裴泽阳的手背,青青紫紫的皮肤上有密密麻麻的针孔。

      “你——”姜润震惊。

      裴泽阳收回手,把手背缩进肥大的羽绒服里,继续刚刚想说的话:“我很抱歉,太晚来找你。但这并不代表我放弃你。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对我打击有多大,你……可想而知。不过我并不要求你原谅我,那样太厚脸皮了。”

      “那你想让我怎么样?”

      “如果能重归于好,那就太好了。”

      “你还说你不能太厚脸皮。”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话说的,姜润嗤笑一声:“你没觉得我现在生活已经足够安逸吗?”

      裴泽阳摇摇头:“当然不够。”

      “你哪来的自信?”姜润被他的理所当然弄得生气:“咱们早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了!”

      “我只走你这边。”

      裴泽阳执拗,瘦削的面庞没有光华,因湿润而闪烁眼睛深陷在眼眶里。

      刚刚在外面,姜润看到他这副模样,其实已经心软。裴泽阳当然是度过了一段晦暗期的,憔悴过,也许还病过。

      那个憔悴的人两手插在口袋,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你现在有对象吗?”

      “有啊,程载。”姜润不知为何,脱口而出。

      “嗯?”

      裴泽阳笑,如果他瞎编一个别的名字,也许还能糊弄过去,可偏偏是程载——就是程载,前几天找到了他,劝他过来看一眼姜润的。

      两人在一起了?自然没可能。

      “那我……多谢程载在我不在的时候照顾你,”裴泽阳无所谓,“现在我回来了,他可以把你交给我了。”

      “不要脸,我是什么东西吗?”

      “是我不是东西。”

      酗酒抽烟,逃避现实,浑浑噩噩一段时间后,把自己搞进了医院里。

      姜润心里一痛,没法接话,站起身赶裴泽阳走:“你回去吧,我这儿不欢迎你。”

      “那什么时候欢迎我?”

      “永远都不欢迎你。”

      “可你妈妈欢迎我。”

      “那你找她去!”

      “阿姨——”

      “你闭嘴!”

      “哈哈,你看,我们两个,就像性格颠倒了一样。”裴泽阳笑得苍白,站起来,推开门:“那今天,我就走了。”

      走吧。姜润怎么会挽留。

      “我真的走了。”

      “能不能别墨迹?”姜润厌烦,轻轻一推,裴泽阳便被推出了门。

      “那我明天再来。”

      裴泽阳在门外碎碎念,徒步走到小镇有公交车的地方。一路上,心情大好。

      姜润心里还有他,还会讨厌他,拒绝他,比毫无反应的冷漠好太多了。

      他害怕姜润的冷漠。

      裴泽阳回去后,姜润一个人坐在房里生闷气,姜妈妈端水果上来问他情况,结果姜润却朝她发起火来:“你放他进来干嘛?他是你什么人?!”

      “爱吃不吃。”

      姜妈妈又下去了,她没后悔。

      裴泽阳来的时候,那一跪,把她的心彻底跪软了。所以会告诉他儿子所在的河边,也会给他开门,拍拍他的肩膀作为鼓励。她忘不了裴泽阳对儿子的照顾,那份真心,事到如今依然珍贵。

      姜润心烦,再次迎来失眠。

      裴泽阳已经变卖了所有家产,前阵子听程载说他捐了全部身家给红十字会,那他现在以什么为生呢,程载也是被列入黑名单的,如今在老家开了烤鱼店,风生水起,那裴泽阳也会选择一个与自身能力完全无关的行业重新开始吗?

      他的手背是怎么回事,生病了吗?生了什么病会把手扎成那副样子呢?他的脸为什么那么瘦,那么苍白虚弱?

      又是什么弱化了他的性格?让一个阳光不羁的莽撞青年变得没脾气?

      姜润心底对裴泽阳保持了太多好奇……和牵挂。

      今天只见了一眼,就让这牵挂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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