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新安，我好想你》苏风雅

15、第15章

　　最后一天工作日，农历大年二十七，三三已经提前买好了回家的车票，她和徐哲思明天晚上就要坐火车回去过年了。

　　老家的爸妈听说大女儿要带男朋友回来，高兴得不知所措，喜悦之情就差从手机里溢出来了。

　　在外地上大学的弟弟说是要帮妈妈收拾房间，迎接未来姐夫，一放假就回去了。

　　一家人喜气洋洋，就等着过个快乐的新年了。这些年，他们很少这样开心过。

　　五岁那年，村子里有人摆酒席，爸爸去送礼，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将人家打死了。酗酒杀人，那时候是很严重的事情。那家人不依不饶，坚持要杀人偿命。不然就赔钱，二十万。

　　家里本就穷得揭不开锅，更别提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没办法，就在小风雅的面前，爸爸被公安局带走了，后来听说判了二十年。

　　那家人还不肯放手，天天到家里逼妈妈偿命赔钱。他们家人多，叔叔伯伯又自求安稳，妈妈实在是被逼急了，带着年仅五岁的苏风雅踏入了村口的那条河。

　　村口的那条河是整个村子的母亲河，夏天村里的婆娘们经常端着衣服去那里洗。他们的孩子也跟着一起去，在河边打闹，在河水里嬉戏。

　　两人顺着水流漂到了下游，被在河边捞鱼的一个庄稼汉救了。那人就是苏风雅的继父，现在的爸爸。后来，妈妈又生了个小弟弟，家里生活也慢慢好了起来。

　　苏风雅五岁之前不姓苏，二十年过去了，她也不记得自己当时姓什么了。在这个家里，三三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不过，继父对她很好。在三三的记忆中，他不善言辞，每天都守着那一条河，不分春夏秋冬地干活干活干活。

　　他只有小学水平，却在看到三三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满脸都是幸福的泪水。

　　三三永远记得那一刻，所以毕业了她要留在海城，努力地挣钱。

　　爸妈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了，没办法继续干那些粗重的农活了……

　　三三擦了擦眼泪，继续工作。

　　下午五点半，下班了，她收拾好所有的东西，拎着公司发的年货，去坐地铁。

　　为了明天能一起回去，徐哲思今天还要加班。他打来电话说抱歉，让苏风雅自己吃饭。

　　三三笑着回答：“没关系，反正明天就能见面了。你就好好工作吧，明天等你哦。”

　　和徐哲思在一起，三三很满足。他很细心，几乎什么都帮她准备好了；他很安全，只要听说她有事就会立刻出现；他很温柔，从不大吼大叫……

　　他很好很好……

　　春节就要到了，很多人不是已经到家了，就是在回家的路上了。这座城市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看起来空旷一些，地铁里人也很少。

　　上车后，三三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低头玩手机。

　　“门前汇到了，请从左门下车，开门请当心，注意脚下安全……”

　　听到报站的声音，察觉到有人上下车，她不自觉地抬起头，发现坐在斜对面的那个男人好像一直盯着自己看。

　　密不透风的黑色口罩，压得低低的黑色鸭舌帽，灰色的大衣，破旧的牛仔裤，黑白相间的运动鞋。

　　这一切，那一瞬间，在三三的脑海里组成了两个字：沧桑。

　　四目相对，三三觉得那人好像朝自己隐隐地笑了，她只好也回了个标志性的礼貌的微笑，继续刷手机。

　　车门打开又关上了。

　　徐哲思刚才发了个好笑的段子过来，她一边看一边嘿嘿地笑。

　　突然，三三不笑了，她努力回忆着，再三确认，那个人的眼神像极了一个人。

　　可是当她再抬起头时，方才那个座位上已经是空荡荡的了，仿佛从来都没有人坐过。

　　三三跑过去，环顾四周，冷飕飕的车厢里，加上她，只有零星的四五个人，他们都不是苏新安。

　　再回头看向地铁门，只瞥见了站台电梯上留下的一角身影。

　　“苏新安，是不是你？苏新安，是不是你啊……”

　　三三哭喊着，使出浑身力气捶打着车门。周围的人看着她，不明所以。

　　“苏新安，是你吧，你为什么不回答三三？我知道是你。”

　　地铁驶出车站，很快就要到下一站了，三三瘫坐在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刚到出版社不久，为了工作需要，她在微博上发了一篇文章，当时一个没注意，把自己的地址也一起发了出去。

　　后来她想反正是公司的地址，也懒得删去，便一直留在那里。

　　苏新安肯定是看到了，不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肯定是看到了！

　　三三自言自语，地铁门刚打开，她就飞一般地冲了出去，她要回去找苏新安。

　　等她转到上一站的时候，哪里还有苏新安的影子。地铁站空荡荡的，风声呼啸而过。

　　那肯定是苏新安，她敢断定那是苏新安。可是他现在在哪里呢？三三坐在地铁站的长椅上，两手空空。

　　打电话，对对，打电话。

　　她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输入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您所拨打的……”

　　无人接听，无人接听，他肯定在听，肯定在听。

　　三三站起身，在地铁站来来回回。她一边拨打电话，一边竖起耳朵听手机铃声。

　　苏新安的手机铃声，她记得很清楚，那熟悉的旋律，这辈子都忘不了。

　　没有！来回一遍没有！来回两遍还没有！三三又跑到外面，还是没有！

　　苏新安真的是个影子，又消失了。

　　三三不甘心，她在门前汇地铁站附近找了又找，找了又找。

　　电话打不通，就发微信，微信也没人回，她就发短信，一条接一条。

　　“苏新安，你在哪里？”
　　“苏新安，是不是你？”
　　“苏新安，我是三三啊。”
　　……

　　可是都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到了十点多钟，还没有找到，三三已经筋疲力尽了。她坐在台阶上，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偶尔有脚步声经过，她立刻抬起头盯着人家望。等到确定不是了，又失魂落魄地低下头，偷偷地抹眼泪。

　　徐哲思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在和一位老奶奶说话。

　　老奶奶应该有六十多了，看起来身体很硬朗，她是出来给家里小孙子买麻花的。

　　“孩子，都快十一点了，你怎么坐在这里啊？”

　　“奶奶，我在找人。”三三哭得稀里哗啦，把眼前的这位奶奶当成了救命稻草。

　　“找人？打电话啊，你坐在这里哪能找得到。”

　　“他不接也不回，我找不到他。”三三哭得更凶了。

　　“是不是男朋友啊？小年轻吵架很正常，听奶奶的话，多说说就好了。”

　　三三口中的“不是男朋友”还没说出来，手机突然响了。只有两个人的夜空，格外刺耳。

　　“苏新安，你在哪？”她哭着问。

　　手机那头的人明显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周围极其安静。

　　三三又问了一遍，那人还是没有说话。她这时候才清醒过来，擦干眼泪看了下号码，不是苏新安。

　　他的号码不需要备注，她就已经倒背如流了。

　　“雅雅，是我，你在哪？”徐哲思的声音传了过来。

　　此刻，徐哲思的五脏六腑已经无法镇静，可他还是提醒自己要冷静。

　　三三没回答，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总喜欢逃避。

　　“雅雅，发个定位给我，我去接你。”徐哲思又说。

　　沉默了一分钟，三三终于开口了，“徐哲思，我们分手吧，我看见苏新安了……”

　　那边的人也沉默了，又是苏新安，又是苏新安，为什么总是他！为什么！

　　“雅雅，发个定位给我，我去接你。”徐哲思又说了一遍，“雅雅，不要折磨自己了，也不要折磨我了。那个人，早就不在了。”

　　从知道那个男人叫苏新安后，徐哲思就让铁男和刚子留意了。

　　他们经常在外面跑，认识的人多。姓名，年龄，身份证信息都有了，找一个人不是难事。

　　前天晚上刚子打来电话说，那个叫苏新安的，三年前就死在海口了。听说是不小心得罪了毒贩份子，被人干掉了。案子到现在都没破，凶手也没抓住。

　　他本想这一辈子都不告诉她的，他们愉快地回去过节，然后订婚结婚，就这样慢慢到老。

　　有时候，还有希望总比绝望好。

　　三三挂了电话，发了位置过去。她的确不能再连累徐哲思了，他值得更好的人，幸福的生活。

　　徐哲思很快就过来了，白色大众在三三的身边停了下来。车灯闪烁中，他看见三三那张流着泪的脸。

　　她的眼泪像一根根钢针，直直地戳进他的心尖，他又心疼了。

　　“雅雅，回去吧。”徐哲思走过去，蹲下来，微笑地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

　　三三这才回过神来，老奶奶已经回家去了，跟自己说话的是徐哲思。

　　“徐哲思……”

　　“雅雅，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先回去，吃点饭，休息休息。然后，我陪你去找苏新安。”

　　徐哲思打断了三三的话，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三三不哭了，她点点头，乖乖地坐进车里。徐哲思回头看了一眼地铁口后边的那一点星火，打开车门，驱车飞速离开。

　　不远处，地铁站后面，有个身影，看着那辆白色大众越来越远。一转身，消失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