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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一章 ...

  •   公元前238年3月某日,雍城外黑水滚煮不停,偶尔炸起得楼高的水花无一不为近日便会在此居心国君成人加冕的仪式蒙上一层阴影。

      从咸阳到雍城,不知道是从哪里开始的,传起了这样的谣言,说储君非先王之子,亦非吕不韦之子,而是项少龙秘密弄回来的,王太后在赵国一直被囚禁在牢中,竟连她也被蒙在鼓里。

      现在秦国上下,人人偷偷议论着,也不怕惹了谁的怒火,没看连吕不韦和王太后都冷眼看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呢?

      吕不韦到牢中探监,而被关押着正是项少龙,他此时的心情不是很好,但也不是很坏,看到在牢中已关着的数十日有些颓然的项少龙,他脸上反而是挂上了几分真心的笑容。如今嬴政满秦国找项少龙,可谁知道这人竟然在自己手上呢。

      “你帮我做了两件事,这第三件事,你再帮我做了,我便放了你和嫪毐。”项少龙偏头看向面露欣喜的吕不韦,雍城外河流水雾翻腾,不过是一点化学手段,而留言四起,也不过是给吕不韦正王室血统的借口。

      项少龙身姿挺拔,恭送这野心日益膨胀的吕丞相,直至身影全无,才缓缓摇了摇头。

      是夜,雨瓢泼而下,这已经是连晋在咸阳待着的半个月了。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只要他一日没点头应允,那项少龙和子期便会无恙,可嬴政的耐心没那么好。

      李斯刚走进长信侯府,就见连晋与赵奋早已经在屋内等候多时,连晋端坐在主席上,右手边赵奋神色冰冷看着来人,随后却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赵奋心里知道此事必缘自项少龙的,可这事更牵连子期,他不好说什么,这府中除了长信侯唯他知道真相,天潢贵胄,耍起手段来还是一般低贱下流!

      “大王亲政在即,冠礼当日,项少龙已经说服吕不韦借护驾之名重点攻取雍城,而大王已托付吕不韦命昌平君与昌文君,他们则会在咸阳候着您。”李斯沉吟片刻,又道:“此乃两厢之策一能减轻长信侯的压力,二则,大王已经命令王翦大军已埋伏在咸阳,也可将吕不韦力量一击攻破。”

      连晋心中一惊,难道这件事项少龙从头到尾都有参与,他竟然连吕不韦都说动了!包括他平复兵乱难道史书上也早有记载不成,掩在袖笼中的手捏的死紧,连晋面上的霜色更甚,十多年的感情,他哪里不明白项少龙想做什么?他从不怀疑项少龙是愿意为他而死的,可项少龙如何两难抉择,他是想再想了,项少龙在所谓的历史和私情中的做出的选择是放弃他,他作为当事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想法的。

      赵奋看着态度淡漠,一副成竹在胸的李斯,心中气愤,直拍案而起:“那少爷……与项太傅呢?”

      李斯轻轻一咳嗽,只望向连晋:“情势波谲云诡,大王会尽全力保障项太傅与子期少爷的安全的。”

      揉着手中的酒杯,这酒杯光洁透明,小小一樽还是项少龙在他生辰时送他的礼物。连晋按捺下心中波动,直视李斯面上露出微笑,“如今挟我府上亲人,逼迫于我,大王这样考验本侯的忠心,也算是天下少有的了。”

      “真不知道大王到底是想杀吕不韦或是只想杀我。”连晋猜想嬴政或许是因为项少龙才如此憎恨于他,只是没想到这恨为何会这样深刻,更何况若他一反,与他相合的王太后加上因平他乱在秦国用兵的的昌平君与昌文君处境瞬间变的微妙,而那答应在雍城出兵的吕不韦,按照项少龙的原话,是只能点蜡祝福了。

      嬴政好计谋,端的一石四鸟,“大王难道就不怕在下破釜沉舟,干脆利落将这艘船凿沉?”这话是含笑说的,话语却透着十足的寒意。李斯听着却突然想到了大王的话,那个年少的帝王对人心的把握,他的帝王权数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天分。

      大王凭什么牵制嫪毐,不凭什么,王要臣死,臣不得不是,一样,王要臣反,臣也不得不反,不管是凭感情牵绊佯装造反也好,亦或是就真的反了也罢。

      结果永远比过程重要,不是吗?

      李斯定了定神,端端回道:“大王对侯爷与项太傅自有交代。”

      连晋放下酒盏,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话:“好。”

      “侯爷。”赵奋死死盯着这惯常深沉的侯爷一眼,见他还是一脸淡漠,有些着急,这句话因为激动的过了,声音有些发抖。李斯自然是注意到了,眉头微皱起,他知道有赵奋这个人,可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居然真真与这长信侯嫪毐有几分相似。

      此时,屋内全是剑拔弩张的气氛,连晋挥手让李斯回去。李斯走至门口,脚步踌躇起来,“如今秦国留言四起,实乃项太傅主意,他应该是被吕不韦关在某处。”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李斯说完也未等回复便拿起刚放在门旁的斗笠戴在头上,随着他的离开一面令牌显现在刚才放斗笠的地方,新王加冠,雍城内外管控及其严格,有这令牌,长信侯府救出项少龙会容易很多。

      项少龙对自己有引荐之恩又有朋友之谊,可他身为臣子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赵奋捡起令牌疾步走到连晋面前跪下,语重心长道:“项太傅与侯爷相濡以沫多年,可如今项太傅竟帮助大王联系昌平君与昌文君与对付侯爷。侯爷,如今咸阳空城,不若弄假成真,这天下本来便是能者居之……”

      “那你要我怎么做?!”枯坐着的连晋终于抬头看他,打断了赵奋,直到他的眉睫之上附上冰霜,“造反还是废帝?你也听到了,王翦大军尽数护在雍城,而今我骑虎难下,左右为难,名不正言不顺啊。”

      赵奋听着心头惊慌,跌坐在连晋身前:“那侯爷你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连晋捏住虎符看向赵奋,眼中闪现过一抹精光:“你敢杀嬴政吗?”

      赵奋愣住,忽然浑身一颤,惊诧看向连晋,难道侯爷已经打定主意了吗?可那句“我敢”却始终被哽在喉咙无法出声。

      门外续传来脚步声,看来今晚侯爷还有别的客人,看侯爷摆手,赵奋收整脸上神色,忙将虎符揣进怀中,起身开门,来人不出意料是昌平君与昌文君。

      昌平君推门见山,还未坐便脸色凝重不解问道:“从周开始,到各诸侯国,从未听说有率兵于王都逼宫者,可全身而退为功臣良相的。秦王托吕不韦送信,让我这个外人来管理你这个内臣,这起单刀直入、幼稚可笑的孩童心思。为何你长信侯要屈服呢?”

      昌文君也随即叹口气,分析起来:“假若你与吕不韦这两股力量都落进了嬴政手内,你又肯听他命令,即使有华阳太后也无谓影响他操纵秦国全局。现在我反奇怪嬴政为何非要对你下手,连拆剪羽翼的机会都不给你。”

      连晋叹道:“站在王的立场上,他是迫不得已,华阳夫人与吕不韦对他有很大的压力,若是任凭这三股势力在咸阳搅动,他只靠韬光养晦、蚕吞蚁食怕是等郑夫人肚中孩子呱呱成熟之后,他便得如他父王一样“因病去世”了。我不知何时在他面前漏了底,如今他命你我自相残杀,嬴政所图甚大肯定不止秦国,你将他当做小儿实在是太轻视他了。如今大厦将倾,我本为楚国人,不若借势将你二人送上去,今后我大概是没有机会在为楚国尽忠了,这重任需要你担负在肩上了。”昌平二人与他不同,这两人心中一直以来都是清醒明白自己是楚国人,嬴政坑他,他不为嬴政留下些什么,又怎么对得起嬴政的用心良苦?

      昌文君漠然半晌后,也知连晋所说无假,吁出一口气道:“以吕不韦的精明厉害,绝不会相信我与昌平愿意为他卖命,如今吕不韦与华阳太后已随嬴政去往雍城,如今那里搅在一处,又有你在咸阳佯装造反,他便可以借口将吕不韦和太后的势力尽数剥离出水面。长信侯,如今你才是这风暴旋涡里的风眼。”

      昌文君与昌文君眼神中闪过狠厉的神色,他们的意思很是明显了,如今华阳太后不在咸阳,他二人是有可经营的空间的,若连晋愿意,他手下势力愿意帮连晋控制咸阳。

      哪知连晋轻轻摇头拒绝了:“我今日寻你两来坦诚相见,并不是因为这个,就算强攻入宫,控制咸阳,杀死嬴政,再册立郑夫人之子为王,怕反是惹恼了吕不韦和王翦,到时候因我的缘故拖累你二人,那我更是无颜见楚国父老。”说罢连晋一摆手,身后赵奋出列躬身行礼:“这场戏战不过走个形式,但凡涉战事,必有损伤,明日我会启程去往雍城,到时留在咸阳的兵士到时候会佯装攻入咸阳宫殿,只盼两位斟酌情谊,给这些军士一条活路。”

      留在咸阳的不止有他的兵士,更有这些年投在他门下的门客和舍人。他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这些举手的安排他还是能做的。可剩下也只能他自己来了。

      话到这里彼此都已明白事情已成定数,无从更改,昌平君与昌文君起身告辞离去。

      当夜后,连晋率亲兵即刻离开咸阳暗赴雍城。

      走在通往雍城蕲年宫长长的宫道上,身后厉兵秣马长枪短棍均是一片静默,唯有交替行走的沉重脚步声,吕不韦走在最前方,项少龙则跟在其后,他为吕不韦承诺的前提已经做到了,吕不韦依诺将他从牢中放了出来,如今他要做的,便是第三件事!杀嬴政!

      吕不韦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人,项少龙从未在吕不韦身边见过此人,可总觉得似曾相识,细细想来,竟然与连晋一样用的都是左手剑。吕不韦也注意到项少龙的打量,略代些得意的笑起来:“你或许不认识,这人便是真正的嫪毐了。”

      “而在你身边的那位,原名叫连晋,是原来赵国赵穆手下,潜伏在我国做奸细,实在是居心叵测。”吕不韦冰冷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讥讽,或许是好笑项少龙聪明绝顶竟然连身边人都识不破,吕不韦复又笑出声,以往广阔的宫道在这突兀的笑声中显得越发的逼仄。

      要不是收到迷信,又有真的嫪毐作证,他竟不知道原来连晋竟然是夺了别人身份,一赵国人埋伏如此之深,还想来用一招刺秦再栽赃给他,从而兵不血刃得到秦王之位,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还不足岁。可他连晋与赵姬的孩子如今年岁可不小了。这秦国的天下是他吕氏的天下,怎么能容许别人插手!

      嫪毐?感受到那人如毒蛇一般赤裸深刻的冷意,项少龙整条脊骨都泛起凉意,他记得连晋曾告诉过他,化名嫪毐除了不想引起赵国的注意,另外便是在等人寻仇,善柔曾说,连晋的左手剑是别人教的,看来就是这嫪毐了吧。

      “哦,忘记给你介绍了,这便是连晋最信任之人,项少龙。”吕不韦眼珠微转,欣然朝嫪毐介绍起来。“今日便是秦王的加冠大殿,为以防万一,本相会安排你和嫪勇士一起刺杀秦王,希望项太傅不会让我失望才是。”

      以项少龙的急智,一时亦无词以对,幸好这时钟声响起,吕不韦才率急步朝宫内走去。

      嫪毐还是没有开口,是敌非友,项少龙心中也只能打起十一万分的警惕。

      嬴政端端站在殿上,准备着加冠大典的进行。项少龙远远望去,只看到王太后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身后却还跟着一个小孩子,可那孩子只是呆愣愣站在一个站在内侍身旁,似乎是被吓傻了,除了紧紧的牵着那名内侍的手。那内侍的身形藏在重重叠叠的侍从身后,看不清晰,但他手中牵着的孩子看身量肯定不是子期,项少龙心落在肚中,不是子期就好!

      群臣见到吕不韦身后的项少龙,欲言又止,纷纷露出古怪神色。

      到小盘高踞龙座,接受了文武百宫朝拜,项少龙仍是心神不属。正待华阳太后为秦王加冠之际,吕不韦率先站了出来,一步一步登上台阶,沉声道:“且慢!”

      那小内侍已经完全石化了,他从没想到有人敢着大王的面,抢过他手上端着的帝冕。可正待吕不韦刚要开口,外面却突然传来军队战斗的声音,吕不韦愕然地捣着脸看向宫外升起的烟雾火光,他的几千精兵此时正候在宫外,可他却从没发出过信号,如今也不是时机啊!吕不韦还来不及细想,只听得号角声起,一群兵士率先冲进了宫内,那是他的精兵!

      千多枝立在高墙上蓄势以待的劲箭由强弓射出,雨点落在宫内,一时人仰马翻,血肉横溅。

      太阳高挂中天,把蕲年宫照得宛若一个血红的梦境。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惶恐不安的惊惧,躲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吕不韦却率先反应过来,正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端着帝冕的他急速后退,看向身后的两人。项少龙与嫪毐对视一眼,短剑顷刻从袖口中落在手中,两人倾身疾奔上前,眼中的势在必得的坚持此时谁也压不住谁。

      项少龙手中抓着短剑,与嫪毐的身形交错突进至嬴政身前,项少龙剑术身形不及嫪毐,短半个身形的他只看到眼睁睁的嬴政身边的侍卫一个赴一个死在嫪毐的剑下。

      嬴政也是初次看到嫪毐,他没想到吕不韦手下竟然还有这样剑术精勇如斯的剑客。实在是失策。直到看到从嫪毐身后冒出来的项少龙时,他心中剧烈的不安才舒缓几分。

      尘头滚起,嫪毐风驰电掣眨眼而至。项少龙全力才能跟在嫪毐身后,抛出短剑投掷向嫪毐的后背,这才暂缓了他的攻势。

      项少龙跑在嬴政面前,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到剑入肉身的声音,嫪毐还打算用劲前突,打算用这一柄短剑一挂二直接结束眼前两人的生命,嬴政只觉得眼前血红一片,便被项少龙大力推到,跌坐在地板之上。

      嫪毐手中的剑被项少龙身躯卡死,正欲抽剑再刺嬴政,却被身后赶上来的兵士一□□中胸膛,顿时血如泉涌。

      “师傅,师傅。”嬴政急的站都站不起来,爬着便往项少龙的地方冲去,“师兄说你有防身的宝物,师傅,你别死,你别死。”如今他已经不知是惊惧自己的眼泪到底是害怕自己与项少龙命脉相牵,还是因为如今又有一真心待他的人也快为他而死了。

      这句久违了的真心,令项少龙心中一软,他怎可完全置他不理呢?“盘儿,该记得曾经答应过师傅的事。”

      嬴政泪水泉涌,听到项少龙直到随后都还在挂念连晋,咻的沉下脸去,抹干脸上的泪,一字一字气道:“师傅,那是盘儿答应你的事情,不是寡人答应.......”

      话还没说完,嬴政便被一脚踢个踉跄,倒地时项少龙已然不在怀中,嬴政抬眼看着眼前的人,面色一片阴沉,随后嘴角逸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缓缓爬起来,一面招手示意自己安全,王翦的亲兵连忙上前将嬴政团团围住,见此时宫内势态已经得到控制,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被连晋抱在怀中的项少龙,淡淡道:“连晋,将太傅还给我!”

      “还?”连晋嗤笑一声,“他可不是物件,任由你搬来弄去。他愿意为了你死,是因为他是你的师傅。他不是你的臣子,赵……嬴政。”连晋感受到那只抓住自己手忽然涌起的力道,终究还是将嘴中的那句“赵盘”咽了下去,良久之后,连晋动了动唇角,居然笑了,他哑着声道:“罢了,罢了!项少龙你这个王八蛋,为了你那徒弟,你真狠心让我们一家陪葬!”

      项少龙此时眼前已泛起难辨的昏黑,可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连晋的声音似乎从远处飘来,却实实在在的落在他心上,“你来了?想你来又不想你来,可你最后还是来了。”

      项少龙声音已低如蚊喃,哇地呕出一口鲜血,“或战或逃,或生或死,连晋,我后悔了。”他将脑汁搅碎,算了千百种进程,也不知道该如何在秦王和嫪毐之中求一个两全的办法,“嫪毐之乱”是他无论如何避也避不开的苦难进程。他其实也没想死,本来为自己安排好的后路却被真正的嫪毐一剑刺碎。

      是啊,这本来就是应该是个悲剧,可他却妄想将其变成喜剧。现在好了,终于尘埃落定,他仿佛听到千万哀鸣中隐透出来的笑声,项少龙微微扯开唇角,扬起脖子最后露出一个笑容:“人算不如天算,连晋,我只是一个平凡人,想与你过最简单的一生,如今看来是不可以了,不知你还愿意不愿意陪我做一对亡命鸳鸳。”

      “我愿意。”一句话洗干连晋身上的腥风血雨,连晋将头抵在项少龙额前,看着他缓缓闭上的双目,强忍的热泪终于夺眶而出,他心中深切感受到那种痛彻心扉的失去滋味,“你说你会在咸阳等我,你回来时,你不在。你在我和其他人间,没选择我,我本来打算这辈子都不原谅你了……项少龙,你个王八蛋,食言而肥!”可惜你再也听不到我骂你了。

      连晋赵奋劝他的话,他听进去了,可临到宫门,万籁俱静的十里长街上让他看到了跟在吕不韦后面的项少龙,从那一刻起,他已经决定将从咸阳带来的亲兵全停在了雍城城外

      都是命。

      连晋没有松手,反是将项少龙拥的更紧,力道却放的更轻,抬头看了嬴政一眼,他忽然道:“嬴政,我愿意出来,不是因为你的什么狗屁计谋,而是因为我连晋不肯如营营青蝇。我不忠诚于秦国,也不忠诚于大义,我只忠于我自己,我是败了,可我不是败给你,这世间让我认输的只有他。”

      这场上如今还站着的人,无一不是垂眉敛目将心中惊惧压下。一个男人为另一个男人甘愿双手被缚阶下成囚,这话诚然是说不出口的,可他们却堂堂正正在这血色凶光中说了出来。

      连晋看向项少龙的眼中全是温柔,随后将李斯给他的秦王御玺及朱姬给他的太后玺放置在身前,望向刚被他送殿内躲着的太后与孩子:“大王用尽办法,无非是想要我出面,如今我听话全做了,我只想用我的命换他们两人的命,大王是否可以放过他们?”

      嬴政愤然起立,斩杀连晋这大仇人的时机,在苦候了近十年后,终于来临:“种什么因,就结什么果。那日我苦苦跪在你面前,求你救她,可你将我一脚踢在河水里,是夜,我便看着你抱她的尸体出府。连晋,你如今不过是瓮中鳖,池中鱼,你以为你的命有多值钱?”

      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连晋不由想起那个被自己耽误一生的女人,心中苦笑,一报还一报,你爱子现在是来为你报仇了。

      嫪毐捂着腰腹,撑着最后一口气,看着嬴政,呸的吐了一口涎沫,咬牙道:“那个人尽可夫的贱人是我杀的!临死还想过勾引连晋,她有什么资格活着!”

      嬴政从身旁侍卫手中夺下剑,刺向嫪毐身体,断喝道 “你闭嘴!闭嘴!”

      嫪毐在嬴政一剑一剑下,终于断绝了最后一丝生气, “赴汤蹈火,我也愿意什么都为你做,下一个十年,可以换我嫪毐陪着你吗?” 雍城那一日匆匆见面,问过的话,嫪毐闭眼前再问了一遍,还是不行吗?

      刹那时,他脑海同时掠过无数毕生难忘的伤心快乐,而这些都与连晋有关。“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这十多年你能一直用我的名字。” 嫪毐倒在地上时,已变成一具尸体,他的挂起淡淡的微笑,他也不能陪着你,真好!

      嬴政被这血色刺激双眼通红,那剑上血红还未散去,他便持剑欲再朝闭目连晋头上劈去,却突然被一股力道强行拉住。力道不大,却将嬴政最终喊着的那一口怒气打碎,嬴政连咳了好几声,转头便看到跪趴在地上的王太后。

      王太后刚才是被连晋拥着护到安全地方的,可从项少龙被刺,连晋便松开了握住她的手,在这绝不适合的情况下,连晋仍会出面搭救项少龙,便可知他们是多恩爱,王太后情绪立时崩溃下来,泣不成声。却犹如撒泼如悍妇般强拉着嬴政,不让他朝着因连晋去,那是她能为连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吕不韦看着拥护着嬴政的王翦大军,面色青白,他竟不知道嬴政是什么时候偷偷的将王翦将军调到雍城的,还有嫪毐这个贱人,竟然与连晋勾搭一气坑害于他,让他的亲兵尽数死在蕲年宫。这看着手中握着的帝冕,吕不韦立知大势已去,回天乏术,有些不甘的将其送到嬴政面前。

      嬴政双目微红看着王太后和他身后的孩子,十数年的隐忍锻炼的他当然理智,帝王也从来不需要七情六欲,他要的只是审时度势的理智,只消冷静下来。他一定会选择对他最有利方式。加冠典礼还要继续,嬴政颤抖着将手中剑丢在地上,端正自己头上帝冕,深吸一口气下令道:“将他二人关押起来。召集所有御医给项太傅看病,要是项太傅活不了,就让他们陪葬!”

      王太后抹掉眼泪,目不转睛地看着连晋抱着不知生死的项少龙。是她告诉吕不韦,连晋并非嫪毐,而是赵国奸细,帮项少龙诱骗吕不韦出兵,也是她连秦王御玺也能偷了出来,她连自己的孩子舍弃了为连晋算好了一切,只是想让连晋从此以后眼里身边只有她一人。可她万万没想到,连晋为了那个男人,竟然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她不甘心啊,不甘心自己日夜不可亲近的亲人却与另外一人交颈缠绵,不甘心自己的孩子与自己的仇人这般亲近,可那人死了,她也输了。“连晋……连晋…..” 两行热泪汹涌不止地落下,朱姬舍不得移开半分视线,仿佛要将他最后绝然的身姿,刻入骨血之中,那是连晋从来不曾为她付出的深情。

      嬴政与王太后,华阳太后登上龙舆前,前几日沸反的雍城外护城河水此时却突然炸起一块奇石,上刻“正文之君,受命于天!”外围处以万计的雍都城民,立时爆起震天采声,高呼万岁,纷纷下跪,气氛炽烈之极,与如此气氛炽烈之极不符的便是吕不韦,见他听得群众欢迎的喊叫,脸色阴沉下来,嬴政从容自若的笑了,这是项少龙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从今以后,这秦国是他嬴政的秦国,他才是这秦国的王。

      尾声:

      谁都不知道,雍城宫中有一处密道,它连接着一处陵墓。那里葬着的是世上最尊贵之人的母亲。

      这是嬴政在雍城为赵雅秘密修建的陵墓,也是项少龙最后托付乌廷威送他们来到的地方。连晋深吸一口气,对着眼前的棺木,连鞠了六次躬,是加上躺在一旁的项少龙的。

      乌廷威盯着躺在地上的项少龙,惨然道:“小盘太狠心了。”

      那柄短剑虽穿身而过,经过御医诊断却并没伤到要害,算的上福大命大,可项少龙就是不醒,就算是御医也只能瑟瑟发抖眼睁睁看着项少龙一日气缓过一日。随着项少龙的气息越来越弱,嬴政却将御医全都撤走了,那日在殿上的必救的命令似乎只是一出玩笑。

      嬴政终究还是发现了他与项少龙命运相牵的假象,无嬴政,无项少龙;无项少龙,可嬴政还是嬴政。连晋叹口气,“你先走吧,要是让秦王发现是你将我两救出来,就算知道是我用你女儿来威胁你,你乌家堡全体陪葬的时辰也不远了。”乌廷威的女儿被连晋放在太后身旁,换下他们的儿子子期。至于子期,已经被他秘密送到昌平君那里。

      项少龙未曾安排好的事情,由他来安排,他两的埋骨所,他也选好了。就这里吧,项少龙托付乌庭威送他的最后一处,再远,他孤独一人也不想去了。连晋从怀中掏出一枚私印,这私印承载他来秦国后积累的一切,他本就打算寻个机会就与项少龙归隐漠北,可时时放不下,处处舍不得,总是贪心。如今一切反倒都是痴话了,连晋深吸一口气将私印放在乌庭威手中,“这东西算来算去,给嬴政我不愿意,你是他唯二的徒弟,还是给你吧。”

      乌庭威握住私印的手热的滚烫,忽然脸色微变,一种从心里袭上的恐慌遍卷全身,他艰难地开口问道:“师傅……师傅不是可以回他的家乡吗?他只要回去……只要回去不就好了吗?”

      回去?回哪里去?没人知道项少龙从哪里来,又该如何回去。他没有法子。连晋怆然摇头方欲说话,两人便听到密道外传来脚步声,连晋立马止住了,与乌廷威警惕望向陵墓入口。数千秦兵轰隆而至,那脚步声震得陵墓内室地板上的灰都在颤抖。

      “嬴政来了,”连晋将金光剑握在手中,回身轻抱住项少龙,只盼在嬴政的军队冲进来时,他能正大光明与项少龙死在一块。如今,他只剩这个微末的愿望了。望着有些紧张的乌庭威,连晋没做声,他现在什么也管不了了,让他走不走,如今全看他的本事运气了。

      嬴政不由望往高置墓堂正中母亲的灵牌,整座坟庙在他眼底仿佛晃动了一下,这里能修建成功,给他一个能怀念母亲的地方,也得多亏了师傅,支离破碎的灯影婆娑间仿佛一道清清丽的声音聚齐,却又很快地隐没。脚步声最后顿住在陵墓内室的入口,嬴政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道:“其他人全给寡人退出去,只乌卿一人留下。”

      其余人面面相觑,这里哪里有乌卿?李斯留在最后见所有人均出去后,才缓缓踱步出去,却突然被嬴政叫住:“如何可教天下人都不谈论这个人呢。”

      只听李斯答道:“只要大王征阻六国,统一天下,那时大王令适行大,严禁谁敢提到项少龙三个字,谁提就杀头,必然人人噤口,此事自然亦不了了之。”

      嬴政续冷冷道:“若他们嘴巴不说,却写成史书。又有何法应付?”

      李斯道:“那时大王就坑那些人,烧他们写的书。”

      “你退出去吧。”李斯不曾迟疑,足音响起,退了出去。室内仅留下嬴政一人。

      一阵静默后,嬴政的声音轻轻传出:“我原来以为只要杀掉你,便可以杀掉过去那个懦弱可笑的赵盘,可如今我方知道,放过你,我才能完全割断和过去的关系,真正成为了赢政。”当嬴政步出乃赵雅陵墓的一刻,他就再非那来自邯郸的赵盘。

      乌廷威惊醒过来,迅速地拭干残泪,小盘已经不是小盘。他是秦国的王,他给了他机会,也给了乌家堡机会,他不能抓不住。在离开前的最后一瞬前,乌廷威心中升起难以形容的感觉,终于开口问道:“值得吗?”

      连晋怔了一会,孤绝倔强的身姿忽然爆发出一阵极强的笑意:“我这一生,所谋所求唯不过权力真心,这很难,可我却侥幸拥有了。有他,我比任何人都幸运!”他的眼中突然泛起一片无边无际的蜜意,从怀中掏出一叠用锦帕包了又包的东西,里面赫然躺着那枚水晶带扣和通讯器,连晋抓住项少龙的手,抹净脸上的泪道:“项少龙,生同寝死同穴,我这一生,足够了。”

      连晋愣了一下,不敢置信看着通讯器突然泛起强烈的光芒。他的耳内响起深浅不一的轰鸣声,是那种自己从未听过的惶惶水流声。紧紧抱住项少龙,将通讯器压在两人胸口,如逆水之人勾住水中浮木,连晋眼中陡然显出光彩。转瞬间,陵墓内室,缠卧在一起的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边忽然传来沉闷的滚滚雷声,随即一道青光透过陵墓直冲天际,尽管是白日里,站在近处,也能看到一处幽青的亮光,嬴政与乌廷威颤巍巍奔向陵墓内部,里面空落落什么都不剩下,乌廷威恍然想起师傅所说嬴政登基成为秦王之日,便是他回去之时,原来这时间竟然是秦王加冠之时,“师傅,祝您一路平安!”

      嬴政眯起眼,望向目光不可及的远方,竟闪出几分炽烈的光芒:“二千年后吗?”

      连晋看着周围各式各样奇形怪状围着他团团而转的人,浑身一僵惶恐极了,这是哪里?他们在哪里?而怀中幽幽醒转却有痛苦万分的项少龙的喘息声不容他多加思考,连晋定神后抓住一面目颇显得怯弱善良的女子,即快速命令道:“他很痛,快救他!”

      “好。”秦月被这气势震慑住,手忙脚乱下意识的掏出手机拨打120,“医院吗?这里是横店秦王宫,有人受伤了。” 秦月傻愣愣放下手机,看着面前关系不一般的两个人,还是没想通,围观看热闹的人这么多,他是怎么一朝选择讹上自己的。

      不止是现在,她这辈子也没想通,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好的运气。不过是工作之余出门给同事跑腿买下午茶,间隙性看个热闹,她咋就被强行绑架上这两张高级饭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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