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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5章 ...


  •   又是一个周末,阳光透过米色纱质窗帘,洒满了整个房间。青年的脸被映得近乎透明,半长的头发乖顺地散在松软的枕头上,睫毛微微颤动着,似是要醒了。果然,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哼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有些迷离,鸟巢状的吊灯从阁楼的天花板垂下,青年躺在床上盯着看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在一个新的城市安居一个多星期了。
      云海的卧室在阁楼上,这里是整栋楼最高的地方,也是这片区域最高的地方。云海觉得在这里,他的心离天空很近。只要静静躺着,好像就可以远离尘嚣,永远不被打扰。
      不过扰乱他心神的东西终于还是来了。图灵盯着已经躺尸半晌的主人,有些看不下去,起身用又软又湿的舌头在他脸上狠狠舔了一圈。
      云海吓了一跳,立刻坐了起来。他白了一眼没大没小的宠物,穿好鞋,走下了阁楼。
      开放式的厨房整洁明亮,云海坐在小吧台上,慢慢嚼着红豆蛋糕。窗台上一排花花草草被他养的很好,叶片在阳光下透出绿油油的荧光。这样的早晨,真让人流连,也让人觉得,活着真好。
      云海洗了手,坐到窗边抱起了琴。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了一首曲子,《true love》。旋律非常柔美,指法非常简单,也能非常贴切地描述这样的情景和这样的心情。
      云海动了动手指,琴音被他放得很轻,水一般的旋律,如涟漪一圈一圈荡漾开来……

      "哎?师兄,你家隔壁有人住了?"
      琴声幽幽穿过一道墙,低低地飘进邻居家中。
      麓大附院的住院医生罗林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歪在关山越家的靠椅上,声音有气无力。
      "嗯。"关山越的脸色有点不好看。
      "是不是麓艺的学生?弹的真好啊!"
      一头大波浪的漂亮女医生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喝了一口,又往嘴里丢了几个鸡米花。
      "是老师。"
      关山越眼角抽动,"陆师姐,罗林,现在是周六早晨8点四十分,请问你们带着炸鸡和啤酒出现在我家的理由?"
      "你家近啊。"陆静理所当然地说,"忙活了一晚上,在你这中转一下嘛。"
      "你看,这里有啤酒,炸鸡,美人,还有音乐伴奏,人间至乐啊!"
      陆静一巴掌拍上关山越的肩膀,一样一样指给他看。这位骨科女大夫爪力惊人,关山越被她拍得差点没站稳。而且他清楚地见到,陆静说到美人的时候,指的是他的脸。
      关山越无奈,自己倒了杯水坐下,静静地看这两个人在他家兴风作浪。
      "师兄抱歉啊,我实在是扛不住了,歇会儿就走。"罗林的脑袋已经一磕一嗑的,好像随时都能睡着。
      关山越自己也是从住院医师做过来的,自然知道24小时在病区待命的辛苦,碰到夜班,连续工作36个小时都很正常。他看着已经精疲力尽的师弟,终于还是去衣橱拿了条毯子给他。
      "睡会儿吧。"
      "你别管他。这才哪跟哪,小孩子就是需要狠狠C一C才能茁壮成长。"
      陆静翘着腿坐在白色沙发上,用唯一没沾上油的小拇指翻着手机知乎。这位女医生的汉子心连带着她的肌肉都已经被成功练就地非常茁壮了……
      "最近真累啊,"罗林气若游丝,"还有几个病人情况不好……"
      "你是不是又躲起来哭了?"陆静问他。
      罗林闭着眼睛,把毛毯盖在脸上,声音闷闷的,"现在我已经不哭了。有时间哭还不如多看些病例,多学点本事。"
      关山越看着这个师弟,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有人说医生早已看惯生死。其实这句话不对,应该说是看淡了。医生也是人,面对哀天恸地的阴阳两隔怎能不动容。可他们比普通人更坚强,因为比起追怀死亡,救治活人才更有意义。
      生生死死,何其残酷,又何其平常。看见旁人生死时的这番心情,如果换做……
      关山越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他突然发现罗林有些不对劲。
      罗林、陆静两人和他已经相识多年了,关山越对他们非常熟悉,包括他们魂魄的气息。人在极度劳累或者焦虑的时候,灵魂确实会变得不稳固。如果按照中医理论,即是《灵枢》中所说的"神劳则魂魄散,志意乱"。然而,灵魂再如何不稳,也都该是纯粹的。就好比独唱的时候,无论怎么走调,声音忽高忽低,也从来只有一个声音。可是现在,关山越发现罗林的魂魄里存在着不属于他的第二道声音,虽然非常非常微弱。
      关山越低头思索。医院本身阴气重,罗林又连番疲劳,确实有可能被什么东西有机可趁。反过来说,他这么困倦,也许那也会是一部分原因。
      "罗林。"
      "嗯?怎么了师兄。"罗林此时已经是半梦半醒了。
      "你最近……"
      说话间,门突然开了一道小缝,一个小脑袋伸了进来。
      "汪。"
      "呀,小越越你养狗了?"陆静用纸巾擦了擦手,一把环住黑狗的脖子,又摸又蹭。
      关山越说到一半被打断,再去看时,罗林身上的异样竟已不可察。他忽略掉陆静对他大不敬的称呼,只说了句,"邻居的。"
      "啊……刚才来的时候好像忘关门了,我都困傻了。"罗林睁开一只眼,半眯虚着说道。
      图灵似乎被柔蔺地实在忍不了了,它挣开陆静的魔爪,蹭到关山越脚边仰头看他,边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
      关山越和图灵对视了一会儿,伸手从小桌上拿了块原味鸡递给它。图灵摇着尾巴接下,继续期待地看着关山越。关山越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又给它抓了一把鸡米花。图灵这才乐呵呵得吃了起来。
      "哈哈,它真有意思。养出来的狗怎么这样啊,你这邻居怕是个吃货吧!"陆静坐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一边掏出手机和图灵合影。
      这时候,门先被敲了两下,然后被完全推开了。
      清朗悦耳的男声响起, "关医生,实在抱歉!"
      云海穿着淡绿色尖领小T恤,戴着金边眼镜,头发打理地好好的,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刚才在换衣服,图灵自己开门跑出来了。"云海抓了抓头 ,显得十分不好意思。
      "没关系。"关山越说道。
      云海见图灵跑到别人家蹭东西,啃鸡块啃得香连头也不抬,正要生气,又发现屋子里还有另外两个人,立刻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你们好。我是关医生的邻居。"云海的笑颜一向很有杀伤力。
      谁知陆静和罗林看着他,异口同声说了句,"男的?!"
      云海被问得莫名其妙,为什么关医生的邻居一定要是女的呢……
      "我们刚才听到你的琴声,还以为是个女孩子。"罗林解释道。
      云海这才明白过来,"抱歉,一早上打扰你们了吧。我以为声音够轻的……"
      "好听好听!"陆静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小青年,母爱开始泛滥,"我们这种过劳死高危职业就需要小天使的琴音来安慰干涸的心灵。"
      "谢谢……"云海笑了笑。
      这是他第一次进关山越的家。云海稍稍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极简风格,也没什么多余的装饰。最显眼的是一个大书柜,码着满满的书占了一整面墙。书柜侧面悬着一把花纹古朴的黑色弯刀和一把青色长剑。
      此时关山越很随意地穿了件黑色T恤坐在沙发上,阳光洒了他一身,露出的手臂肌肉匀称紧实,胸腹被布料包裹住的部分也是线条明晰,显然是经常锻炼的结果。
      真的非常帅气。
      稍微聊了几句,云海便向关山越和他的两个朋友道了别。他把贪嘴的图灵和它的原味鸡一起锁在了家里,然后就出发去姑姑家请安了。
      云海拿上了从家里带来的茶叶,又去附近水果店拎了个果篮,还想再买点什么的时候,发现自己扛不动了。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捧着的纸盒,有点头大。这是他那号称著名画家的老妈叮嘱他带去姑姑家的油画。云海又仔细确认了下盒子没有破损。倒不是怕装裱好的油画掉出来损坏了,而是怕清奇的画风和题材吓坏路人……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地方,云海觉得今天格外累,腿都有点打飘。
      姑姑姑父对他很热情,云海从小懂事乖巧,很讨他们喜欢。如今两位的女儿又在国外念书,就把来到麓城的云海当儿子疼了。午饭过后,云海用自己拙劣的棋艺陪姑父下了几盘围棋,又被留着吃了晚餐,这才拎着一大袋做好的熟食回到家中。

      时间已过晚上九点半。
      下周一麓艺就要开学了,云海在阁楼上开始整理教案。橙色的灯光很柔和,可他却觉得有些刺眼,也有点困。姑姑家在麓城最东边,今天来回公交转地铁,再转公交两次穿城而过,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年纪大了,这种程度的奔波就已经有些承受不住。
      云海站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拿上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很快,雾气氤氲而起,水滴从他光洁的脖颈,顺着胸膛,一路滑到他的趾间。热水从花洒不断向外流淌,云海看着水珠弹起再落下,觉得头脑开始变得有点迟钝,似乎快要不知自己在何时何地了。他伸出手晃了晃,有点重影。再抬眼间,一阵眩晕。云海靠着瓷砖墙壁,有些站不住了。
      糟糕,也许是生病了……
      云海想,绝对不能倒在浴室里。
      他胡乱擦了擦身体,套上衣服。可刚打开浴室门,就一头栽在了地上。
      灯光,客厅,图灵,什么都不见了。
      耳边没有一点声音。
      云海陷入了一片虚无。
      但他仍旧是清醒的。
      他试着想要动一动,身体却不受控制。
      他觉得自己正僵僵地躺在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
      他感觉到手腕脚踝有些金属的冰凉,像是被什么锁住了。
      突然,他闻到奇怪的味道。那是草味,泥土味,和带着油漆的木头味。
      他的脸,好像贴着什么东西,他能感觉到呼出的空气被挡住又扑回到自己脸上。
      他恢复了听觉。有人在哭,唢呐在吹,节奏似是欢快,又似是悲伤。
      那声音来自他的上方。
      云海浑身发冷。
      "滋啦"
      尖锐的指甲了划过木头。
      "滋啦"
      这声音近在他耳旁。
      云海不敢动,也动不了。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他的小臂被一只手抚上了,黏腻的感觉让他恶心。
      坚硬的东西蹭过他的皮肤,就像露出的掌骨。
      忽然,云海闻到一股血腥味和腐臭味。
      啪嗒
      有水滴掉在脸上。
      是血,还是腐烂的体夜?
      黑暗中,有个东西离他很近很近。
      它张着黑洞洞的口,正对着他的脸。
      液体不断流下。
      流过他的眼角,鼻尖,顺着唇齿的缝隙,流进了他的嘴里,腥臭的味道填满咽喉。
      云海躺在棺材里,承受着无边恐惧。
      可他叫不出声,也不能动。
      他感到害怕,感到恶心,感到绝望,还有不由自主的彻骨哀痛。
      呼吸也被窒住。
      云海大睁着眼,但是什么也看不到。
      泪流满面……

      "云老师!"
      有人在叫他。
      "云海!"
      是谁……
      云海动了动眼睛,有光线透了进来。
      客厅的顶灯。
      这是人间。
      云海猛地坐起,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肩膀。云海颤抖着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臂,不住的喘息。真好,活人的温度,真好,呼吸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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