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死后成了黑月光》北雁思南

2、便宜师父

　　县城的街市自然是比镇上的集市热闹。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穿梭于各个小摊之间。白衣少年拿着糖葫芦走在前面，步伐跳脱。黑衣青年落后几步，始终不紧不慢跟着前方的少年。

　　“师父，我们在这找个客栈歇一晚，可否？”少年的嗓音极为欢快。

　　“不可。”

　　谢远止住脚步，转身问道：“为何？”这几年来，他们也不是没有住过客栈。

　　尘渊回道：“今晚该吃药了。”

　　谢远撇撇嘴，这药吃了五年，也不知要吃到何年才算将魂魄补全。若是一辈子都补不全，那他岂不是终生都要喝药。

　　“这是最后一次。”尘渊微微笑道，“以后都不用吃了。”

　　“当真？”少年伫立于长街之中，双眸明亮，宛若星辰。忽然一阵春风袭来，吹落一树桃花，也将少年的长发吹乱。

　　尘渊走上前，抬手拍掉少年肩上的残花，将他额角的碎发归拢到耳后，指尖却微微发颤。他不知眼前的少年若是神魂归位，是否还能如今日这边言笑晏晏。

　　“为师何时骗过你？”

　　此时的谢远心思单纯，将这五年的记忆翻了个遍，的确没有发现师父有骗过他。他抱着师父的胳膊晃了晃，乖巧地讨好道：“吃药也不急于这一日，明日回去再吃也是可以的。师父，你说是与不是？”

　　尘渊如鬼使神差般点头应道：“是。”

　　得到师父的首肯，少年笑得愈发灿烂。他知道，这招应对师父百试百灵。

　　二人又逛了半日，直到谢远嚷嚷道走不动了，他们才寻个客栈落脚。

　　“师父，我刚才在街头问过，都说这家的桃花酒尤为清冽香甜。我们也买些尝尝，可否？这次你不要再拦我喝酒，我都十七了。”少年扯着师父的衣袖道，“我二皇伯家的哥哥，十七岁都已经娶妻，那新娘我偷偷瞧过，贼好看。师父，师父……”

　　谢远迈过门槛，见师父忽然顿住脚步，扯了扯他的衣袖问道：“怎么了，师父？”

　　尘渊望了一眼客栈大堂角落里熟悉的身影，转头轻轻拍了拍谢远的手，以示安抚。“无事，只是遇见个熟人。”

　　那熟人也瞧见了他们，朗声笑道：“尘渊，你这小子果然还活着。”

　　尘渊做了几千年的神君，一般仙君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行礼，唤声“神君”，只有同做了几千年上神的青衡神君才会如此唤他。

　　遇见熟人，尘渊面色如常，他牵着徒弟的手，在清衡身旁坐下，对跑过来的伙计道：“小二，来两壶桃花酒。”

　　“好嘞。”伙计热情地跑回柜台拿酒。

　　谢远闻言眸光发亮，道：“师父，你真是太好了。”

　　清衡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师徒二人，对尘渊道：“尘渊，这是你收的徒弟？”见尘渊颔首，他倒是稀奇起来，“上面都忙得人仰马翻，你却诈死躲到人间享清闲。话说，你不是说再也不会收徒吗？”

　　这话刚说完，清衡便自知说错话了。其实，尘渊之前收过一个徒弟，不过那位可怜的仙君才做了三个月战神首徒就被赶出渊华宫。

　　“这位神仙，您好，在下是谢远，是师父的徒弟。”谢远自我介绍道，态度十分真诚。

　　清衡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师父的徒弟……尘渊，你这小徒弟甚是有趣，我喜欢。这顿酒我请了。”

　　尘渊语气淡然道：“不必。只要你不把我的行踪泄露出去，我就谢谢你了。”

　　清衡一连说了两声好，对谢远道：“小朋友，我是清衡，你唤我哥哥即可。”

　　“哥哥？”谢远歪了歪头，疑惑问道，“不是叔叔吗？”

　　此言一出，清衡笑得更欢了。

　　桃花酒味甜，酒味不浓，后劲却十足。饶是尘渊阻拦，谢远仍贪杯喝了半壶。酒意上头，谢远醉得一塌糊涂，扯着尘渊的衣袖，时而唤哥哥时而唤师父，时而嚷嚷着要自由时而笑着说要去天上看看。

　　尘渊见状，只得将人打横抱起，到柜台开了房，而后上了楼梯，去往二楼，留下清衡一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安置好谢远，尘渊想起清衡还在楼下等他，便设下结界，转身下了楼。

　　清衡还在浅酌，见他回来，举杯示意：“尘渊，真没想到，两百年未见，你倒学会金屋藏娇。老实交代，那少年到底是何人？”

　　尘渊如实回道：“他是卫国皇孙，父母双亡。”

　　“卫国？原来如此。我道是你转了性，原来还是那人。不过，那绾玉仙君是你亲手赶出渊华宫，怎么两百年后又收了他的转世做徒弟？”

　　“他不是绾玉的转世。”尘渊端起杯盏浅抿一口，淡淡道，“我在乎的也从来不是绾玉。”

　　绾玉仙君就是那个在天界传言中，死于魔君无天手中的仙君，也是神魔大战的导火索。绾玉其人，人美性子好，见个神仙就会笑着喊哥哥。做尘渊徒弟时，也是乖巧柔顺。

　　绾玉仙君最后是在卫国皇宫里香消玉碎。不过，清衡细心地发现他们二人略有不同，那就是绾玉仙君最爱唤人哥哥，这少年居然喊他叔叔。虽然他是比之大了几千岁，但也驻颜有术，不算叔叔一辈吧。

　　“好，我明白你的苦衷。”清衡叹气道，“你这是在愧疚，若是当年他能好端端地做渊华宫徒弟，也不会惨死。”

　　“不是。”尘渊否认道。他不愿多做解释，若是真的让清衡发现端倪，倒是对谢远不利。

　　清衡见他不愿承认，大袖一挥，不再提起往事。况且别人家里的事，他也不好多问。笑道：“好的，相信你就是。对了，这次被我碰见，你可别想再躲懒。这两百年，我们都快被那些妖魔烦死了。”

　　“怎么说？”

　　“那无天一死，妖魔无首，在人界四处作乱，搅得人界难以安宁。本来我们天界是很少插足人界之事，但若是放任不管，这人界迟早会变成魔窟。”

　　“人界的修士呢？”

　　清衡道：“此番作乱的，多是法力高强的妖魔。人界的修士不顶用。”

　　“哦？”尘渊沉默半晌。

　　清衡又道：“尘渊，回来吧。天界离不开战神。你那个小徒弟若是在天界修炼，神魂自然也能得到仙气滋养，比在人界功效强上万倍。”

　　“我……”尘渊正要作答，忽的发觉结界有变，身形一闪，从大堂消失，突兀出现在谢远的屋内。

　　此时，本应躺在床上酣睡的谢远不见了踪影。屋内弥散一股桃花的香气。

　　“桃妖！”赶来的清衡眉头紧锁，问道，“你设了结界？”等闲的妖魔怎能破得了上神的结界，除非他有同等法力的魔器。

　　尘渊颔首，随即指尖轻抵太阳穴，脑海里浮现谢远被千万朵桃花簇拥，往城外的桃林飘去的场景。

　　二人立即追去，不到十息的功夫，便追上了桃妖。

　　“呔，你这桃妖，敢从我们眼皮底下偷人，胆量倒是不小。”清衡喝道。

　　万千桃花将谢远的身躯轻柔地置于地面，随即汇聚于一处，化为人形。桃妖怒道：“又是你们这些喜欢多管闲事的神仙。”

　　尘渊神情冷漠，语气略显低沉：“你掳走的人是我徒弟，所以这不算闲事。”

　　“哈哈哈哈，徒弟？”这两个字在桃妖看来便是天大的笑话，她周身戾气大涨，怒视二人，“尘渊神君，既然你没死，还有命收徒弟，那我们魔君呢？你把我们的魔君还来。”

　　清衡回道：“你们魔君，当然是死了。”

　　“那我们就复活他。正好，这个小郎君的皮囊不错，拿来做魔君大人魂魄的容器最为合适不过。”桃妖眯眼道。

　　清衡道：“你想得美。你先担心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吧。”

　　见此战不可避免，桃妖伸出右手，手心向上，瞬时祭出一把约两尺长的弯刀。那弯刀上面隐隐透着瘆人的红光，一股滔天杀意向二位神君扑面而来。

　　“我道一个小小的桃妖，怎能破得了上神的结界，原来是有魔刀斩风助力。”清衡冷哼道，“不过，仅凭你一个末等小妖，即使有顶级魔器，今晚也难活命。”

　　魔刀斩风正是魔君无天的佩刀。当年无天身死后，此刀便失去踪迹，天界派人寻了许久也一无所获。

　　一旁的尘渊忽然问道：“你这把刀哪里来的？”

　　“捡的。”桃妖随口回道。

　　“捉了这妖我们再仔细问问。”清衡召出一把仙剑，对尘渊道，“尘渊，你先看看你那徒弟有没有事，这里有我。”

　　神君亲手捉妖，已是十分丢份的举动，若是两位神君同时对一个小妖动手，那更是欺负妖，更为丢份。传出去会被三界耻笑。

　　故而，尘渊颔首，对他道：“我们在客栈等你。”随即走到谢远身侧，俯身将他抱起，瞬移回到客栈的房间。不到片刻，清衡便拿着斩风也回到客栈。

　　“那桃妖呢？”尘渊问道。

　　“死了。我本想活捉她，奈何这桃妖硬气得很，竟然自爆。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此等小妖怎会有斩风？”

　　尘渊摇头，表示不知。

　　“可能真的如她所说，随手捡的？”这话刚说出口，清衡自己也觉得不可能，笑了笑，将斩风递给尘渊。

　　尘渊伸手接过，将刀拔出，右手的食指沿着刀背一路划下，直至刀尖。魔刀在他的触碰下发出阵阵轻吟。晦暗的烛光中，尘渊的面容倒映在刀面上，神色不明。

　　“我一时半会儿也回不了天界，这刀先放在你这儿，我拿着这刀总觉得心生寒颤，背后发凉。”清衡道，“它的主人也是死于你之手。只有你能镇得住它。”

　　“好。”尘渊将刀插回刀鞘。

　　清衡道：“那桃妖我已经杀了，应该没有哪只妖再敢乱来。我们继续去喝酒。”

　　“不了。”

　　清衡见他拒绝，没再坚持，转身出了房间。走到门口，他忽然回头道：“明日，你若要走，与我说一声。”

　　“好。”

　　尘渊自腰带间取出一个古朴典雅的木盒，将斩风放进去，关上木盒，又将木盒收至腰带的空间里。今早自太清宫里取来的灵药也在其中。

　　做完这些，他脱掉外袍，躺在谢远的身侧，随手一挥，灯芯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