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夕何夕》霍北辞

3、第 3 章

　　翌日清晨，我被一串叩门声震醒，慢条斯理地梳洗一番，我才打开门。毫无意外，门外是曾天，他一脸紧张，我暗笑。「曾兄，失迎、失迎。」冷风从门外呼啸而进，我打了个寒噤。

　　「贤弟，可有看见天真姑娘？我方才到隔壁房间找她，可房间里竟然没人。」他往我屋内张望了下，似乎以为我金屋藏娇了。

　　「曾兄勿急，是小弟我让天真出去办点事，无须担心。」取了件白狐裘衣披上，跨出门来，转身合上。「曾兄可早啊！想必还未用过早点，介意一起用膳吗？」

　　「不、不介意。」他尴尬的搔搔头，似乎此时才想起来的时机不适当。只是昨夜回去后，翻来覆去不得入眠，好不容易耐到天明，就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打扰到贤弟瞑眠，愚兄真是愧疚难当。」

　　「无妨无妨。」我与他一起坐在客栈最角落的位置。「小二哥，上茶。」

　　「好咧。」店小二噔噔噔地跑了过来，将茶具摆上，一边斟茶，一边问。「二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曾天此刻哪有吃的心情，他问我：「天真姑娘去了哪里？几时回来。」

　　我笑了笑，对店小二说：「上几叠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我饮了口茶。「曾兄末急，先喝口茶解解冷。」

　　他心不在焉地浅酌了一下。

　　「年关将近，我让她帮我办些年货，好让人运回家里，少则一两天，多则三、四日。」

　　「原来如此。」曾天有些丧气地点头。「那我先告辞了，贤弟慢用，改日再找贤弟一叙。」

　　「曾兄慢走。」

　　「失陪了。」曾天走了。

　　手指轻触着茶杯口，我凝望着他的背影，冷笑。曾天走后，天真从隐蔽的柱子后现身，向我行礼。「公子，他……」

　　我知道他想问什么，不过是想问我在他茶里下了什么药，此次我是抓准曾天心神不凝的时机下手，往后，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天真，你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关心曾天的事？这，还真有点不像你。」

　　「属下……」

　　我打断了他。「说吧！打听到什么？」

　　他走了过来，贴在我的耳边，细语：「二十年前，铁严心与铁肃心曾与一富家公子结义，而后三人共闯天下。只是，不知什么原因，那位富家公子突然失踪，铁严心与铁肃心也似乎因此而不和，大打出手。听说，那位富家公子姓霍，属下猜想，那位富家公子或许便是先皇。」

　　我挑眉。「哦？」

　　铁严心与铁肃心都曾与父皇结义，那么，很有可能，父皇将秘密军队赐给了两人中的其中之一。而曾天，则是两人之间的联系人，看来，运用得当，曾天无疑会是个致命令箭，前提是，他必须选上这一次的武林盟主。

　　天真见我站起身往外走，立马跟了上来。「公子，外面甚寒，还是别出去为好。」

　　「天，似乎渐渐明朗了。」我这么说时，外头正下着薄雪。

　　＊＊＊

　　武林大会的第三天，也就是离大会结束最后一天，曾天，终于上了擂台。他以一招‘惊涛骇浪’得获压倒性的胜利，此招一出，狂风扫过，身剑合一，还没来得及看清动作，对手已被他狠摔下台，而后再无人敢上台招羞。‘惊涛骇浪’是失传甚久的‘神龙剑法’的第一式，仅是第一式便威力如此，还能有谁不服。曾天不愧是天生习武之料，他不仅内力、轻功比普通人高超，更学成了连前盟主都无法领会的‘神龙剑法’。盟主之位，他是当仁不让。

　　早些年，根本没人听说过曾天这号人物，因为他一直闭关修炼。他本身淡薄名利，若不是师父让他下山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恐怕他的一生会平平淡淡直到身老病死。

　　曾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当下台下一阵掌声与吆喝声震破天宇。

　　铁严心更是当众宣布曾天为新任武林盟主，在座全场皆行跪礼，嵩呼。「祝贺武林盟主一统江湖，盟主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接受如此重礼，曾天虽手足失措，却也不失风范。「诸位请起，曾某一定竭尽全力，不负众望。」曾天环视了下台下的人众，他的表情甚是复杂。

　　＊＊＊

　　散会时，铁严心竟然魂不守舍，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幸好在他身后的曾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小心，近日楼主似乎心事重重，可是有烦心之事？」

　　铁严心摆摆手，没有回答，拱手道别。

　　那一瞬间，他落寞的背影，让曾天觉得，他似乎在这几天内，老了几十岁。之前那威严已经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那干瘪的躯壳。

　　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铁楼主会变得如此？

　　突然，曾天想起了一件事，天真与霍北兄弟今天似乎没有来观赛，此刻他们还不知他当上武林盟主的消息吧！事隔两日，天真姑娘应该回来了吧？转头对铁严心刚派给他的随从说：「我出去一趟，你转告铁楼主，今夜的庆成宴曾某一定如约前去。」

　　「是。」

　　想起很快能与天真见面，曾天不觉脚步变得轻盈许多。

　　而铁严心这边，府上早已乱成一团，整个府邸被翻了个底朝天。天下第一楼上下都在寻一物，铁严心随身携带的绸布包囊。他将霍长青留给他的遗物弄丢了，唯一给他的东西，他竟然弄丢了。

　　铁严心抓住从旁经过的下人，问：「还没找到？」

　　下人畏畏缩缩的回答。「是的，楼主，奴才们片刻不敢闲暇，只是，依旧没有看到包袱踪影。」

　　铁严心猛地将那下人推开，吼道：「滚、滚，一群群都是饭桶。」

　　此时有一护卫胆战心惊的上前禀报。「报，楼主，有一公子求见。」

　　铁严心怒气未消。「不见。」

　　护卫冷汗淋漓。「他让我把这纸扇转交给您。」护卫双手奉上。

　　铁严心回头。「哦？纸扇？」

　　＊＊＊

　　当夜，曾天去邀天真与霍北参加庆成宴，但去的却只有天真一人。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霍北身体微恙，不便出门。曾天心里暗嘀咕，文人就是文人，身子骨都那么弱，哪像他们学武的，挨几刀都照样生龙活虎。

　　让他奇怪的是，铁严心竟然也无赴宴，如此大日子，他老人家不出场，未免也太惹人闲话了？铁严心是他师伯，他一向临危不俱，仿佛天下没有什么事能使他动容，不知为何，最近却总心事重重。

　　曾天叹了口气，这时武当掌门上前问道：「盟主何故叹气？」

　　曾天这才回神。「无事，无事。」转身高举酒杯。「各位英雄豪杰，今夜，我们尽情畅饮，不醉不归。」

　　人众皆欢呼。「好……」

　　趁大家饮乐之当，曾天走向隐坐在角落的天真，笑嘻嘻的说：「天真姑娘怎与霍北兄弟一般，爱躲在隐蔽的地方。」

　　天真一边喝着手里端着的茶，一边说：「公子不喜欢喧闹，奴婢从小跟着公子，耳熏目染吧！」

　　曾天一脸好奇。「霍北兄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天真停下饮茶的动作，凝视着窗外的夜色，呢喃。「他……是个好人。」

　　天真的声音过小，曾天没能听清。「你说什么……」

　　此时，有一护卫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跑到曾天面前跪下。「盟主，大事不好。」护卫神情慌张，手微颤。

　　曾天站起身，神色刹那严肃起来。「什么事，快报。」

　　＊＊＊

　　护卫结结巴巴的禀报。「铁楼主他……死了。」众人倒吸一口气，喧哗而起。

　　曾天脸一青，命令。「带路。」

　　护卫带曾天与个门派前往天下第一楼，天真也偷偷跟上了。他们皆是骑马，一路上尘土狂掀。路上，护卫将大概情况告知了曾天。「今日傍晚时分，有一男子求见铁楼主，铁楼主安排他在大厅里会面。」

　　到了天下第一楼的会客厅，现场已被重重守卫围护住。铁严心趴倒在地上，双眼暴睁。曾天蹲下查看，伤口在后颈部，是被人从身后袭击的。「求见铁楼主的男子，记得他长什么模样吗？」

　　护卫回道：「他戴着一顶纱帽，没有看清。」

　　曾天合上他不瞑的双眸。「你们难道没听到争斗声响？」

　　「楼主支开了所有下人，没人敢靠近，所以……」

　　铁严心本身武功并不弱，正面交手很少人能与之抗衡，再看看四周，似乎也没有搏斗的痕迹，难道是偷袭？

　　天真躲在人后，观察着铁严心身上的伤口。凌厉干脆，细长深彻，共四道，成爪子形状，凶器应该是铁爪。目前，使用铁爪的人并不多，他所知道的，就有两个人。是一对双胞兄弟，哥哥叫半醉，弟弟叫半醒。占着心灵相通的优势，两人曾在武林风靡一时，后来不知怎么就消声匿迹了。

　　曾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将铁严心的手慢慢移开。是两个血字，很可能是铁楼主留下的线索，等看清那两个字后，曾天身体一颤。这两个字是……

　　在曾天身后的众掌门也看到了，惊呼：「天居？」「竟然是天居？」开始论议纷纷。

　　少林掌门上前谏言。「盟主，无论如何，一定要给铁楼主一个交代啊！不能让铁楼主如此枉死。」

　　天居是前武林盟主，也就是曾天的师父所创建的门派，这一次，曾天左右为难了。「这事，还待调查，怎能妄下定论。」

　　武当掌门冷哼。「还须调查？证据确凿，恳请盟主大义灭亲。」

　　曾天蹙眉，扬手让众人肃静。「各位侠士稍安勿躁，这血字若是凶手留下的，那该如何？那岂不冤枉了前武林盟主，让他蒙羞？此事，还是仔细盘查为上计。」

　　「这……」众人无话可说。

　　「明日，曾某亲自前往天居调查，如真如这字上所说，铁楼主为前盟主所杀，曾某定替枉死的铁楼主讨回公道。」刚上任，老天就给他安排了如此难题，果真待他不薄啊！铁楼主这一死，江湖可能会动荡一阵吧！曾天摇摇头。「来人，封锁天下第一楼，无我手令者，谁也不准进出。还有，传令下去，让仵作无邪一日内赶到江南。」似乎想到了什么，曾天补充道：「报我的名，如果他还不肯来的话，你就替我转告他，‘来日方长’。」

　　无邪是近年崛起在江湖、官场的天才仵作，他的验尸手法奇特，堪称世间第一仵作。只是，能请得动他的人少之又少。虽然奇怪为什么曾天让他转告这么一句话，然侍卫还是跪下领命。「是……」

　　天真悄悄地退出了天下第一楼，施展轻功，往客栈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