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香满堂》温酒煮故人

10、10.天下王法

　　沈芜转过头，当她发现面前站着的是镇国公世子之后，就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如果是镇国公世子替燕大哥说话，比她的求情不知有用多少倍。

　　燕大哥此时危在旦夕，沈芜绝无法置之度外。

　　她想也没想地挣脱开秋紫的手，上前就要跪在程烨面前，哀求道：“我求求你救一个人……”

　　程烨一把托住沈芜纤瘦的小臂，阻止她朝自己下跪，他从没见过这样着急的沈芜，仿佛天都要塌下来似的。在他的印象中，沈芜就是个受了伤都能一声不吭的小女子。程烨冷声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芜以为程烨不肯帮她，摇晃着自己的手臂，使劲想要继续跪下，泪珠子争先恐后地从她眼眶落下，梨花带雨的模样让男人看了都不由自主地心疼：“救救燕大哥，他快要被我二叔的人打死了，我求你……”

　　程烨闻言双目圆睁，蓦地收紧了双拳。用劲之大，差点就要把沈芜的小臂给折断了。他一路从镇国公府赶来，足足花了近两个时辰，这才能看见她，遇见她，跟她说一会儿话。

　　而沈芜却说，求求他，去救她的燕大哥？她如此在意这个什么燕大哥，莫非是她的老相好？

　　程烨黑着一张脸，立刻甩开了沈芜的手。她在他耳边带着哭腔说些什么，他只觉脑中一阵嗡嗡地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突然想起，自打识字以来，他自认在女色方面清心寡欲，没想到如今还是栽在了沈芜身上。今日踏出镇国公府的大门时，程烨险些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明明不愿去管沈芜的闲事，明明这几天一忍再忍，不去想沈芜和她身处的环境，可他如今居然为了一个女人，降低自己的身价，去跑一趟与他交情不深的府邸。

　　若把这事儿放在平时的朝堂上，那什么安伯侯见了自己，不过是一个点头哈腰的角色。如今反倒是程烨跑去找安伯侯，去见他的庶女。

　　等程烨到了安伯侯府门口，那安伯侯还不在府内，程烨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方才被许可入府。从来没有哪个女人，让他有过这般感受。

　　可沈芜现在说的都是什么话？她居然敢让他，去救她的老相好？！

　　程烨攥紧了双拳，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吓坏了一旁的秋紫。这一刻，他几近暴怒！

　　此刻在二老爷沈泽骏的院子内，燕皓南正在遭受着一场残酷的毒打。足足有十个小厮围在他的身边，对他进行猛烈的拳打脚踢。

　　密密麻麻的踢打声，落入燕皓南耳中，竟如同细碎的雨点声响起。他已经分不清这些踢打是从哪个方向来的，全身都泛起剧烈的疼痛，头部、颈部、腿部……就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此刻他不能还手，或许，他就会这么草草地死去吧……憋屈而又遗憾，往日的鸿鹄之志，终究只是泡影罢了。

　　可燕皓南扪心自问，他是为了沈芜，此时的他并不后悔。

　　就在燕皓南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却听见一道暴怒的声音响起：“住手！”

　　小厮们乍闻人声，一时间还没停下来，可没想到下一瞬的时候，他们之中的两人就被程烨单手一边一个拎起，直接扔到了墙角去。

　　其余的人并未幸免，小厮们身子歪斜一片，没过多久通通倒在了地上。

　　“谁啊？吃了熊心豹子胆么？！知不知道侯府有多少护院！”小厮们骂骂咧咧地回过头，却见到了一袭华服墨袍的程烨，只见他黑着一张俊脸，面容极为阴沉可怖，如同地狱中走出来的浴血活修罗。

　　一时间小厮们被程烨的气势所慑，吓得纷纷四散而逃：“老爷！快叫二老爷过来！这突然冒出了个不知哪儿来的人！”

　　程烨高挑的身姿立在原处，宽阔的胸膛起起伏伏，原本应该赶来的沈芜此时不见踪影。他低头瞟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燕皓南，只见其人浑身是伤，虚弱得很，程烨极力克制住往这人身上再踹一脚的冲动。

　　沈泽骏在屋内听闻情况有变，他立即自床榻上起来，被一个面貌娇嫩的小丫鬟搀扶着，瘸了一条腿走出来。沈泽骏望着程烨的背影，高高在上道：“何人敢来侯府闹事？”

　　程烨转过英挺的面容，双眼似乎都能冒出煞气，看沈泽骏的目光就跟在看仇人似的。程烨此刻心情差到了极点，当即回怼道：“是我！怎么？”

　　沈泽骏定睛细看，确认自己没认错人之后，瘦削尖刻的面容上顿时笑开了花：“哎呦，鄙人不知镇国公府世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说话间，沈泽骏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心想镇国公府世子一贯心高气傲，跟自己又不熟，今日跑他这来做什么。不过来者是客，既然人家尊贵的世子都来了，那他唯有款待一番了。

　　程烨看着沈泽骏这副嘴脸，冷笑一声。他此刻已经冷静下来，微微颔首，指着地上的燕皓南道：“这个人，把他放了。”

　　沈泽骏笑得贼眉鼠眼，嗓音尖细，语调跟那唱戏的差不多：“事关侯府家事，这怎么行呢？世子大人，您要知道可不能把他给放了啊！这个人惯会在府里偷鸡摸狗，还窥探女眷日常作息，我可是饶不了他的。”

　　燕皓南毫无防备之下躺在地上听见这一句，差点喷出一口血来。这个杂种，竟敢把自己做的那些事，扣到他头上来！

　　“放了他。”程烨黑眸中流动着丝丝危险的气息，面无表情地看着沈泽骏，即使事关沈芜的老相好，他依旧没有失去判断的能力，“我许诺给你膝下一个儿子的武职。”

　　程烨自身是二品武将，安排一个世家子弟在军中入职不成问题。这沈泽骏他看不上，沈泽骏的儿子说不定还能打磨一番，若是打磨不了，他再退货便是。

　　“武职？这怎么好意思呢。”沈泽骏被丫鬟扶着走上前来，伸手想要拍拍程烨的肩膀，却不想对方的眼神实在太恐怖，沈泽骏唯有尴尬地放下手，笑道，“一则当今朝堂上重视文职，我那两个孩子一心读书，要武职也没什么用处；二则这世事变数太多，长远的总不如眼前实惠，世子，您懂吧？”

　　沈泽骏这意思是，他不稀罕给儿子得一个武职，而是想给自身一个更吃香的文职，助他的仕途一臂之力。

　　“那你想被抄家么？”

　　程烨朝前迈出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沈泽骏眼前，话锋陡然一转。

　　他先前那些恐怖的煞气似乎暂时被收敛了起来，此刻的程烨，就像那杀人如麻、毫无感情的刽子手。明明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却在说着恐怖如斯的事儿。

　　沈泽骏额上划下冷汗，听闻“抄家”二字，他的身子已经在诚实地萌生退意，面上笑容几乎就要维持不住：“这、这……世子，您要杀鸡儆猴，也不能拿安伯侯府开刀啊！”

　　“拿谁开刀，只在我一念之间。”程烨手掌轻轻一转，衣袖中突然滑出一柄古朴的墨鞘匕首。他修长的五指翩飞，锋利的匕首陡然出鞘，在日光下反射出令人胆寒的色泽，“我这柄前朝流传下来的七杀，也好久没见血了。”

　　“您您您……别动手！”

　　沈泽骏顿时被吓得跌坐在地，连身旁的小丫鬟都扶不住他。沈泽骏除了偷腥之外，平日里本就胆小如鼠，此刻浑身都克制不住地在发抖。

　　疯子，简直是疯子！这个镇国公世子久经沙场，没想到他回了京城，居然还忘不了战场上的那一套。堂堂安伯侯府，他竟然敢带凶器进来，还朝自己拔刀相见，是当天下没有王法了？！

　　“那你答应还是不答应放人？”程烨转着手中的匕首，就像开了朵花一样，凶煞之气却自他眼中显露无疑。他望着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沈泽骏，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