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相公跑了》乌鸦扬名

9、一只野鹿

　　魏长风盯着云月看，这女子有种出乎意料的冷静。

　　他自知亲和力颇差，女子们多数看他一眼即为他的外貌所迷惑，但只要冷冷的眼光扫上一眼，就会转过头去显出无措的表情来。

　　但她没有。

　　她站在那里，先是迎头与他对视了片刻，然后眉头微皱，似乎遇见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这令他有些不快，一个庶女嫁给他很委屈吗？

　　即便只是个妾室。

　　须臾，她似乎是想好了，抬起头来看着他坦坦荡荡地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嫁给你，说实话我和你不熟，不是吗？”

　　魏长风觉得自己一腔真心实意付诸东流。

　　他是怎么想起来要问问这个女子的意见的？

　　周老太太轻咳了一声，道：“既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就替五姑娘做了主，明日依旧按时出嫁，魏公子觉得意下如何？”

　　魏长风站起身来，道：“如若五小姐没有话要说，在下便当你是答应了，明日午后派人来接你过府。”

　　云月张张嘴，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甚是蠢笨，她该拒绝的，可为什么看着他的眼睛就是说不出口呢？

　　望着那个身长玉立渐渐远去的背影，深觉得自己傻透了，平白无故地错失了机会，她又不是真的想好要嫁给这个看起来冷心冷面的男人。

　　老太太看向云月，见她出神地盯着那人的背影，微微叹息道：“祖母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能嫁给他是好事，今后你只需真心实意的待他，日子便不会过得太差，相比他那个庶弟是好多了，这也是你的运道。”

　　云月转过头来看向她。

　　太不像她认识的那个老太太了，她也有真心实意的时候？

　　周老太太微微拍拍她的后背，低声道：“去吧，回去歇着，记住人心不足蛇吞象，大太太若是和你说些什么，切不可放在心上。”

　　黑漆漆的夜里，她没有灯笼，一个人用极慢的速度走回院落。

　　此时，距离她发现院外无人守护，相差了三个时辰。

　　她站在原地发楞，终于走过去爬上锦凳，朝外张望，那个如冰似霜的男人果然没叫她失望，墙外魏三又在原地安坐。

　　魏三觉察到她的眼神，转头看她一眼，眼神带着几分哀怨和愤怒，仿佛在抱怨她不懂事。

　　云月给他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她又做错了什么？

　　第二日一早，罗芷君闻讯急急忙忙赶来看女儿，见她盖着锦被还没睁开眼睛，轻叹一声就在床沿坐下了，也不管云月有没有在听，自言自语道：“我听说魏家临时改了主意，你这是要嫁去为妾了。娘这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按说魏家大公子也没什么地方可挑剔的，可当妾和当正妻天差地远啊，这一点娘心里最清楚，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娘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她说到这里沉默了。

　　云月在她“咯吱”一声在床榻上坐下来的瞬间就醒了，听她絮叨了几句，突然停了下来，正侧耳倾听，偏又迟迟不说了。

　　“哎。”她坐起身道：“你倒是说啊，说到一半就停了，叫人心里怪膈应的。”

　　罗芷君勉强笑笑道：“我是觉得，这些话往日里也不是没说，今日再说倒没什么新意了，无非就是要把娘给你的私房钱给藏好了，不管去了哪里，在夫君面前还有要有所保留，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你那点银钱须得收好了。”

　　她说着又塞了一个绣花荷包给她，云月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估计还是些金银之物。

　　罗芷君见她压根没打算打开来看，忍不住又关照一句：“这里头有个地址，你去了魏家若是有事，可叫人去那里传话，娘即刻就能知道，你那两个小丫鬟也是不顶事的，今日带着娘的丫鬟碧荷走，她跟着你有事想外递也方便些，最要紧的是她年纪大，懂事些。“

　　碧荷就站在房门口，听到罗芷君提及她，便向云月福了福。

　　“哦。”云月朝外张望了一下，问道：“我那两个小丫鬟现下去了哪里？这会子谁给我倒水洗漱？

　　“你啊！”罗芷君恨铁不成钢地戳她的脑门道：“你这散漫的样子真得好好改改，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碧荷赶紧去打水，不要叫其他人进来，你侍候小姐起身，把她那点私房钱找个地方藏好了。”

　　碧荷刚侍候云月穿好衣裳，牡丹带着一个梳头的婆子进来了。

　　罗芷君一旁陪笑道：“周嬷嬷，你且稍等片刻，五小姐还没用早食，一会儿梳完头上了妆就不方便了，且不是说好午后才来接人的吗？”

　　牡丹睨了一眼，道：“如此嬷嬷就稍候片刻，我先回去了，老太太那里还有不少事。”

　　云月匆匆忙忙吃了早食，嬷嬷就上来梳头，接着开了脸，随后又画了妆容。

　　众人正准备给她换上嫁衣，大红色的嫁衣拿到手中，所有人都僵住了。

　　云月看着一脸僵硬的亲娘，酸涩感从鼻孔渐渐往上冲。

　　从没有哪个时刻能像此刻般让她感受到大红色的重要性，真真是从未拥有便不觉失去时的落魄。

　　更何况，这种感受不光是她本人的感受，更是她母亲的失魂落魄。

　　罗芷君看着女儿尴尬又窘迫的脸，硬是从沮丧的心情中打起精神来。

　　她吩咐碧荷：“好在事先做了几身新衣裳，原打算等她回门的时候穿，如今只好用上了。你快去拿，我屋里头有什么首饰也一并都拿过来，看看有什么能用上的，这衣裳换了颜色，配饰怕也要动一动了。”

　　半个时辰后，云月穿了一身绯色的绣花纱裙，满头珠翠，浑身僵硬地坐着。

　　然后被周家人像围观新奇事物般，轮流进来看了一遍。

　　老太太，大太太，大老爷，大哥，嫡姐，庶妹……无论她们说了什么，她都充耳不闻。

　　漫长的一天终于到了黄昏时分，外头传话过来叫云月可以起身了。

　　她从后院走到了前院，然后被扶进了一顶小轿子中，有人抬起了轿子，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刻，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她在哭喊：“月月，月月，你要好好的啊！！”

　　云月：”……“

　　早叫你逃跑一直拖着不跑，这会子真是想跑也来不及了。

　　轿子晃晃悠悠，不知走了多久，她听见门房的说话声，还有丫鬟小厮窃窃的私语声，然后轿子停了下来，她被扶了下来，隔着红头盖，她能感觉到走进了一个院落中，又跨进了卧房。

　　碧荷跟着她，小心扶着她在床沿坐下来。

　　这是云月出生以来第一次到一个全新的陌生地方……她有些局促，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放了，这是魏府，接下来要做什么没人教她，她什么也不知道……

　　因为紧张的缘故，能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时间簌簌的过去……

　　天色渐渐黑了。

　　碧荷上前点了蜡烛，半响走到她身边轻声宽慰道：“五姑娘，莫要太过忧心，我娘当初随二姨娘嫁过来，她说了做姨娘主家没摆宴席是正常的。我这一路过来瞧着这里清静的很，也没见什么人走进走出，想来府上教养甚好。这院子外头挂了一个匾，写着云月轩，我猜该是姑爷新换上的，同您的名字一致。”

　　她又凑近了道：“姑娘的银子都在我身上收着，这会子也不好拿出来，依旧我先收着？您的嫁妆魏家人都叫抬到院里来了，想来他们家大业大也不稀罕这一点东西。”

　　“恩。”云月应了一声道：“我口渴，你去瞧瞧桌上可有茶水，倒些来给我喝。”

　　“好的，小姐。”碧荷应了，须臾后递了一盅茶给云月。

　　云月的眼光从头盖下面看过去，一只手接了，另一只手轻轻撩起盖头，慢慢喝了一口水。

　　从上午到现在她都没怎么喝水也没吃过东西，整个人呈现一种防御状态，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一切却又好像才刚刚开始。

　　喝了水，正发呆，忽听见脚步声，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只听碧荷道：“给姑爷问安。”

　　“恩。门口有我的守卫，你叫他带路，去给你家小姐拿些吃食来。”魏长风嗓音清冽，口气轻缓地吩咐。

　　“是。”碧荷应声出去了。

　　魏长风随手拿起桌上的挑子，抬手将云月头上的红盖头给掀开了。

　　云月脸上少了那一层遮挡，抬眼间就看见了他，一身绯红绣银丝云纹的衣裳，头上系着同色的发带，显得他的肤色越发白皙，甚至有几分苍白，眼珠子黑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依旧一脸冰霜。

　　这人莫不是冬天出生，怎就没个有温度的时候。

　　她在看他的同时，魏长风也在看她。

　　这女子今日到全新的地方应该很忐忑吧，只可惜依旧缺少一个小白兔的表情，看起来倒好似一只野鹿初来旷野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