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五章（午后暖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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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语大学。
“同学们，这次我们要讲的是视野倒转的问题……对于大脑而言，抽象的上下是没有意义的……长期视野倒置，你看到的景色是倒的，但你触摸搬运东西时的肢体也跟着修正了。”[注解：此段对白来自于恋与许墨午后之约，许墨授课的内容]
一道熟悉温柔的声音从教学楼一楼的某一间教室传出来，宫野志保在教学楼外，双手环抱于胸前，双腿交叉斜靠在那个教室窗边的墙上，目光平视着前方空旷的露天篮球场。篮球场上还有好些学生正在挥洒汗水，时不时还有阵阵欢呼声，不喧嚣，但热烈。
这些仿佛都进入不了宫野志保的耳膜，她听到的只有那一把磁性又好听的嗓音继续解释着专业学识。
“尽管你的视野没变，但你对上下的认知会调整到与适应环境一致。这就是大脑的可塑性带来的效果，你看到的世界也许不是这个样子，去芜存菁，用进废退。”[注解：此段对白来自于恋与许墨午后之约，许墨授课的内容]
而此时站在课堂的讲台上说着这些的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课堂外还有一个不速之客，他只是一边讲着课题，一边抬眸瞥过底下一排排的座位，缓缓地步入教室的过道，站在教室的中央。
视线直接落在了后排角落的靠窗位置，那个位置坐着一个女生，只是低着头，对着课本若有所思的样子，观察入微如许墨，纵然这是他授的第一堂课，他总也还是能一眼分辨谁是认真听课，谁又是神游天外的。
很不幸，陶悠然，就是被这位新老师盯上的第一个不专心的人。然后，许墨只是无奈笑笑，微微摇了摇头，又转身往讲台走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走了那场火入了哪道魔，在他去同事王教授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他桌上放的恋语大学论文本子上的名字的时候，他竟然鬼使神差地轻念了出来。
“陶悠然……”
“怎么？你认识？”
“你的学生？”
“哦，不算是，老章朋友的女儿，说是让我看看，有些学术上的问题，希望我能指点指点，嗯，其实专业不对口，我也不知道能指点什么，只是老朋友不好拒绝。”
“哦。”
“说起来，我过两天有个关于视觉和大脑反应的公开课，报名名单上好像也有那孩子。好多研究报告没完成呢，真不想过去开课，好几天没准时回家了。”
“哦，辛苦。”许墨沉吟了半响，忽而牵了下嘴角，笑得有些邪气，但也仅仅一瞬，“王教授，可不可以让我试试？”
“啥？”
“公开课。”
“嗯？小许你以前没开过课吧。”
“没有。”
“那……讲座呢？”
“嗯，也没有。”
“这……”
“凡事总有第一次，最近那个实验做得有点累，也想换换脑。”
王教授注视着许墨看了半响，随后斜过视线瞥了眼桌上那一小本A4纸，突然好像了然地笑了笑，“也好，我这种不起眼的半老头那帮小年轻恐怕是不想看了，换个帅哥过去，说不好有不同凡响的效果。”
如王教授揣测的那般，当许墨步入教室站在讲台上的那刻起，气氛就变了味。原本还有几声欢笑夹杂着几撮细碎的窃窃私语声的教室，忽然安静了起来，好像大家都开始屏神凝气，对于这位空降而来的讲师既好奇又期待，尤其是女生。
但是，却除了那一位，从一开始起，许墨环视了一圈，就注意到不同于别人的陶悠然，人虽然在这个课堂上，但是心思却没有一刻融入其中，不是转头看着窗外发呆，就是低头盯着课本沉思。
课堂的氛围很好，阳光也很好，暖暖地透过玻璃窗撒在最边上的课桌上，可对于许墨而言，散发着淡淡光彩的只有那一个角落，吸引着他的视线，总让他能不住地往那边瞧，尽管对于底下的学生而言，这个新来的老师声音好听，讲课生动，重点，很好看。
“好了，下课。希望我今天的到来让你们不反感。”
“不不，绝对不会……”
“没有，怎么会，老师你讲得很好啊。”
“许老师，你还会再来吗？”
……
底下七嘴八舌地询问着许墨各种问题，这时候他看见陶悠然终于抬了头，回过神往前方看去，突然怔了怔，睁大了双眼，一脸的惊讶。
此时的许墨离她也不过两三排座位的距离，他对上她的眼神，笑笑，笑得有些暧昧，忽而又怔了怔，这时候才能清楚地正视陶悠然的脸。她的脸色很不好看，那样好看的眼睛却透着浓浓的忧伤，瞬间直指许墨的心，如果他没有看错，清秀的脸庞还隐隐挂着泪痕，还是不由地触恸了一下，心有点刺痛。
周围的学生原本还要提问的学生都渐渐四下散去，只留几个对新老师特别好奇的女学生站在旁边，既羞怯又不愿意离去。陶悠然左顾右盼地看了看周围，感觉脸微微有些发烫，便又低下头收拾了书本，站起身向教室门外走去。
见状，许墨也示意旁边的学生可以下次再来找他，便跟随着悠然离去。
他跟着陶悠然往图书馆的方向走，两个人一路走去，便一直隔着一小段距离。许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可以就此离去，也可以跟上去和悠然搭话，可就好像中间隔着些什么，不想轻易靠近。明明是相识的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仿若只是同路的陌路人。
一直就跟到了恋语大学的图书馆。
他看到陶悠然穿梭在好几个书架之间，像是在找什么，忽然在靠窗的那个书架前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眼离她差不多有两个头高的书架，有些为难。
“是哪一本？”
听到许墨的询问，陶悠然回眸，发现许墨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找上方指了指。
“小王子？”
“嗯。”
“你现在还看这些吗？”
许墨一边替她把书拿下来，一边有些好笑地问。
“我原来也有一本，还是绝了版的版本，恐怕也只有我以前小时候常去的那家漫画书店才有了，现在这些都不是，我只是……”
“怎么了？”
许墨将手上那本《小王子》递给了陶悠然，是很常见的那种封面设计，书本还算崭新，可能大学里看这些的毕竟少数，并没有多少人会借阅。
“是想到了你的爸爸吗？”
“嗯。很喜欢《小王子》的故事，小时候爸爸也常念给我听，他最喜欢对我的是那句：‘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你的爸爸很爱你，在你爸爸心里你就是无可取代的。”
“嗯，可是，他也是，他就是我世界里那颗最亮的星星，或者，也可能是一整片星空。”
“悠然……”
这是第一次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略微有些讶异。她早已习惯自己的名字，就是一个很普通但又挺顺口的名字，但是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也蛮好听的，通过一个让自己感觉与众不同的男人的声腔里发出，格外动听。
她看向他，身高的差距让她不得不微微仰头看向他，好像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他，许墨的眼眸真的很深邃，也很特别。但是，她看不透，或者说，她看不见，她以为许墨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可是，他的眼眸里却告诉她，这个男人没有故事，甚至，没有情绪。
忽然间，她就觉得有一阵困意传至大脑，是她最近太累了吗？怎么觉得好困倦，只想睡觉。这个念头才刚萌生，她便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许墨眼疾手快地搂住了快倒下去的陶悠然，轻轻揽上她的肩，然后又轻轻地将她放在椅子上，随后让她趴在了桌上。
“睡吧，你太累了……”
许墨轻声地对着已然睡着的悠然念了这么一句，随后直起身，走向这排书架的背面。
映入眼帘的便过道那头，宫野志保靠在了窗边，午后有些刺眼的阳光完全撒在了她的身上，却仿佛丝毫不能融入宫野周身浑然散发的冰冷结界。
在那一刻，许墨觉得这一排书架隔开的是两个世界，纵然拥有着同一片阳光的滋养，一边是春日午后最惬意的暖阳，温暖不灼烈，让人想踏入；而另一边，阳光这个词，都仿佛与之格格不入，一如许墨现在眼中的场景，灰白，透着隐隐的亮光，微不足道。
好像，这才是自己该走向的世界。
“我们对世界的判定和认知并不是真实的样子。或者说，我们其实并不真的认识自己和别人，都是世界对我们大脑的反射。”
当许墨缓步走去，站立在宫野志保面前的时候，听到宫野说了这么一段话。这……这是刚刚自己在课堂上也复述过的理论，但是……
“什么？”他不明白的是，宫野开口为什么是这句。
“所以，许教授，你认识你真正的自己吗？”
“呵……”许墨笑而不答，旋即又自然地转移话题，“你去听了我的课？怎么没看见你。”
“当然，你的心思全在那边那位小姐身上了。”
“哈……如果宫野博士莅临我的课堂，那我势必也会将注意力放你身上。可是，你应该只是在教室外偷听了吧……”
“这不重要。”宫野别过头，不去看许墨，而是侧目着这窗外的世界。
春日午后的阳光是暖暖的，照在自己身上很舒服，但是她的心，自始至终都感受不到一丝丝的温暖和安心，阳光这件事，对于度日行走在黑暗中的她来说，真的太奢侈了。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宫野博士？”
“Ares……”
忽然听到的英文字符让许墨怔楞一下，他并不意外这个名字在宫野博士口中出现，他只是讶异在这个时候突然被吐露。他不自觉地侧目，想透过并不满的书架的缝隙看那个已经安睡的女孩，宫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暗自笑了笑，未被察觉。
“你不相信自己了吗？她还不会醒的。”
“这点，我并不怀疑。”
“如果你想要与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流泪的风险。”
“嗯？”
“《小王子》里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许教授，善意地提醒，别离她太近，于你，于她，都是好事。”
闻言，许墨有一瞬的失神，立刻又恢复了清明，眼神也是不同于寻常的冷冽和乖张，仿若一团火，烈过这一片暖阳，瞬息间像是被激活了一般，忽然崩裂开来的情绪，叫做，狠。不由地让宫野颤了一下，这样的感觉，只在GIN那里体验过。
不同的是，她怕GIN，但眼前的这位，她并不怎么畏惧。
“我并没有恶意，相反，我们或许会是伙伴，只是……”
“我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但愿！”宫野也隔着书架，看了看那个女孩，睡得如此安宁，叹了口气，“改天再谈吧。”
宫野志保离开了图书馆，而许墨则站在那扇窗前冷冷地望着宫野离去的身影。回头又看了看趴在桌上对刚才的事一无所知的女孩，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又反手轻柔地抚过她的脸庞，眼神再也不似刚才那般令人畏惧，而是如往常般温和，仿佛充满了怜惜。
不一会儿，他也没舍得叫醒女孩，便独自离去。
而那一头的宫野，上了GIN给安排的私家车，任由司机一路开回酒店，她靠着窗漠视路过的一起风景，冷漠如故。她还没想好下一步该如何走，这些年来，她只是机械地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平心而论，组织待她没什么不好，她能有现在的成就和地位也都是组织培养的，脱不了干系，怪谁呢？该怪自己生来就拥有的高智商让组织选中吗？
或许，她是不是可以赌一把，靠那个叫许墨的男人，那个在组织合作名单上叫做Ares的人，尽管她还没明白上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车子经过恋语市电视台的时候，突然她看到了一道身影——她看不真切，只是看到一袭黑色的长发飘过，米白色的小外套，脖子上系着薄荷绿的围巾，惊得她一下子坐正。
“停车！”
“Sherry，这边不能停车。”
“那开到附近能停的地方停下。”
“这……”
“这是命令，听到没。”
感谢她在组织里虽然不得不听命于GIN，虽然这个司机也是GIN的眼线，但她的地位依然不容这些没名没号的小喽喽忽视，司机还是乖乖地转了个弯，停下了车。
宫野打开门，立马奔向电视台门口，却突然被一条手臂拦了下来。
“志保。”
“诸星大，你让开。”
“你不在酒店好好休息，来这里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我刚看到明美了。”
“你看错了。”
“诸星大，我不是三岁小孩……”
“Sherry！听我的话，回去。”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宫野志保抬头看向眼前这个冷酷张扬的男人，在外人面前仿佛是第一次绷不住情绪，眼中噙着泪，但却拼命克制着，追问，
“Rye，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告诉我，那件事和明美有没有关系？”
“Sherry，回去。如果你不想明美有事！”
—— 如果你想要与人制造羁绊就要承受流泪的风险，她记得还有半句是这样的：越长大，重要的人越来越少，剩下的人也就越来越重要。
没有如果，这世上之于她最重要的牵绊，她从来都无从选择，宫野明美生来就是她的姐姐。她的父母在她年幼时已意外离去，好像生命中出现过的还有那么些人，有过交集，有过羁绊，有过感情，但都或多或少因自己而离去，剩下的，不，仅剩下的，恐怕只有明美，她的姐姐。
所以，已经重要到她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
宫野志保不再理会诸星大，而是兀自转身离去，她也不想将司机召唤回来，而是朝着相反方向的路口走去，顿了顿，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诸星大抬头看了看电视台的这座大厦，又漠然地望着宫野志保离去的身影，喃喃自语道，
“对不起，还不是时候。”
—— TBC ——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五章（午后暖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