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歌》北堂如墨

3、第二乐章 心配

　　我和焱君的婚礼并没有如期举行。因为，神界与魔界的战争又开始了。
　　上古及今，神界与魔界一直在进行着血腥又绵长的战争，一刻也不曾止息。历次战争中，双方始终势均力敌，各有胜负。但这一次，命运的翅膀似乎插在了魔界身上，他们已经冲破了神魔界碑，而且，已经距这里不远。我诧异地问焱君为什么神界会如此惨败，但他并没有回答我，只是叹息地摇着头。我第一次看到焱君紧锁的眉头，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火一般的热情的消释。原来，在没有空气的条件下，再炽烈的火焰也是会熄灭的。
　　此后就一直不断地听焱君说着战争的情况，但是我并没有心情去听。我讨厌战争，就像蝙蝠讨厌阳光，琴鸟讨厌黑暗一样。每当我听到心烦的时候，我就会悄悄离开，独自到樱花林去，让漫天如雪的樱花飘落在我身上，让美得令人心碎的花瓣带走我的厌恶。此时，我便拿出我的琴，轻轻抚上一曲，莫名的幸福与解脱。
　　一天，我再一次独自徘徊在樱花林中。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的樱花飘洒得格外放肆。大片大片地落在我白色的衣襟上，似乎要吞没我一样。我召唤出我的琴，音符由七根流动的琴弦中解脱，跳跃着升上天宇，放出七彩的光，就像天上的星辰。我用幻术召唤来了黑夜，刻意让如星的音符围绕着我，以屏蔽那放肆的樱花。我被自己创造出的景象所惊骇，我竟然不知道自己有如此强大的幻术来创造出这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景色。清楚地，我感觉到了眉间的舒展。
　　忽然，一股强大的幻术向我袭来，我的琴弦断了，那如梦般的景色也随之消失，樱花落满了我的白衣。"对......对不起......"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我诧异地回过头，盯着他。
　　他像是一个影子，黑色的头发，黑色如寒星般的眼睛，黑色的长袍。他是一个柔弱的影子，柔弱的头发经过一阵轻轻的风都会飘动，柔弱的身子与焱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柔弱的黑色长袍轻舞着，却带不起地面上最柔弱的一片花瓣。
　　"对不起，我弄断了你的琴弦，也打破了这美丽的景象。"他的声音也很轻柔，好像一阵可以吹动他长发的风。"没关系的。"我对他笑了笑，友善地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是谁？又有什么烦恼？"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起我来。他深邃的眼神似乎能看穿我的心。"我？我叫岑翼，是一个乐师，但是我并没有烦恼。"他盯着我，眼神中蕴涵了一种近似嘲讽的神色，"为什么你说自己没有烦恼？为什么连自己都要欺骗？""我为什么要欺骗自己？我为什么要有烦恼？我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空间，还有一个真心爱我的人，我......"
　　他笑着摇了摇头。此刻，一片雪白的樱花随着风飘落在他的面前，他随手拈过，在花瓣触碰到他的手指的一霎那间居然变成了一只雪白的蝴蝶。蝴蝶在他的手掌四周飞舞着，却飞不出他的掌心。此后，花瓣愈来愈多，这种神奇的景象也一次次地重演着。"你懂了吗？"他微笑着说。出乎我的意料，我居然真的懂了。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我和他———一个陌生人，居然建立了如此的默契。
　　"那，我该怎么办？"我无助地问，不知道是问他，还是问我自己，亦或只是一句无用的感慨。他将手掌中所有的蝴蝶抛上天空，蝴蝶杂乱地飞舞着，似乎要挣脱他幻术的束缚，但在最后还是屈服了，顺从地排列成一个"走"字。"岑翼，跟我走，好吗？我会带给你性要的，照顾你一生一世。"他柔声地说着，深色的眸子中透露着无限的柔情。""不可能的，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叫瑾风，是......魔界的皇子。"瑾风说的很轻，但每个字都似重逾千钧的铁锤一般敲打着我的心。他，居然是魔界的皇子！？
　　"岑翼，不要犹豫了。跟我走，我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令你烦恼的地方。"瑾风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却被我轻轻地挣脱了。望着他诧异的脸，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瑾风，你知道的，上天注定神与魔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我知道。不过我是魔界的人，魔界的人不相信上天，只相信自己。上天注定的不可能也是可以更改的。"瑾风逼视着我，眼神中凝聚着不亚于严峻的坚毅。"可是，我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了，承诺的事是不容许反悔的。要怪，就怪我们相见的太晚了吧。"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岑翼！看着我！为什么避开我的目光？你是在回避我吗？"瑾风的声音很突然地大了起来，几枚樱花瓣在他的质问声中缓缓飘落，落在了他的肩头。"岑翼，你太善良了。"几许沉默，瑾风的声音又变得同以前一样轻柔，"你不忍心去拒绝一个爱你的人，而选择回避，是吗？可是你知道回避带来的痛苦比拒绝要痛苦百倍。你表面看起来真的很清高、很坚强，可是你的心却像水晶一样怕受到任何伤害，是吗？可是知道你眼前的人绝不会让你受到丝毫伤害。你很冷静，然而在你冷静的外表下面流动的却是冲动而又炽热的血，是吗？可是，为什么不肯让自己抛开一切顾虑，为了我，为了爱情，也为了我们美好的未来。"
　　我的心，真的被他看穿了，没有一点点保留。血管中流动着的液体已经沸腾了。很多次，莫名的冲动几乎占据了我的大脑，很多次，"我跟你走"这四个再简单不过的字已经到了嘴边，但我尽力让理智占据着上风，因为我放不下严峻，放不下对他类似承诺的承诺的承诺。"瑾风，原谅我，我仍然不可能跟你走。我有放不下的承诺。""对你来说，承诺真的如此重要吗？为了承诺，你情愿舍弃你最珍贵的东西吗？"我违心地点了点头，努力克制住眼中的泪水。
　　漫天飞舞的蝴蝶在霎那间变回了樱花瓣，随着瑾风的泪水飘落到地面上。许久，他的双手交叉合一，缓慢地旋转着，旋即向两侧一拉，几缕蓝光流动地闪耀，一把棕色的琴便在瑾风的十指间显现出来。淡蓝色的琴弦缓缓地流动，洋溢着寂寞的安详。"我弄坏了你的琴，现在还你了。"瑾风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失望与无奈。"它叫翼风琴，岑翼与瑾风的琴。"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枚白色的樱花瓣落在了他离去的痕迹中。
　　我轻轻地捧起了翼风琴，凝视许久。"多么轻柔的琴啊，就像瑾风。"十指轻轻拨动着琴弦。那时熟悉的流动的感觉，轻柔又夹杂着丝丝冰凉。音符依旧是跳动的，只是更加放肆，更加冲动，就像那一片片的樱花一样。我弹奏的是一曲快乐的曲子，可是却夹杂着许多不相符的怅然失所。一种莫可名状的落寞已然悄悄爬上心头。当最后一个音符飞向苍穹的时候，颊边已有两行液体如流星的轨迹般分明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