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去来》shawchat

12、十二

　　清晨时分，上一刻林子里还一片安静，下一刻便响起了一道稚嫩惊慌的叫声：“啾！”
　　江北林睁开眼睛，从树枝上翻身跳下，再随手一捞，便把那误摔下来的鸟儿接住了。鸟儿身上的绒羽比前几日更加细密，又蓬松，既衬得它圆滚滚的，也叫它扑在江北林手心时没怎么觉着疼。它大抵也奇怪自己怎么不疼，黑豆眼睁了睁，微微歪头。这一下它终于看到了江北林，便也顾不得想，只努力地蹭着站起来，朝江北林亲近欢喜地叫了几声。
　　江北林却未应它，只缓缓坐下，又把它放在一旁的嫩草堆里。鸟儿茫然了一瞬，便又慢慢扑腾，执着地回来找江北林。但此时江北林顾不得管它了，他才将鸟儿放下，便蜷起一腿，一手按在额上，接着他手背上青筋暴起，身体微微发起抖来。他脸色也不大好看，面色苍白，冒出了好些汗。
　　他那模样一看便很难受，鸟儿却看不来，它好不容易从草堆里滚了回来，却不见江北林搭理它，便用鸟喙去啄江北林的衣角，连声急促地叫起来。它叫了好一阵，直叫到它没力气地瘫在地上时，才见江北林终于动了动，慢吞吞地伸手把它捧起来。江北林的手心有汗，黏糊糊的，鸟儿却不嫌弃，只没甚精神地啄了一口江北林的手指。江北林慢慢站起来，再轻轻用手指戳了戳它的软胸脯。
　　鸟儿道：“啾。”
　　江北林眉眼稍弯，微微笑了笑。他捧着鸟儿，去几处盖着落叶的树下找了找，很容易地找到了一条蚯蚓，那蚯蚓颇胖，鸟儿远远瞧见便着急地叫了一声，往前直挪，险些又摔下去。它又啄江北林，江北林就把它放下，任它开心地奔过去。只是那蚯蚓实在太胖，鸟儿竟有些无处下嘴，一时间急得直叫。江北林看它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想起来找他时，方把那蚯蚓以石片切得细碎，接着又把碎肉与鸟儿一并丢进刚才用叶子编好的小篮子里，再拿一根手指拎着那小篮子，朝林外走去。
　　因已耽误不少时间，他到得许诚与苗情家中时，许诚与苗情已起了，连早饭都已吃过，但他们还给江北林留了一份饭，江北林和苗情略作客气一番，便就在灶边喝粥。他将那小篮子放在灶边，而许诚正洗刷锅具，瞥见他的动作，先时未动，待到把锅刷好后没忍住，看了一眼，接着忍不住又多看好几眼，最后忘了自己还有些不高兴，问道：“哪里来的小鸟？”
　　江北林喝了一口粥，没答话，许诚也不过随口说了一句，就被那鸟儿引去了全部心神，只去看它。鸟儿已把碎蚯蚓都吃光了，这会儿吃得有些撑，正倒在篮子里滚了滚，那模样十分可爱。许诚看得目不转睛，直到听得他娘唤他，方恋恋不舍地应了一声，也进去里面屋子。未过多久，许诚与苗情便一同出来，许诚背着一个小竹箱，苗情则未拿什么东西，只正微微侧头向许诚说话，许诚点头道：“娘，我知道的。”
　　苗情笑道：“好诚儿。”这才朝江北林道：“江公子。”
　　江北林微微点头，苗情方道：“昨日匆忙，却未和公子你议定究竟要去何地。”
　　江北林道：“我都无妨，全凭娘子做主。”
　　苗情想了想，道：“既是公子如此说，那先定下去凉州城可好？”
　　江北林应好，苗情又微微一笑，道：“其实我本就有想带诚儿去那凉州城之意，只是担心路上遇到盗匪，便一直未能启行，如今江公子愿去，也是帮了我和诚儿大忙。”
　　许诚先时只闷闷听着，听得这一句时却抬头看了看他娘，但江北林已回了一声：“娘子客气了。”再听他娘唤他，便只好跟着出门去。他们先是下了山，又走一会儿，就到得附近的一个村庄。才进得村子里，便有人认出许诚与苗情，道：“诚小哥，苗娘子，你们这是要出远门？”
　　许诚应了一声，苗情则答道：“是啊，因怕要有些日子不回来，我正想去和李婶说一声，叫她有空帮我去看下家。”
　　那人道：“李兰她好像这会儿不在村里，等她回来了我帮你告诉她。”又问道，“你们是准备去哪？”
　　苗情答道：“是去凉州城。”
　　那人颇吃一惊，道：“怎么好端端的想起去凉州城？有一百多里路呢。只你和诚小哥两个人，路上怕是不大安全罢？”
　　苗情笑道：“我们等会儿先去镇上看看有没有人要去凉州城的，或是租个马车，不会有事的。”
　　那人看了看苗情和许诚，道：“好罢，你们路上小心。”便自走开了，苗情向许诚道：“诚儿，咱们走罢。”只是她说了却见许诚好一会儿才回，神色奇怪道：“娘，那个江北林呢？”
　　苗情失笑道：“方才便说好，叫他留在外面。怎么才过一会儿诚儿你就不记得了？”
　　许诚这才“啊”了一声，想了起来。他道：“我刚刚在想事，没大注意。”他和苗情一起往外走，走了一阵，他终于记了起来，问道：“娘，你真的一直想去凉州城吗？
　　苗情笑道：“是啊，听说凉州城十分繁华，娘就很想和你一起去看看。”她道，“诚儿你这么大了，却没去过比镇上更远的地方，也没见过其他地方的景色，娘总觉得对不起你，就想带你去凉州城看看。”她说着，那神色却是十分的伤感。
　　许诚忙道：“娘，你没有对不起我！那、那凉州城也未必有多好。”
　　苗情不禁笑道：“傻孩子。”
　　许诚见他娘笑了，便松了口气，也不敢再问他娘，只忍不住在心中想，那凉州城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但凉州城毕竟是离他太过遥远的存在，凉州城现下于他而言也不过一个“远”字，是以他不过稍想一想便不再想。倒是之后他们和江北林会合，再去到镇上租马车时，许诚听得那所需的银钱几分傻眼。他第一次出远门，却不知租马车这样贵，但今早出门时他娘便与他说过，此次路上怕要用许多钱，给他存下的去青城派的银钱当要用去许多，许诚当时是应了的，只是他真见到那钱花出去时却还是忍不住心痛，他想，娘辛辛苦苦攒下的钱……他也是更晓得原来在外面做事随随便便就要花得这许多钱，因此难免便有些恹恹，他那神色叫他娘看出来了，他娘便问他道：“诚儿，怎么了？”
　　此时他们已在马车上，许诚与苗情在车厢里，江北林却和车夫一起坐在外面。许诚低声答道：“娘，原来外面这样花钱。”
　　苗情摸了摸他的头发，道：“他是一直把我们送到凉州城，这价钱并不算贵。”
　　许诚点点头，却只当他娘是在宽慰他，只想着等回来之后，自己就真的也要想法子攒钱了，他可以砍柴火去卖，也可以摘草药去卖，不过他不认得什么草药，江北林好像认得……他不知不觉间想了许久，忽听到外面车夫问道：“往前面五里处有个客栈，错过那客栈就得再走三十五里路才能见得下一个客栈，这会儿都快天黑了，咱们就在前面停了？”
　　苗情应道：“好。”那车夫便再驱车走了五里，几人就去那客栈投宿。
　　客栈中没几个人，掌柜的问道：“不知几位要住几间？”
　　因车夫在马车上睡，便只有他们三人，掌柜的看一看他们，笑问道：“几位是一家人罢，那是要一间就行了。”
　　许诚听得一呆，忍不住去看他娘，幸好他娘答道：“要两间屋子。”
　　掌柜的也不奇怪，报了两间屋子的价钱，果然又是很贵，但许诚这会儿没多少心疼，甚至还松了一口气。之后许诚与他娘睡一间，江北林另睡一间。夜里，许诚却有些睡不着，他几乎是头一次在不在家睡觉，总觉得不太舒服，辗转半天都睡不着。他翻来覆去了一会儿，怕吵醒他娘，索性起身坐在屋里的凳子上。他趴在桌上，愣愣地发呆，一会儿想外面一点都比不上家里，一会儿想外面可真花钱，一会儿又想江北林看起来真那么和他娘、和他像……他猛一摇头，却是更忍不住去想，更越想越清醒了。他只好又叫自己去想其他的，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有了些困意，但他才要去睡，忽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不禁顿住了，仔细去听，却听得那声音渐渐变大，又忽而消失。那声音最后消失之前仿佛离他很近地传来了……许诚莫名看向了门去。这一夜有些许月光，叫他勉强能看得那门，然而看得的那一刻，他身子便是一僵。
　　他睁大了眼，看着那门上一个隐约的黑影，一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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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每当我在深夜码字……我就有点情不自禁了……写得我如在梦中……我都被我自己的废话打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