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品》君薄宴

8、第 8 章

　　温斯顿是个十分合格的电子管家，他将我照顾的很好，期间，林夫人跟我视频的时候，在通讯端那一头感叹，“小梁啊，这就对了，你现在的脸色好了很多，你还年轻，没关系的，总能撑过去的，你会再次遇到一个像我的儿子那样那么好的人。”林夫人的头发花白，两个月以前明明还是乌黑的，她一身长裙，整洁而端庄，她很好看，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美，柔弱却也坚强。林深死亡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她第一时间赶到这里，抱住了崩溃的我。她是如此的爱着她的儿子，那些地狱一样的时间里，她只在第一天夜里要了杯咖啡，然后坐在床上坐了一夜。

　　我对着林夫人微微笑了一下，“妈妈，我会好好照顾我自己的。”然后互道晚安之后我关闭了通讯端。

　　温斯顿端着一杯热茶站在我身后，“先生，难得看见您心情不错。”

　　我回头看着他，接过茶杯，“是啊，这个仿生项目即将完成了，在我的日程里加上，要去院里交个申请。”

　　温斯顿低头默默记下，“好的先生，先生，后天您的母校邀请您去参加校庆。”他顿了顿，“先生，原本的日程里，是您和林先生一起去的。”

　　我吹了吹手里的茶，雾气把眼前染的白茫茫一片，“没关系，我会带他去的。”

　　温斯顿看起来很自责，这些天来，能看得出来，他很尽力的想要避免提起林深，他学会了照顾人类的情绪，这样的程序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设定过，他越来越像是一个人了，他拥有愧疚、喜悦这样的情绪，我时常会觉得，他就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在胸口的位置跳动着一个鲜红的脏器。
　　“先生？”温斯顿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索，我抬头看他。

　　他朝着我伸出手，“先生，我们出去转转吧？”那双手掌干净而拥有清晰的纹路，这些细节出自我的手，所以不用摸都知道，像是林深生前那样温暖。

　　我有些愧疚，他拥有一切林深所拥有的东西，记忆，掌纹，可是他不是林深。记忆其实也补齐的差不多了，我不再强求他像是第一次那样完全还原过去，更多的时候，我们像是老朋友那样，一起聊一聊林深，温斯顿对于这个没有存在过的人有很大的兴趣，然后我慢慢地发现，谈起林深不再像从前那样令人痛苦，我像是个失去宝藏的人，盯着最后那点没有泯灭的光，缓缓地缓缓地一遍一遍描摹，然后藏进怀里，谁都不给看，谁也不能夺走。

　　跟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事实上每一天都是一样的，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几次天崩地裂？有时候我站在厨房切菜的时候，温斯顿会站在身后不放心的盯着我，“先生，从前林先生总喜欢在这个时候从身后拥抱你，在我看来，这很危险。”他皱着眉头，十分不赞同。

　　我用脚尖拨了拨缠着我的橘猫，“没关系，从前他喜欢缠着林深，后来就变成我了，我也不会切到自己”突如其来的一双手，让我差点咬了舌头。

　　温斯顿的手穿过我的腰，然后放在我的手背上，小心的帮我切，“先生，你有没有高兴一点？就一点点？”

　　他的声音带着点小心翼翼，我没由来的心里一软，“有吧。”

　　他观察了我一会，摇了摇头，换回了格式化的微笑，“先生，您在安慰我，林先生拥抱您的时候，您很高兴，先生，拥抱是人类表达感情的动作，为什么我的拥抱不可以呢？”

　　我转过身，像是教一个孩子那样，“温斯顿，因为拥抱我的人是林深。”我盯着他的眼睛，因为我爱他。

　　他的眼睛忽然就暗淡了下去，吓得我想要起身去看看是不是什么程序有障碍了，他摆了摆手，有点难过的样子，“可是先生，我也很喜欢您。”

　　我笑着摆了摆手，没有当回事，他不会的，因为他不是人类啊。

　　“先生，这里的风景很美。”温斯顿跟我并肩在一起走，没话找话。

　　现在已经快到年末了，冬天即将来临，人类终于祸害够了地球，冬天冷的像是太阳熄灭了，夏天热的像是地球即将自燃，没办法人类只好装了调节系统，就像是给有心脏病的老人搭个支架。树叶纷纷变黄，作为一个内部人员，我知道这是人造的影像，“没什么，现在这个年头，能看到的大多都是人造的。”

　　温斯顿看了看我，“先生，人造的，就跟你们不一样吗？”

　　我抬头看向疑惑不解的温斯顿，这样的伦理学问题，我没想到我会跟我自己的电子管家讨论这个问题，“不一样。”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先生，我也能感觉到，为什么不一样？”

　　风从空荡的街道穿过，我叹了口气，“因为人类，莫名其妙。”

　　因为人类的一切，都来的莫名其妙，生命莫名其妙，情感莫名其妙，怦然心动是一瞬间的事情，一眼万年是一瞬间的事情，走火入魔也是一瞬间的事情，与程序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