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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西风夜正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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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我身子一震,以为自己听错。
“娘娘,阿桃颈上的瘀痕不像是绳子勒的。”小蝉咬住嘴唇,哽咽着说道:“奴婢觉得,阿桃是被人扼死的。”
我用一幅丝帕掩在嘴上,差点惊呼失声,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小蝉。
“刚才内侍省过来抬人的时候,奴婢刚好从太子殿下那里回来,”小蝉皱起眉头,回忆道:“一进门就看到阿桃的尸首躺在地上,身子已经凉了,奴婢扑上去哭了一场,却无意中发现她脖子上有青紫的指痕,衣服领子也被撕破了。”
阿桃为什么要回来?她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明明知道,我当时在毓秀宫的处境十分危险,却为何不在外面等待消息,反而一个人急急忙忙跑回凤鸣宫来?这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有没有人见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拭了拭眼泪,抬起头问道。
“奴婢问过了,”小蝉连忙说道:“雨后,小萤和小蛮在宫门外清理积水,见阿桃气冲冲地从外面跑回来,小蛮叫了她两声,她也没搭理,一直跑到里面去了。等她们两个干完活儿回去,阿桃她已经……”
听完小蝉一番话,心里更加疑窦丛生。阿桃回凤鸣宫来到底做什么?是回来找人?还是找什么东西?难道她认为这宫里有什么东西可以替我洗脱罪名?可是,就算是这样,她又怎么会死呢?
“娘娘,还有件事情,奴婢觉得也很奇怪。”小蝉压低了声音,轻轻说道。
我微微一怔,连忙催促道:“你只管说来我听!”
“奴婢发现,小螺手上和脖子上都有被指甲抓破的伤痕。”小蝉沉吟着说道:“原本奴婢也没有怀疑什么,可是,内侍省的人走了没多久,她却没头没脑地对我说,今天在西廊下看猫儿打架的时候,不小心被猫爪子抓了两下。奴婢听她这么说,心里才起了疑的。”
我一惊,指着小蝉语无伦次地说道:“你是说……小螺她……”
“奴婢只是怀疑,并不敢断定。”小蝉犹豫地看了我一眼。
“可是,阿桃素日与她无怨无仇……”我狐疑地看着小蝉,喃喃说道。
“除非……”小蝉一把拉起我的手,颤声说道:“除非阿桃发现了她的什么秘密!”
我心下一动——不错,小螺一定有什么秘密,不然她的衣服好好的却怎么能飞过宫墙,跑到毓秀宫那边去了?说不定昨夜的“刺客”事件便与她有关。不过,她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为何呢?
我的心里已经乱成一团,这两天,一连串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实在让我感到疲惫不堪,没想到才一入宫,就身不由己地卷入了后宫无休止的争斗之中,阿桃竟然还陪上了性命。看来,坊间的许多传闻并不是什么空穴来风,而实际情况,远比想象中还要复杂多少倍,如果不是身临其境,谁又能够真正体会。
“小蝉,”我无助地拉住她的手腕,“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娘娘,你先别急,”小蝉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慰我说道:“奴婢再去太子殿下那里走一趟,看他会不会有什么办法。”
我点点头,眼下也只好如此了。
“娘娘昨夜一定没有睡好,现在眼圈儿都是青的,您先睡一会儿,奴婢去去就回。”小蝉说完,转身出去。
我和衣躺在床上,眼前却又浮起阿桃的一张张笑脸,想到十几年的姐妹情谊就这样被无情割断,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不停地滚落下来。阿桃,你真的就这样舍我而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见不得人的地方,过这种朝不保夕的可怕日子么?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似乎有一双手轻轻抚上我的脸庞,缓缓为我拭去眼角的泪痕。可是,我却觉得自己的眼皮好重,无论怎样也张不开,睡意和疲倦紧紧攫住了我,嘴里喃喃呓语着,继续沉沉睡去。
我梦到自己绕过一段粉墙,走进一个园子,里面到处种着奇异的花草,牵藤引蔓,垂檐绕柱,翠带飘摇,味芬气馥。忽然,自花丛中飞出一对玉蝶,迎风翩跹,上下追逐,竟然十分好看,我便跟着那对蝴蝶穿花度柳,一路行至一间清凉瓦舍,绿窗油壁,清新雅致。
进了屋子,却见一人睡在窗下一张胡床上面,白衣黑发,飘逸出尘,细看那眉眼,竟是锦鸾。
我忍不住在床侧坐下,伸手抚上他俊美的面颊,他张开眼睛,微笑着揽我入怀。
世界上没有哪一个地方比锦鸾的怀抱更温暖和舒适,世界上也没有哪一种花香比锦鸾的衣香更令人心醉。朦胧中,我看到他那双美得让人惊叹的眼眸,正深深注视着我,温柔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也许那根本不是眼睛,而分明是一个缠绵的陷阱,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让我不由自主地沉溺下去。
他的唇吻上我的额头,带来一股温热的气息。我一惊,难道在梦中也可以感觉到温度?
我张开眼睛,看到床边垂着的湘妃色床幔,和床幔下的金八宝坠角,心里微微一怔——这不是我自己的床么?可是,再看看身边,锦鸾却分明就在眼前,他的两道又浓又密的睫毛轻轻垂着,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抹淡淡的酡红。
“锦鸾?”我颤声唤出他的名字。
“你醒了。”他睁开眼睛,淡淡一笑。
“你怎么在这里?”我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出了这么多事,我怎么能放心。”他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幽幽的叹息,蓦然飘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瞬间便勾起胸中所有的酸楚和委屈。我紧紧抱住他的身子,把脸埋在他怀里不停啜泣。
“鸢儿,不要怕,我在这里。”他修长的手指在我的脊背上摩挲,无限爱怜地说道。
好半天,我才止住眼泪,靠在他怀里,却一个字都不想说。
“怎么不说话?”他低下头,寻找着我的眼睛。
“我好累。”我轻轻吐出三个字。
“别想那么多,好么?”他捧起我的脸,柔声说道。
“锦鸾,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幽幽地望着他。
“小蝉把事情的经过都讲给我听了。”他静静凝视我,眼神中有一种我所希望看到的镇定和从容。看到这双眼睛,我的心仿佛一下子就有了着落,立刻安定下来。
“我怀疑小螺是皇后买通的人,让她在你身边伺机制造事端。”锦鸾沉吟着说道:“今天发生的一切,实际上都是早有预谋的。”
我定定地看着他,心头渐渐泛起一丝凉意——同是女人,为何有人如此专权善妒?
“我想,毓秀宫那边也一定有人跟小螺串通一气。昨夜,那人必是跟小螺见面互递消息的时候被人发现,情急之下换上小螺的衣服,扮成宫女的样子才侥幸逃脱。”锦鸾微微皱着眉头,继续分析道:“等他翻过宫墙之后,又急忙脱下那件衣服,遁入毓秀宫了。”
“那,阿桃呢?她为什么要杀死阿桃?”我实在想不出,阿桃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回来?她回来究竟是要做什么?
锦鸾略微思索了片刻,忽然问我:“平时是谁服侍你用膳?”
“当然是阿桃。”我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阿桃最清楚不过了。
锦鸾点点头:“这便是了!皇后演这出戏,最重要的一样东西就是那盘酥酪,她怎会知道你不喜甜食?一定是让小螺从阿桃嘴里打听出来的。”
“就算是这样,哪里又会那么凑巧,我不喜欢吃的东西,偏偏惠妃就喜欢?”我疑惑地望着锦鸾。
“惠妃的母亲是胡人,她有一半胡人血统。胡人自小就是喝牛乳长大,自然会喜欢吃这酥酪。”锦鸾淡淡一笑:“就算她不喜欢,可皇后亲自端过去的东西,她也总得尝一尝吧!”
“可是,这跟阿桃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仍然想不明白,瞪大眼睛看着锦鸾。
“一定是小螺在那盘酥酪里动手脚的时候,被阿桃看到了。于是,她就随口编了几句谎话骗过了阿桃。阿桃自然不会想到小蝉是皇后的人,更不会想到她会在那盘酥酪中投毒。”锦鸾娓娓道来,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我点点头,也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那盘酥酪缘何竟成了毒物。
“只是后来,惠妃中毒之后胎死腹中,皇后含血喷人,这才让阿桃有所觉悟,可是她又不敢断定是小螺所为,所以一路跑回来当面质问她。”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小螺见事情败露,当然觉得大祸临头,所以才会杀死阿桃灭口?”
锦鸾轻轻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站出来揭穿她?”我瞬也不瞬地望着锦鸾,心头一阵狂跳。
“不行!”锦鸾立刻摇摇头:“我大唐律法讲得是铁证如山,刚刚那番话,只不过是我们的推测,却没有丝毫证据。”
“这么说来,我们只能看着凶手逍遥法外?”我的眼圈一红:“我一定要替阿桃报仇……”
“这个是自然,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罢了。”锦鸾温柔地抚了抚我的头发:“你别急,这件事情就交给我来办。”
“那我该做些什么?”我迷茫地望着他。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他把我拥入怀中,轻声说道:“皇后现在被紧足在掖庭宫,小螺暂时也不会再有什么举动,你不用担心。但是,也不要打草惊蛇。”
我点了点头,疲倦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