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35、救不救

　　[还有我。]
　　难得从赤霄口中说出这么温柔的一句话语，双笙只觉得不可思议。
　　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能回应什么，但是原本胸臆中的失落感，几乎消失殆尽。

　　等待很枯燥，索性还有赤霄在身边可以做为修炼讨教的老师，不知不觉中时间就在两人的交流中一点点过去。
　　就在她刚刚弄明白森罗万象第四章第六式如何才能衔接自如时，赤霄望着之前他们进入的方位，皱起了眉头，双笙奇怪地循着他的视线而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有人吗？”
　　“就是没有人才奇怪。”赤霄放下了环抱的双臂，收起了之前闲适的姿态。

　　双笙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只是刚才聊得太自然，她几乎忽略了时间的流逝。
　　时间至少过去了一两个小时了吧，却没有任何世家弟子从这个位置进来过，就算灵力测试时间再久，也不可能所有人都有那么强的资质。难道这并不是唯一的入口？可如果这不是唯一的入口，她又怎么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大家一起进入剑洞？

　　赤霄的目光转回剑洞的方向：“我觉得你应该进去看看。”
　　双笙思考了一番：“再等等吧。”如果他们收到的信息是不能擅自进剑洞，至少到目前为止，她的做法是没错的，也许等待就是考验的一环也不一定。

　　“我怕你是被人耍了。”
　　“怎么，世家弟子看我不顺眼，连考官都看我不顺眼？”双笙睨了他一眼，眨了眨眼睛淡笑了声：“我错了，归根结底是看你不顺眼。”当然也有她拒绝加入剑阁的一部分原因。
　　赤霄嘴角一扯，觉得这说法也没什么违和的地方。毕竟他当初得罪的可是整个剑阁——即使想到这里，他也没有任何后悔和歉疚之意，反倒是一脸的意犹未尽，早知道这些小人物这么斤斤计较，当初他砸的就不应该只是招牌而已。

　　恰逢此时，剑洞里传来急切的呼救声。
　　双笙和赤霄不约而同对望了一眼。

　　他的表情上写着——“你看，我说什么”。
　　双笙无语地攥了攥拳头，提起身义无反顾地往剑洞掠去。

　　“哟，不等了？”他调侃的声音从身后飘过来。
　　“不管是不是被耍了，你要知道对我而言……”她的目光清透：“人命比测试重要。”

　　进入剑洞之后，洞内的天地倒是让她开了眼界。原本应该是毫无光源的洞内，石壁上各种泛着蓝光的晶石成了这里唯一的光源，虽然不是十分亮堂，但至少让人可以视物，尤其是这晶石的大小和明亮程度深浅不一，反倒让整个洞内看起来有了几分玄幻的色彩。
　　她顺着洞口往内走了没有多远，就看到了第一个洞窟里坐靠在地上的人。

　　如果她没记错，他的名字是……“周源彬？”
　　这人真是命运多舛啊。
　　地上的人似乎很惊奇双笙竟然能叫出他的名字，定睛仔仔细细打量了她半天，才记起来她是谁。“你是那个全民公敌？”

　　“……”双笙眉毛一挑，这位小哥，你好像比我好不到哪里去。不过只是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她也没打算打击他：“刚才是你在呼救？”
　　周源彬盯着双笙的脸好半晌才点点头。
　　与之相比，双笙回应的速度就快了不少，一眼把他从上到下逡巡了一番，“腿受伤了？”

　　这个人本来就很瘦弱，头发乱糟糟，堂服上有几块划拉出了裂口，看起来更凄惨了，身上虽没有明显的伤痕，可是从她进来到现在，他一直都还坐着，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打算。
　　“你怎么知……”周源彬吓得想腾起身，不过刚动了下腿，就倒抽了口凉气。

　　反正也走不掉，周源彬只好和双笙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他们每个人确实都进入了不同的洞口，周源彬也得到了不能擅自进洞的指示，只是他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双笙的耐心，提早就进了剑洞，可是进了剑洞之后他发现这个剑洞无论怎么走都一样，最终都会回到各个入口，而且这入口只能进不能出，他们全都被困在了这里。
　　他运气不好，中间遇到了翠竹海里欺负他的那帮人，那些人又想故技重施，他躲避中不小心摔下了一个坑洞，等清醒过来的时候就摔到了这里，可是腿上的骨头似乎摔断了，靠他自己根本走不出去。

　　“能、能不能帮帮我。”周源彬望着若有所思的双笙，充满恳切地问道。“我认得一些路，可以节省一些不必要的时间浪费，而且我也可以回报你……”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璞玉，白璧无瑕，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你要是敢说‘好’，我打断他另一条腿。”赤霄在旁边不痛不痒地加了一句，都不需要听双笙的答案他已经猜到了这蠢女人打算怎么办，在这种形势不明出路不定时刻还会遭遇敌意的洞窟里，她还要主动带上一个拖油瓶？
　　“你打吧，打完我就只能背了。”双笙皱了个眉头，她掂量周源彬身体的眼神里仿佛已经在思考哪种背法比较合适。

　　赤霄眼角的篆文红艳似火：“第·五·双·笙。”一字一顿。
　　这个人做事怎么从来就不能按简单的来？
　　“遵从本心，你说的。”双笙眉眼微弯，笑得清清浅浅，“你知道我不可能不管他。”

　　周源彬提着一颗心看面前那个奇怪的少女对着空气说话，吞了口口水。
　　恰逢此时，左侧通道的洞口一闪，又是一个人影出现。

　　红底黑襟，和赤霄的衣色相反，左胸处的火焰纹之中，是暗色针线绣着八剑共锋的图案。
　　这件堂服好像是……双笙在脑海中搜寻这最近这段时间恶补的十方剑阁常识……八剑堂欧家？

　　那人见到洞中有其他人的存在，也怔了刹那。
　　三个人谁也不动，彼此间都保持着一小段距离。

　　看那人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双笙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如果你打算走，我们不会拦你。”
　　这话说的很有技巧，好像主动性上先占了一成，其次一个“我们”又潜移默化地把周源彬拉到了自己的阵营，好像他们原本就是一个队伍的人。同时只给了对方一个“走”的建议，让对方无暇思考太多。

　　但那人却笑了笑：“你们拦得住？”
　　这气势，双笙在心里啧啧称奇，之前见过了那帮世家子弟的纨绔与骄矜，这人说话虽然也傲慢，却好像走的不是一个路线，目光沉稳，给人感觉确实有点底子。

　　双笙还没搭话，周源彬先强装镇定地回应：“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拦不住？”
　　哎，这演技，真的应该回炉重造，双笙扶额，还不如什么都别说。

　　果然那个人不瞎，“不过是伤患和菜鸟的组合。”一句话作结。
　　旁边的赤霄仿佛找到了同道，扬眉轻笑：“是一个腿都站不直的瘸子，和一个灵根都没有的菜鸟。”
　　“你这话我可是要生气了。”双笙小声斥道，忍不住偷偷瞪了他一眼——这嘴毒的，涨他人志气的时候能不能先把阵营分清楚，刚才安慰她半天的温柔到都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下，那人就眄了双笙一眼，似乎听到了，不过他也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
　　“我们非敌非友，没必要浪费时间。不过可以给你们一个忠告，韩家的人已经开始清理剑洞了。”

　　“清理？”双笙对这个字眼有些疑惑。
　　“我们进这个剑洞都没有得到如何通过测试的指示，无论怎么走，最终只不过是绕圈而已。这次的考生中，有一部分人认为这轮的测试是淘汰机制，这个剑洞是和第一关翠竹海相同的法宝幻境，所以……”
　　双笙蹙眉：“所以自相残杀了？”

　　“你还会抢答了。”那人面色淡定，“如果你们遇到韩家、项家和曹家的人，记得优先避开，他们之中的大多数都信奉以淘汰对手为主。”
　　这个发展，不太对啊……明明只是一个新生测试，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
　　双笙低头思忖了几秒，努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安，语调放缓：“你刚才说，有一部分人信奉淘汰对手，那……另外的部分呢？”

　　“另外的，像我。”回答的少年抬眼扫了一遍洞中的另外几个出口：“我们只想找到出路。”
　　“明白了。”双笙站直了身子，“不想结盟？”
　　“不想，跟你们结盟没好处。”

　　“好。”既然对方意见明确，双笙也不打算做无畏的挣扎，何况彼此之间都不熟悉，关键时候也有可能拖后腿：“那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不能……”
　　她完全没等少年的回应，径自说道：“虽然我觉得不至于到这个地步……但如果最后你看到他落单了，有能力救他的时候，请把他带出去。”她指着面前受伤的周源彬。

　　听到这句话，少年和周源彬都惊讶地看着她，就连赤霄的目光都透着不悦，落在她身上。
　　少年从来没听过这么诡异的要求：“不是救你？”
　　“我有手有脚，如果你能出去，我自然也能，何必给别人添麻烦。”她一撇唇角，眼神直接，却又有光微熠：“而且倘若他落单了，就说明我遇上麻烦了，那样救他比救我会更容易。”

　　“你……”周源彬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少年更加困惑了：“你们是朋友？”
　　“不，算起来是第二次见。”

　　“那你为什么要救他？”少年毫不遮掩地当着周源彬的面问这句话，好像他的存在根本无足轻重。
　　这回轮到双笙奇怪了，哂笑了一下：“救人需要理由吗？”

　　有些事情对她来说，根本不需要列入思考的范围。
　　一定要说的话，周源彬是第一个见到她没有对她释放纯粹敌意的人吧，即便是有求于她，而这个少年是第二个。
　　接受了大半天的负能量之后，这也算是她从剑阁弟子里难得收获的正能量了，她的要求一贯很低。
　　与人为善就行。

　　她的请愿本来也就是一个选择项，“有能力”这个前提并没有强制，答应其实并不难。
　　不过那少年答应的时候，思索了一段时间，看起来并不是敷衍。

　　那之后双笙就真的背着周源彬出发了。
　　不需要质疑她的力气，毕竟她是强化后的剑侍体，背着一个瘦弱男生穿梭剑洞也不是太难的事情，比起搀扶他慢腾腾地走而言，双笙觉得这样反而更省力。

　　而且这段时间跟赤霄进行共鸣训练以来，她隐隐觉得，对体内精力气血的变化比以前更了解了许多，翠竹海最后的那段时间，她就是靠对体内气力的小范围掌控和借力的作用，撑到了最后十名之内。

　　趴在她背后的周源彬，始终面色沉郁，也不知道是因为觉得前路渺茫，还是因为伤痛的原因，这一切，全都落在赤霄眼里。
　　他知道阻止不了双笙犯蠢，但适当的时候，他可以终结这个选项。

　　洞窟里的通路并不是完全一致的，如果有足够的观察力，仍然可以辨析出一些轻微的不同。
　　走了几段通道之后，周源彬就发现这地方他来过，于是指了指他之前没有探索过的路。

　　第一次双笙搞错了重点，以为周源彬没探索过的路不安全，进了与之相反的洞窟。
　　第二次双笙疾步如风，等周源彬指完应该走的路时，双笙已经走进了另一条通道。
　　第三次周源彬说右边，双笙没分清左右地走了左边。

　　“停停停。”三番两次的意外后，周源彬终于忍不住了。
　　双笙把他放了下来。
　　一路上，他们谁都没碰见。

　　周源彬靠在石壁上，双眼直直地看着双笙，面前的少女在微蓝的光线之下，面容沉静，气息微喘，毫无瑕疵的脸孔白净得像一块玉，五官清秀好看。
　　“你……”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问了：“是故意的？”

　　双笙一手按在腰间，偏头觑了他一眼：“嗯。”目光从容不迫。
　　周源彬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

　　“呐，周源彬，你还记得我们在竹林中见过面吗？”
　　周源彬点点头，正因为见过，他才……

　　“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警戒心非常强。”双笙半俯下身，视线仿佛穿过了他面上的伪装：“连靠近都不允许。”
　　赤霄虚化的手已经按在了周源彬的脖颈，倘若周源彬有任何反扑的意图，他可不会心软。
　　双笙不赞同地斜了一眼赤霄，继续说道：“你说你在剑洞遇到翠竹林的那些人，被追击时逃跑时摔伤了……可是你却在洞窟大声呼救，就不怕把他们引来？”

　　周源彬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原来……她真的早就发现了。

　　“而且，你明知道我是全民公敌，对剑阁应该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你却没有丝毫犹豫地求我帮你，比起我，你应该会有更好的选择吧？”
　　他的嘴唇都开始哆嗦。
　　“求、求……求你……放、放过我……我真的……我是……被逼，被他们逼的……”

　　双笙的语调轻柔了许多：“我知道。”
　　她并不是在恐吓他，为什么他就吓得六神无主了。
　　她是不是真的应该去检查下自己的表情控制系统？

　　“所以你从一开始……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打算救我？”周源彬突然想起了少年临走之前双笙拜托他的事，他的腿伤是真的，刚才被双笙这么兜兜绕绕，他已经不知道他们深入了洞窟的哪里，如果只有他一人留在这儿，不知多久才能遇上其他人，就算遇上人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不，你想多了，你骗我和我救你无关。”
　　这个逻辑就和她刚才拜托少年做的事一样，让人匪夷所思，周源彬诚惶诚恐地锁着她，生怕看漏了任何一个表情，小心解释道：“他们说，我看起来很弱，也没跟你有什么矛盾……我只需要把你引过去，以后我在剑阁就不会再被欺负……”他的声音越说越微弱，生怕双笙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说到最后还是禁不住撇开了眼。

　　身旁传来衣物与石壁摩擦的声音，他一转头，双笙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虽然坐了下来，双笙的眼光却越过他，看向他的另一侧说道：“那些人里，有了解这个洞窟的人。”
　　赤霄一脸不屑地看了一眼周源彬没骨气的样子：“自然，不然这剑洞那么大，怎么能让这家伙找到你。”
　　“可是那样的话，在洞口埋伏我不就好了吗？”

　　周源彬耳中听不见赤霄的声音，可双笙确实不是在和他对话，他的右侧明明空无一物……周源彬只觉得脚底生寒。
　　许久，双笙总算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周源彬身上。

　　“你啊。”她低低叹了声：“以为帮他们陷害一个没人在乎的外人，就能融入他们了吗？”
　　周源彬一愣，随后，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但这是他能在本家好好生存下来的唯一选择了。

　　双笙抱着膝头，仰面望着剑洞的蓝色晶石，“你觉不觉得，那些以欺负他人为乐的人，很恶心？”
　　周源彬的脑中自动自发浮现起了在本家受到的种种欺辱，他们不是普通人，在剑阁淬炼的身体也更强健，所以他受到的对待也更惨烈，哪怕很快就会在十方世界充沛灵力的作用下愈合，但是痛依然是真实的。
　　对他们的厌恶也是货真价实的。

　　“那么，我想请问下你。”
　　“——和他们同流合污的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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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明一直都在却不知为何沦为背景板模式的赤霄表示强烈不满。

这字数算是把昨天没更新的部分补上了，谢谢果果鱼小天使的地雷啦！
这篇文的第一个地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