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剑我收了》空镜·皆无

152、封印

　　巽之庭内。
　　面前的场景被林木分割，时有强风肆虐，双笙提着空蝉剑走进林中，漫天的树叶仿佛有生命般在林木与林木之间随风游走。一阵风刮来，她禁不住闭上眼，可就在闭眼的那一瞬间，风中一丝细微的波动让她反射性地举剑斩去——
　　锵！

　　空蝉剑剑身本身就脆薄，一击之下，整把剑刃都随着阻挡下的余力震荡，快速高频的震动让剑身发出仿佛蝉鸣的尖啸！
　　好大的力量！剑身上传来的强大震感倒逆回来，让她的虎口瞬间沁出了鲜血，差点松开了剑柄！

　　双笙勉力让自己睁开双目，发现地上插着一支箭。
　　可是就在她看到箭矢的同时，地上的落叶被箭点燃，如同火凤燎原，跟着风高高扬起，向她席卷而来。也不知这火究竟是如何在强风中生生不灭，双笙由下而上猛地抬头望向铺天盖地的火叶之雨，视线只在霎时便被遮蔽——

　　“出手就是洛书馆的天火连绵，空蝉派的那个女剑修要遭殃了。”皓镜前有人可惜道。
　　有人显然是第一次见这阵势，不解地问：“怎么说？”
　　“洛书馆的箭诀重在威、速、连三者，箭诀加重了箭本身的威势，而且箭与箭，箭与周遭情境之间相辅相成，有了第一箭就会有接连变化的第二箭。天火连绵其火为灵力昧火，遇风遇水不灭不熄，若触及躯体，那女修但凡驱使灵力，就会令天火燃灼更甚，如同添柴加薪。可若不动用灵力又无法护体——这招本来不是起手式，需要一定的距离和时机，不过巽之庭根本就是为了天火连绵量身而造，洛书馆的弟子这一手显然没有半点轻敌之意，机会抓得绝妙……”

　　“据说这女修前些日子和红莲大人一起抵御了穷奇，洛书馆当然不敢等闲视之。”旁边的矮个修者显然精通更多小道消息。
　　立马有人惊异：“穷奇？！不可能，这女修据说连筑基都未成，如何与红莲大人相提并论？！”
　　“呵呵。”一个瘦削的男修嗤笑：“都说食色性也，也许红莲修罗就是打算为她铺路呢？”

　　又有女修并不赞同这个说法：“这女剑修的样貌，连红莲大人的一半都配不上，红莲大人眼瞎了才会看上……”
　　旁边几个修者顿时朝她眼神示意，女修怔忪了片刻，下意识侧过脑袋往边上瞥了一眼，突然就僵住了。
　　月牙白衫子随着步履轻曳，金色的滚边绽出盛放莲纹，白纱覆面，只露出长及腰间的黑发，与浅金丝绳翻转纠缠。

　　他从这群高谈阔论的人身侧路过，脚下未停，不知是否有听进去。
　　他走过的地方，人群相继噤声。

　　直到走到一个人身侧，他沉下嗓子道：“胆子倒是大，叫你盯着人，你却跑来看热闹？”
　　虽然大部分修者都想和红莲修罗攀上点关系，但修者之间倒也有原则界限，重夜身边的人群就自觉地避开了些，生怕打扰到他惹大人物生厌，不避不让的，只有他身边那个男子。

　　男子长相普普通通，说话间却隐隐有些轻浮之气：“说什么呢，你要不来，谁能注意到我。”
　　“我师兄呢？”重夜问他。
　　男子摆摆手：“盯着啦盯着啦，这几天他本就被受制在院子里，唯独去过澜水院深处，可那又不是我能碰得的地方，今日大比他一直跟着你师尊，我偷得半日闲来看看小姑娘也不成？”

　　重夜因为他一句“小姑娘”皱了皱眉。
　　男子耸耸肩：“她不过十八岁，我叫她一声小姑娘有什么奇怪？倒是你，百来岁了还和人家厮混……啧啧。”
　　“姽婳。”重夜抬手似乎打算拿什么东西。

　　“啧啧，真是天作之合啊。”男子举头望天感叹道。
　　“少废话。”重夜懒得搭理他，“那时澜水院进出过什么人？”
　　“……呃。”原来还有守在那里监视进出这个选项……
　　“……”重夜绝望地闭上眼：“是我错了。”为何会交代一个没脑子只懂看脸的画皮妖办事？

　　“不过话说回来，你真打算跟天武宗结姻？”
　　重夜侧目眄了他一眼。
　　“我这几天一直盯着你师兄，虽然他没出过几次院子，但来看他的人也不少，自然八卦消息也听了不少。据说这亲事已经定下了，等你这次黄泉大比拿了金丹真人的头筹就要公诸天下，那个沈文萱……难道还能比小姑娘有意思？”

　　重夜的脸色瞬时沉下来。
　　姽婳继续趁热打铁调侃他：“前些日子一个我都能让她翻天，要是知道你要成亲了……唔，不敢想不敢想。”
　　他藏在袍袖下的手微微握拳。
　　“我原以为你还真对小姑娘有意，毕竟那日你亲自追她回来，结果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男人呐，看来都一个模样。”

　　重夜一时之间有股无名火窜了上来，“我不是……”
　　“破了——！！！”忽然身周一片惊呼声。

　　原本对话的两人循声抬眼看向皓镜，皓镜里，女孩一身狼狈，全身的衣袍也被天火灼得破破烂烂，可与烧得焦黑的破洞边缘比较起来，她的皮肤倒是没有灼伤的痕迹，不仅如此，她还有充裕的灵力回击，道道剑气纵横交错而去，封锁她的火雨在一瞬间炸开！
　　她脚下的尘泥一陷，下一个眨眼已经在七八丈开外。

　　其他人或许没注意到，重夜却敏锐捕捉到了她右肩上焦黑的一处，以及她前冲之时，皮肤上时不时泛出的隐隐青灰色。
　　那是怎么回事？
　　天火连绵的难处就在于如何接近箭手，有沿路一环扣一环点燃的火雨加持，若考虑避让就更难掌握时机，显然双笙也发现了这一点，在起初的避让使得洛书馆一方攻势愈发凶狠之后，她竟然就迎着火雨不避不让地埋头冲了进去。

　　“她不要命了吗？！”修者间全都轰然大惊。
　　有的女修已经不忍睹见，侧过头两眼紧闭，只张开一道小缝偷看。
　　重夜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即便知道她应该有自己的打算，他却也明白天火的厉害。
　　他的红莲业火，就是天火之一。

　　跟着有人又惊讶道：“——消失了。”
　　此时身在巽之庭内的洛书馆弟子聂开清同样惊讶。
　　她会的招式不多，但贵在精湛熟练，天火连绵是她压箱底的绝活，也恰是碰上了巽之庭这样的比试场，才能更充分地发挥她的能力。按理说，面前纷纷扬扬的火雨是她最大的保障，借着风势，她可以在更远处发动箭诀，直至对方灵力尽失，再以秘锁箭收尾，曾经她也以为天火霸烈无匹，可当看到同为女修的双笙浴火而上时，她忽然开始犹豫——天火，真的还是她印象中难解的灵火吗？

　　消失的人影让她短暂回神，聂开清分明听见火雨里传来的破空声。
　　一眼看去，她面前的火雨像是从中被剖开了一道，天火被推向两侧，在她眼前恰好形成了一个没有半点火星的空洞，然后破空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不过几个眨眼——

　　蹑风行加凿齿的石肤。
　　她不能退，也不能避，因为再躲也躲不开这借由风势和林叶暴涨的火雨。
　　双笙知道，必须接近那名使用弓箭的修者。

　　与此同时，巽之庭内又有狂风大作，空气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
　　风刃风暴！
　　这次的风暴却从侧面来，完全应和了巽之庭内风向的任性气质。

　　她手中的剑开始挽出八字剑花，剑花随着她瞬间移动似的残影也舞成了一面墙。
　　一瞬，一瞬，又一瞬。
　　尽管聂开清不断补上新的箭诀顺风而去，却完全捕捉不到双笙的行踪。

　　直到眼前似乎有一个光点反射出阳光，然后拉扯成一道长长的线。
　　笔直而干脆地一剑，此剑一出就带着举手无悔的气息，袭向聂开清。
　　拉扯出的光线如同慢镜头下的流光掠影，却又快到稍纵即逝。

　　只在一刹那，眼前笔直的那道流光戛然而止。
　　随后是哒哒两声破风。
　　踏云步！

　　在哪里……
　　——天上！
　　容不得她反应过来，下一刻，流光从天际兜头直下！

　　聂开清的弓飞了出去！
　　无数细小的紫色电光在她原本握弓的地方游弋，连聂开清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如何被打败的。
　　“是点星破。”重夜回答了姽婳的疑惑：“她前些日子刚学会的剑法。”

　　皓镜前，人声俱静。

　　* * *

　　双笙从巽之庭走出来，虽然这一战真正受伤的只有一处，可一身碎布看起来着实惨烈。
　　出口处，修者们对她不无好奇地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有人对她投以赞许的眼光，有人则充满质疑。
　　筑基未成的小剑修，如何能破得了天火连绵？

　　她懒得解释，反正凿齿的皮肤已经是她的一部分，也算是凭自己的本事。
　　一件袍子扣了下来，从头把她罩住。
　　袍子宽宽大大的，白底金边，煞是好看，还带着淡淡的檀香气。

　　“重……前、前辈？”双笙抬眼。
　　重夜完全没打算顾忌周围的眼光，低头道：“遮好 。”
　　双笙这才注意到自己衣不蔽体，红了红脸，注意到重夜身边还站着一个男子，笑嘻嘻打量她。

　　她蹙眉想了一会儿：“姽婳？”
　　“……你怎么知道？”姽婳有些不可思议。
　　双笙撇撇唇：“前辈一直独来独往，身边能容得下一个你已经很难得，怎么可能人人都是这副脾性。”
　　重夜唇角一弯，捂唇轻笑了声。

　　“果然还是小姑娘你比较有趣。”姽婳调侃道，“沈文萱什么的，就让她滚蛋吧。”
　　双笙：“谁是沈文萱？”
　　重夜目光中一道寒芒定在姽婳身上。
　　姽婳嘿嘿笑着，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

　　澜水院深处，玄决负手望着屋舍中央悬浮的符印。
　　[魔族狼子野心，百年之内，黄泉界必有一劫。此子非人非妖，却有天赋在身，我赋予其灵肉躯壳，封其旧识，只要用心栽培必成大器，然其心有邪念，难以受控，需长久戮杀邪魔以正心性……此子是一柄双刃剑，若能维持本心，可免生灵涂炭，但若有半点差池，亦可诛灭黄泉。]
　　[吾徒谨记，不可让此子忆起往昔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