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早春一支白玉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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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怀霜》
不过是，一个人单调无聊的一生。
两个人的话，也算稍添了点生气。
这是一个关于女主越长越歪的故事，然后遇上一个心理医生被一点点拉扯回来的故事。
简而言之，尽是些乱七八糟的生活琐事，啰嗦枯燥的平铺直述，写不出什么花样儿来，毕竟，她这一生少有颜色。
第一章：早春一枝白玉兰
陆淮走进来的时候，在门口突然看见有个穿着病号服的中年阿姨窜了出来。她披头散发，却一把拉住他的手，有些痴痴地笑着：“给你吃的，不要告诉别人啊。”
陆淮看着她伸出来的手心里，放着一颗奶糖。他接了过来，拆开包装放进嘴里，微微笑着说：“嗯，谢谢你啊。”
然后，他拍拍她的肩：“该回去了。”
她重重地摇摇头，神色忽然有些急切：“不行，我儿子还没回来，我要在这里等他！”
说着，她低下头拉扯着自己脸侧散落的头发，自言自语道：“奇怪，他爹带他出去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家呢，我烧的鱼都冷掉了。”
陆淮拉着她的手往病房引去：“他们就快回来了，先回去把饭菜热一热吧。”
她没有怎么反抗，似乎挺信任陆淮的。只不停地回头看一看，直到上了楼梯隔了个拐角再看不到大门外。
陆淮把她送回二楼的病房，然后就回到诊室，打开电脑继续写着他的临床分析报告，过了一个小时，再抬头的时候，窗户上已经挂着许多水珠，早春雨水多。
他站起了身，拿着水杯走到靠近窗户放置的饮水机旁，兑好半杯温水润了润嗓。他垂眼透过玻璃朝楼下看去，地面上一洼洼的水，较为透亮以至于映出了并不怎么明朗的天空。玉兰树下的秋千上坐着一个女人，她脚边是一地被雨水打落的花瓣。
女人狗啃似参差不齐的短发被雨淋得顺服的贴在额头上，雨雾中看不实面貌，只觉得被风吹动的病号服下空荡荡的，有些过于削瘦了。他有些奇怪，这下雨天的怎么没有看护将她带回病房。
他拿了把伞下楼，沿着大院的石子路走到秋千旁，微微弯下腰把伞探在她头顶：“下着雨，你和我进去吧？”
女人反应似乎有点迟钝，半响才抬起头来，然而视线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下，便转向了他背后玉兰树枝桠上雪涛云海般绽开的花盏。
陆淮看着她的脸，比想象中还要干瘦几分。高高凸起的颌骨和深凹下的眼窝，让她的面部让人看着都觉得不舒服，干瘪的躯体几乎可以说得上是瘦到脱形。
见她没有反应，陆淮瞅了眼她衣服上的挂牌，又开口叫了她一声：“陈越?”
听到自己名字，陈越把目光移到他脸上，定定的看着他，也不出声。
“你不冷吗，和我一起进去吧？”说着，他试探着伸出手想拉她。这时身后急急的走来一个护工：“陆医生，你别碰她，小心她急了会发病。”
陆淮回头：“嗯？”
那护工有些不耐：“反正你别搭理她，她不会听你的也不会说话。她呆够了自己会回去，你要非得让她做什么，反而还和你急。”
“以前是发生了什么吗？”
“半年前，有个护工见她大晚上的还坐在床上没躺下睡觉，劝了她几句没用便推了她一下，她居然从枕头下摸出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石头把护工头都砸破了。总之你别管她，反而都出不了什么意外，到规定时间了她自个儿就会进去的。”
陆淮点点头：“这样啊。”
他空有专业知识，但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封闭式精神病院工作，能力尚有欠缺，没有足够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做。雨变大了，医护在一旁催着他回去。
封闭区医护态度的情况，和传闻一样的差。他觉得不好，但既定的环境，鲜有转变的病人，也让他觉得无可奈何。
犹豫了一下，陆淮把伞撑在女人的脚边，然后侧身站进医护的伞下：“借个伞，走吧。”
回到诊室，他忍不住站在窗户旁朝下望去。伞依然被搁置在她的脚边，那个人还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不做声响。
到了午餐的时间，在护工的安排下，病人被带到食堂排队打饭。一部分人安静的仿若游魂，还有一部分精神好点的，两三个凑在一起聊着不知所云的天。
突然队列前面一个女人发出了一声尖叫，把饭盒打在地上，她抱着头嚎叫：“我不吃！有人在里面下了毒，我不吃！有人要害死我啊啊啊……”
站在一旁看守的护工立即上前想办法让她平静下来，然而女人发疯似的挣扎着，两个男护工一时都压制不住她。尖利的叫声让人很头痛，其中一个男护工勉强抬头看了一眼陆淮：“陆医生？”
陆淮走上前，几个人废了一番功夫才给她打进了一针镇静剂，女人慢慢安静下来。后面的两个病人依然自顾的聊着天。
“我前天买的彩票中了大奖！刘老弟你要不要和我合伙开公司！”
“嘿嘿，好啊，我要做公司的大股东……”
然后他们把声音压低了在对方耳边说着悄悄话，不知道在密谋什么。
他看了一圈神情恍惚或者丰富的精神病人，忽然觉得心口有一瞬而过的沉闷。
日子没有太大波澜的过着，有时候无意扫了一眼台历，居然产生一种时间一晃而过的感受。玉兰树的枝桠已经光秃秃了，较为短暂的花期已经过去。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透亮，医院成立的年头有些长，绿化情况挺不错的，有几棵近二十年的大树，在阳光下郁郁苍苍。
有家属来探望，他听闻是一个病人的父亲去世，母亲来这儿想将女儿接出去参加葬礼。
当时他坐在诊室看病例分析，这些事是不需要他处理的，但突然跑来一个护医说那个病人出现急性应激性障碍，让他立即过去一趟。
下到二楼走廊外边便听到病房里传来的嘶喊，是急切而绝望的干哑嗓音：“走开！我不要！”是仿佛许久不曾开口说话的粗粝生硬。
陆淮疾步走到门口看到一个杂乱短发的女人正面目狰狞地推打着周围用上的护工，而旁边跌倒着一位两鬓斑白的妇人正无声的流泪。他微微一怔，想起了玉兰树下女人那副安静沉默的模样。
几个护工拿着捆绑带把她绑住，但陈越反抗得很凶，也不知道这么骨瘦如柴的一个人是哪里爆发出来的力气。折腾了许久才把她绑回病床上，她浑身都在震颤抽搐，鬓发都给汗沾湿了，打了一针后才渐渐平复下来。
陈越目光涣散着，神色却极为痛恶，仍喘息着说：“不要，我不要……”
陆淮俯下身，在她耳边问：“不要什么？”
“唔…不回…，哈…见……”她开始变得恍惚，吭吭哧哧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个妇人——陈越的母亲，她双目通红地扶墙站了起来，双手仍在颤抖，整个人凄败惶惶得像是被抽去了灵魂，她直直的看着陈越好一会，才哽咽着开口：“算了，她不愿意回去就留在这吧。”
妇人转过身脚步虚浮地走出病房，低声自言自语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反正，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啊。”
陆淮目光一沉，内心轻飘飘的浮现一个念头：“真可怜啊，年过半百的时候，丈夫死了，女儿疯了。这样一个孤苦妇人，还能活下去吗”
陆淮看着陈越慢慢瘫软平静下来，和护工交代了几句就跟着陈母出去了。
走廊上没看到人，走到一楼才看到科主任站在她身边交代着陈越近半年的治疗情况。
“陈女士，这一点您可以放心，我们医院有一套规范且人性的治疗流程，像束缚带这类东西只会在处理应激情况和狂躁病人才使用。”
陆淮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走到一旁，科主任看到他便向陈母介绍：“这是病人的主治医师，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向他咨询。”
陈母却摇摇头，也不知道之前主任对她说的话有没有听进去，她沉闷的道：“陈越麻烦你们了，我就回去了，家里的丧事还需要我操办……”说着她就往门口走去，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在他们脸上过。
陆淮想了想，叫住她：“陈女士，你可以拿一套孝服过来。”
陈母蓦地停住脚步，双肩似乎在颤抖，好半天才回了一个字：“好。”她走了出去，明艳的阳光打在她身上，却仍然让人觉得灰暗寒冷。
晚上的二楼很热闹。二楼一分为二，左边为男病房，右边是女病房，护工和医生的房间则在两边铁门的中间。这时候，会有乒里哐啷的拍打铁门的声音，嘹亮的山歌国歌伴着月儿升起来，嘻嘻哈哈里夹杂着呜呜的啜泣。带着护工挨间给病人发药时，还能看到走廊上裸奔的男人在训斥恐吓下缩进了屋。
走进207号病房，陈越正和其他几个病人看着电视，束缚带已经被解下来了。毕竟听护工们说，这个病人一向安静，一年到头难得说上几个字，虽然有着伤害倾向，但鲜有像今天这样发疯的情况。她目光明显的空洞，电视里缤纷的色彩并未映入她眼中半分。
护工把药分别拿小瓶子装好，发给她们，不咸不淡地叮嘱：“和水吞下去。”然后站在一旁盯着犯人般看着确定她们吃了药才离开。
今天是陆淮值班，分配完药，他便回到办公室躺在小沙发上，找了一条毛毯搭在身上。拉过来的一条木椅上是一杯泡好的咖啡，而手上是一本冷门的书。
看了半会，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把陈旧的口琴。
他把头稍稍仰起，枕在靠垫上，眼睛眯起避着刺目的灯光，形容散懒。他把口琴抵在唇边，漫不经心地吹出了一串调儿。是the wind sings的旋律。
沉重压抑的前半段，在某一点忽然进入开阔明朗的基调，有一种撼人心魄的效力。像是在无边的沉默中压抑许久之后，发出一声含着一丝颤抖的叹息。
陈越从床上下来，地上只看到一只拖鞋，她也浑然不觉，左脚穿着拖鞋，右脚裸露着悄无声息地打开病房门走到铁门旁。她手指扣着铁门，把脑袋抵在上面，像是想极力贴近门外的什么。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早春一支白玉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