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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东市沄舍 ...

  •   两根难啃的骨头,啃哪根都得掉颗牙,但看着面前小王爷明朗的笑颜,秦勖觉得满口牙掉光了也值。

      他突然理解父亲为何一定要他继承吴王赐的横刀,父亲舍弃不了的,并非秦家曾经的荣耀,而是祖上传承的守护,也是吴王的意志——一个被太宗欣赏的皇子心里想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相信祖辈的坚持。

      当他看到面前这位与吴王同名、同样贤名远播的大唐宗室,忽然间就明白了——哪怕再无出头之日,也不愿这样的人蒙受污名。他没有追随过小王爷,今日初见,便有这样的感觉,更何况追随过吴王的先辈。在某个瞬间,一向对朝廷之事不甚感兴趣的他竟希望小王爷能……

      “沄娘不止是个香铺老板娘吧。”李重淮打断了神游中的秦勖,“沄舍是做什么的?”

      客舍是旅人投宿进食之处,东市商铺按行经营,怎会允许她既做客舍生意又卖香料?

      “怎么?王爷想管管?”秦勖猜到李重淮心中所想,沄舍或许不止做他能想象到的生意。

      “能帮上忙的人,我为何要跟她作对?”李重淮微微一笑,“如果没记错,这些事自有东市署管。”

      “那就一起去东市看看。”秦勖失笑,没想到约好结案后一起去西市,结果因为公务先去了东市。

      “走。”李重淮自然乐意。

      “王爷挑一匹马罢。”秦勖引李重淮到庭院枥厩,叶之刃欣然跟去。

      不良帅看着三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建王人性格真好,换做其他皇子,遇上今日发生之事怕是得闹翻天。”白洛对建王颇有好感。

      “王爷是有些与众不同。”不良帅回想二人在竹林的交谈,建王风姿不凡,比现在东宫那位有过之无不及,虽不是谈霏玉屑,但分寸感恰到好处——他知道天子想什么,而且跟天子想的一样,这些足够成事,不过,他似乎对权力不甚感兴趣。在竹林,窥见观星台不动心,倒是那对白鹇,深得建王之心。

      “夜栖寒月静,朝步落花闲。”诗仙之诗,建王信手拈来,眼中满是向往。

      说是枥厩,不过拴着五匹良驹,算上拂尘。

      李重淮看着最中间的一匹马,健蹄厚胸,毛亮而密,模样是烈马,却在安静饮水。

      秦勖注意到李重淮目光所及之处,上前道:“王爷好眼力,这匹马因外形似周穆王八骏图之一的千里马,名叫腾雾,不过它可没传闻中那么厉害,能腾云驾雾——”

      “腾云驾雾自是不能,但好好TIAO教可日行千里。”李重淮转身,认真地看着秦勖的眼睛。

      “没看出来王爷还是位伯乐呢。”秦勖半开玩笑,李重淮虽年轻,但也曾征战沙场,别的不说,对战马的了解必然比他要多,不过当今世上可没有千里马。

      “我曾有一匹白马,是去封地时父皇送的,马毛极长,飞奔时如同外翻,类穆天子八骏之一的翻羽,我给它起名覆羽。覆羽可日行三百里,但因前蹄在战场受过伤,将它留在了青州。这匹马动起来估计比覆羽烈多了。”李重淮又将腾雾打量了遍,腾雾膝盖有一处梅花形的烙印格外显眼,纵然四肢有力,但目光懒散,嚼草料都慢吞吞的。

      “王爷说它有潜力它就有潜力,都怪我们不会养,将一个腾云驾雾的腾雾养成‘慢腾腾误事’的‘腾误’,王爷再另选一匹吧。”叶之刃出来打圆场,他也好奇,腾雾是匹良驹,但怎么训都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修仙似的。

      “这马很有灵性的,你们肯定哪里‘得罪’它了。”李重淮边说边解缰绳,“交给我吧。”

      腾雾起先慢悠悠地抬头,抬不起腿似的不肯走,李重淮趴到它耳边低语几句,腾雾蓦地扬起前蹄,嘶鸣起来,一旁休息的拂尘被惊醒,也警惕地站了起来。

      李重淮立刻安抚地轻拍马鬃,腾雾渐渐安静下来,恢复平日清心寡欲的模样。

      “这匹马,本王要了。”这是换上不良人制服后李重淮头一回自称‘本王’。

      叶之刃看着师兄的脸色——这匹马也就他们的爱驹无法当差时用,送给建王也没什么,正好做个人情。

      “腾雾跟着我很久了,前蹄膝盖受过伤,自有了拂尘就很少用它。”秦勖不无不舍,因为这个烙伤,怕跟他多年的老伙计再出差池,秦勖才让它‘养老’。

      “那我知道它在气什么了。”李重淮一副全然了解的模样,“六郎,它不需要卿之怜悯。”

      秦勖一时无话,只轻抚腾雾的马鬃,良久,才叹了口气:“既然王爷要走我一匹爱驹,那秦某也跟王爷讨个赏。”

      “但讲无妨。”李重淮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查案时,一切都听我的。”秦勖的目光根本不容拒绝。

      叶之刃不禁紧张地看着李重淮,王爷虽年轻,但威名远播,对他们客气估计是因为修养好,师兄让一个皇室宗亲听他的话,未免太过霸道。

      “好,划算。”李重淮微笑颔首,牵着腾雾走出马厩,“我这一路几时不听六郎的?”

      “别叫我六郎。”只有最亲近的几个人才喊他六郎,小王爷这么称呼,不知是否跟他几个兄长有一样的目的。

      “秦哥。”李重淮爽快地改了称呼。

      “被皇子叫哥我可担不起……”秦勖再狂,也知分寸。

      “重淮现在只是秦哥手下的不良人——”李重淮目光温柔,似藏清风,“一切都听秦哥安排。”

      秦勖、李重淮与叶之刃三人辞别不良帅与小白仵作,骑马来到东市,将三匹良驹系在北西门口。

      东市二百二十行,南北方六百步,四周夯筑土墙,土墙每面各开两个门,共八个市门,每个市门皆有门吏管理。市内有东西、南北向街道各两条,将整个东市“井”字形分割开来,东市署在最中间的位置,署北为备荒储粮用的常平仓,署南为管理物价事务的平准署。

      沄舍就在东市西北角,正对常平仓,从北西门进入第一个路口左转即可看到沄舍的大门。

      熏香竹帘的气味似游丝而不断,摸一把竹帘,手上却不留任何香气。正如同这个香铺的主人。

      掀开竹帘,便见侧对门的竹案上摆着香炉,炉上碧烟萦萦袅袅,极轻的一阵风,都能将其揉成冰绡云缕。却是只闻香,不沾身。李重淮环顾四周,除了香料柜,更多的是这些香的原料——花。

      沄舍内的花繁而有章,错落有致地摆放在斜梯花架之上,百花覆垂枝,碧珠点檀木,全然看不出是七夕之后。花架边悬着琉璃盏,细细看来,琉璃上雕的花案与所映花架上的花种类相同。

      风铎本是寺庙、佛塔檐下悬挂的铃铛,驱雀驱邪,沄舍里屋的房门外却挂着一串小巧的风铎。伴着一声清脆的铃音,三人见到了香铺的主人,沄娘眉间贴着赤色半朵梅花钿,金箔均匀涂在蜻蜓翅膀边,勾勒出花瓣之形,端庄大方。美人靥辅承权,梳着双刀髻,鬓边插着蝶翅形镂空金边镶黄玉步摇,瑰姿艳逸,眸中透着精明,向他们缓缓走来。

      “秦六郎,老娘刚搬到东市你就摸来了。”沄娘虽一眼认出人高马大的秦勖,但目光自落在李重淮身上后便再移不开,“这位郎君有些面善啊。”

      老板娘可不似她的名字水云般寡淡,声音都能下酒,李重淮学着秦勖的模样大大咧咧地一笑:“沄娘有礼了,在下重淮,新到长安县,跟着秦哥混的。”

      “长安县的不良人都能跟平康里抢生意了。”沄娘掩嘴轻笑,眼中无轻蔑之色。

      “我们想打听些事情。”以前微服到民间,被多看几眼是常事,有出言轻薄者他也忍了,李重淮知沄娘没恶意,倒是秦勖微笑的表情让他捉摸不透,不由得在意。

      “其实重淮是我从平康里一个南风楼里带出来的。”秦勖说着上前用右手揽住李重淮的肩膀。
      “师兄……”叶之刃大惊失色,话被秦勖左手横刀打断。

      “怪不得。”沄娘白了一眼秦勖,“怪不得连我家玲珑都看不上,原来好这口。”

      本来沄娘还有些怀疑,但看一眼脸颊自然泛红的李重淮,还有他那制服上的补丁,换上了然的神情。

      “还请沄娘替我们保守秘密。”李重淮肩膀被搂紧,挣了一下,奈何答应了都听他的,只能在沄娘看不到的角度目光示意他办正事。

      “对了,沄娘有没有见过一个‘鸩’图案的文身?”秦勖松开李重淮,问沄娘。

      “文身?”沄娘柳眉一蹙,“出门右拐走到头劄青铺子。”

      “前几日刚见过老刘,说如今劄青生意不好做,劄青匠人就替官府给犯人劄青赚点小钱。”秦勖向沄娘拱手行礼,“请沄娘多费心。”

      “查线索还是要玲珑出马。”沄娘微微一笑,“秦六郎,你以一敌三十,身受重伤,玲珑照顾你,还给你缝补衣裳,你转身就给别人穿上了。”

      秦勖转身看李重淮的制服,上面有玲珑替他缝补时绣的木犀叶针脚,因为穿了很多年,偏小,但玲珑叮嘱他不准扔,就一直压箱底,他的衣物也就这件合李重淮的身,便给他穿了。

      “玲珑就是个小丫头,我拿她当妹子。”秦勖实话实说。

      “好你个秦六郎,我倒要看看谁让你变心——”一个梳着峨髻的少女从里屋跑了出来,碧簪琉璃珥简单俏皮,看到秦勖身边的李重淮,一下子怔住,吞了吞口水,“好俊俏的郎君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东市沄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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