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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寿宴 ...

  •   小鸾好奇,也看过去,一个稍显老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袭不起眼的传统中式青灰布袍,旁边站着一位公主般漂亮的年轻女子,原来,大家是被这俏丽美人吸引了。

      颜老板摘下帽子,交给旁边的夫人,拱手招呼,“林老爷富贵安康。”
      “客气客气,快入席。”林老爷招呼他们坐到中间的位置。

      小鸾离得近,多看了几眼美人,心一惊,她正是…“颜曼君。”

      “这是小女,曼君。”颜老板介绍着,林老爷一脸的赞赏,“令媛果然风姿绰约,大家闺秀。”众人齐齐看着。

      不知何时小鸾刚才注目的那个男子走上前去,牵起颜曼君的手,弯下腰,轻轻啄起手背,“颜小姐。”曼君轻咬了下唇,尴尬得抽出手,轻启朱唇,“林公子。”颜老板和林老爷一阵笑意。

      旁边有人嚼了舌根,“听说这位颜小姐和林公子定了亲,看来确有此事。”

      “哪个林公子?”有人接着问。

      “还有哪个?就面前这位林大公子啊,好像叫什么林月太。”

      小鸾听得很真晰,原来,他便是林月白的哥哥,林月太。但颜曼君的脸蛋,却没有展现少女样的羞涩欢喜,反而皱起眉。难道林少爷并不是曼君真正喜欢的人,那天在张奇家,曼君看张奇的眼神和讲话的语气,心下有了计较。

      颜老板道,“林老爷快上坐吧,您是今日的寿星。”并朝下边的人使了眼色,一块镶玉包金的黑杉木镂空八仙送福屏风被抬到花园正中央,周围人赞赏不已,紧接着一番阿谀奉承 。

      林老爷则站在至高无上的位置,演讲着,“承蒙上海各界人士的支持,林琅园才能在这乱世辛苦经营,感谢大家。今后要大力发展制造中华传统的布料,继承老一辈的技艺,将未来的盈利拿出三成无偿捐献给守卫国家战斗在前线的战士,为民族出力…”

      众人无一不鼓掌。

      忽然,管家林福提着袍子的一角小跑到演讲台下面,不住给林老爷打手式叫他下来。林老爷注意到,尴尬地匆忙结束了讲话,退下来。

      “什么事,冒冒失失的。”林老爷训斥着林福。

      “老爷,不好了,来了一伙青帮的,没有请帖,就这么闯进来了,我拦不住啊…”林福还没讲完,林老爷就看到一群衣着打扮一模一样,个个戴着黑色礼帽身着黑色中山装,脚上蹬着黑色圆头皮鞋的黑衣人跟在一个领头的后面,浩浩荡荡从廊上走了过来,林老爷默数了下,足有一二十人。

      林老爷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家从不和青帮打交道,但凡有需要码头运货,进出口的事宜,他都是直接和颜氏商行打交道。所以,林老爷并不认得这领头人。

      倒是宾客里,来了许多做贸易的商行洋行的老板们,比如颜氏商行的颜老板,广昌洋行的许老板…他们倒是认得,抱拳举起手,尊称一声,“陆爷。”

      这领头人,名叫陆尚,都知道上海青帮最大的老板姓杜,可底下办事的,陆爷算一个。年纪并不大,三十来岁,在吴淞码头,没有不认识的。他和手下兄弟一样的打扮,认真瞧,他脸上不拘一格,放荡不羁的神情,也能分辨他的与众不同。

      小鸾见宴上突然来了好些黑衣人,自然好奇地张望着。旁边的苏太太拽了一下她的胳膊肘,小声说,“姑娘家家的,要矜持。”她只好规规矩矩坐着,眼神却忍不住,时不时地瞟来瞟去。

      陆尚是个不拘礼数的人,嘴上叼了根牙签,一手插在裤兜,宴会上逛荡了一圈,走到寿星林老爷面前,拍了拍林老爷肩膀,“没什么事,别紧张,今天我就是想找几个朋友喝一杯,结果一个人都没找着,一打听,都跑到你家来了。”

      说着,让后面的手下,提上来两个箱子,“这是从印度进口的香料,算作寿礼了。”又敲敲自己的头,“叫什么来的,masa…”旁边的手下提醒他,“马萨拉…”“对,马萨拉粉…还有什么小茴香籽。”

      林老爷赶紧学着颜老板那样抱拳,“陆爷大驾光临,林宅蓬荜生辉。”

      “不用说那些客套话了,也不用费心招呼我们兄弟,不会给你闹事的。倒是听说你林家是租界区的博物馆,我也来参观参观,这清朝古宅的雅韵。”

      “恩,雅韵…”陆尚回头跟兄弟们说,“都学着点,什么叫做雅韵。”

      底下兄弟齐声喊作是。

      陆爷在此,谁敢说不是,底下众人都屏息聆听。独独小鸾在一旁,捂着肚子咯咯地笑起来,笑到岔气。陆尚扭头看谁这么不给他面子,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没有计较,心里觉得这个小丫头蛮有趣。

      林老爷哪里敢惹这尊佛,又拱手行礼,“陆爷,您随意。有事随时招呼。”看陆尚带着兄弟朝园子深处走去,忙用袖口擦了擦汗。

      然后林老爷继续招呼宾客,觥筹交错,各展风骚。而林月白则一直都没有出场。小鸾借故去方便,实则是她想见他。她尤其想问问,为什么那天,把她抛下。

      林宅很大,就如迷宫般,各个小院由几条廊子相连,相似至极,远处传来几个丫鬟的声音,“春香,快别走那近路,那口井在那院里。”“啊?吓死我了,差点过去。”“这下绕路走,迟了,大太太不要说我们罢…”“赶紧的吧 …”小鸾听了,对那里有了好奇心,“那口井”为何去不得?

      小鸾望见她们走远了,蹑手蹑脚走近那院子,透过月亮门,隐约看到厢房的断墙边有一口石井,井边长高的草足足有半人高,似乎还有个人,由于离得远,并不能看出是谁,她见四下无人,轻轻走了过去。

      还有不到半米的距离,那人突然抬起头,看到小鸾,向她伸出了手,呆呆地看着她。

      “月白,你怎的坐在这里?”小鸾朝他也伸出胳膊想把他拉起来,却被他反拉一把,跌坐在他身旁。“坐地上会着凉的。”说着就想起来,“别起来,陪我就在这儿,坐会。”林月白把她按住。

      “井里的水才最凉。”他叉起双手,放在胸前,盯着面前的井说。忽的一阵微风吹起他们脚边的狗尾巴草,簌簌作响,附和着他的话。

      小鸾定是愿意陪他的。她乖巧地亦是曲起双腿,学着林月白,托起腮,安静地看着面前的这口井。这是一口很普通的石井,井口很小,小到只能放进一个小号的木桶。她站起来,手撑在井沿,往深处看去,并不能看到水,只有一片漆黑。

      她正想着怎么开口问他那次丢下她,独自离去的事。他却先开口说,“今天,亦是二娘的祭日。”

      “二娘?”小鸾心下想起那个举止优雅,打扮大胆的女子,月白指的难道是她?不会,她好好的,怎会是祭日?

      月白一把将小鸾从井边拽回来,“别看了,小心二娘爬上来。”小鸾吓得脸煞白,话都断断续续“你…是说,你…二娘死…在这口井里…”。

      月白看这被吓傻的小鸾,觉得分外可爱,不自觉笑了起来。“是啊,你怕不怕?”

      小鸾急的举起小手,拍打起月白的肩膀,“叫你吓唬我,再有下次,饶不了你。”

      月白马上一脸严肃的样子,看着小鸾,“真的,不骗你,我真有个二娘死在这口井里。”

      小鸾听他这么说,更是重重地打起他,“叫你继续骗我…叫你继续骗我…”

      “真的,真的,别打了,疼啊,”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条丝帕,“诺,你看,这就是二娘的遗物。”

      小鸾见他这么一本正经,将信将疑接过那条丝帕,顿时闻到一股淡淡花香。展开来端看,是条很普通的丝帕,唯一有特色的地方便是中间绣了一朵开得正艳大大的白牡丹,没有多余的颜色,多余的绿叶,只有一朵孤独的花。绣得相当好,小鸾作为顾绣的亲传,看得出这是正宗的苏绣。又隐约觉得那朵牡丹有点不太一样,看得入了迷。

      “真的是她的遗物,还給我吧。”月白着急地从她手里夺过丝帕,宝贝似的又放回怀里。

      小鸾见他神情严肃,低头小声道,“对不起嘛,我只是看这井口这么小,怎会放得下人。”

      “二娘是我的亲娘。”林月白盯着那口井,眼睛有点发红。“你仔细瞧这井沿,新修过的,以前井口有这么大,”他跟她比划着,“后来觉得不吉利,也怕再发生这种…意外,”月白停顿道,“便做得这么小。”

      “可是我刚才在席上听到有人叫二姨太。”小鸾好奇地问。

      “其实她本应是四姨太,父亲觉得空着二姨太的排行不吉利,便让她顶了上去。所以,外面都以为我和我哥一样都是大太太生的,其实并不是。大太太和我亲娘是亲生姐妹,实际是我亲姨。”月白眼眸黯淡,“随外面怎么说了。”

      林月白愿意和小鸾讲这些碧微都不知道的隐情,或许,在他脑子里,已经潜意识把苏小鸾当作红颜知己。但和碧微,拿旧社会的夫妻情谊,现代的革命友谊来形容最恰当不过。

      “原来是这样。”小鸾恍惚了片刻,再看向这口井,淹没在半人高的黄黄绿绿的野草里,就如同被人遗忘的历史再被人提及,心里满满无奈的痛苦,让人不舒服。

      “我们还是走吧。”她抬起头,对上他迷惘的双眼,“过去的事情,就该随它去。”她拉起他的手,起了身,轻轻拍打沾染衣服上的土。

      没走几步,林月白突然大力气拉住她,把她按在草丛里,快速捂上她的嘴。她刚想挣扎,“嘘!”月白在他耳边轻声,指了指右前方。她顺着看过去,一个身着青花旗袍的年轻女子蹑手蹑脚走进了前面的屋子。有些面熟,像是刚才席间林老爷的家眷。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位读者的留言,本书已几近完成,绝不会成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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